武士彠招待起人來向來不遺餘力,其間又不失商人的狡猾。
作為當世最為成功的商人之一,他一點不比後來人差,前期投入要慎重,然後逐層加嗎,一點點腐蝕人心。
但他明顯受制於當世的風氣,制度,很少能交到像李淵那樣的權貴,他的出身是致命傷,不然的話他也不會在長安落魄成那樣,幾乎沒什麼「朋友」在身邊。
張亮為兵部郎中,官職不大不小,可掌管著軍情司那樣的衙門,再加上曾於漢王府任職的經歷,誰都不敢小覷於他。
武士彠本來還打算請兩個得力下屬過來相陪,人一多就好說話,氣氛也能寬鬆些,可後來想想,便也作罷。
那些人都不夠分量,再有就是他們兩人相識不久,就算都存著結交之心,也還遠遠做不到言談無忌的地步。
想到這些,武士彠不由暗嘆一聲,還是資歷太薄啊,和誰交往都得小心翼翼,身邊更是連個能上得台面的得用之人都尋不出來。
順便說一句,他還不知道自己家的敗家子去長安書院湊熱鬧的時候,被皇帝給打了的事情,不然的話估計他就沒什麼心思跟人結交了。
張亮也不知道,不然他肯定要遠離這個倒霉蛋,連兒子都管不住的人,哪配跟俺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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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士彠在江陵城南自己賃了一間宅院,不大不小,很合乎他現在的身份,但他本人沒住上幾天,他來到江陵之後大部分時間都住在衙門當中,很少回來。
但作為當世有數的大富翁,宅邸既然賃下,就什麼都不會缺。
其實他還悄悄讓人在江邊上買下了一座宅邸,可以臨江而望的那種,打算有機會的話宴請真正的貴客。
在江陵誰才是真正的貴客呢?比如大都督李靖,以及那些軍中上將們,或者是江右豪門的閥主,都可以稱之為貴客。
只是到現在也沒有開張的機會,江右名門哀聲一片,閥主們紛紛被送去長安,剩下的都成了鵪鶉,戰戰兢兢的在為新主人效勞。
至於李靖等人,那可不是想約就能約的到的。
張亮其實就很夠分量,之後許能隨他江邊一游,觀覽一下大江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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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弟在外也有些時日了吧?這次回京便能與家人團聚,是天大的好事,俺先敬賢弟一杯,今日比較倉促,等賢弟離開的時候,俺一定好好為賢弟壯壯行色。」
武士彠款待張亮是在府中正廳,兩人從襄陽一路到江陵,中間沒怎麼休息,都很疲憊,到了府中先梳洗了一番,才在正廳相聚。
張亮心情不錯,此時也舉杯道:「說起來慚愧,小弟已有兩年多沒見到妻兒了,前年隨軍到的長安,沒呆幾天就去了潼關。
俺和武兄可沒的比,看這模樣,武兄到了哪裡都能過的舒坦,實在是讓人羨慕啊。」
武士彠不由大笑,和張亮飲了一杯,「沒什麼好羨慕的,大家來來去去只為權勢富貴,賢弟能者多勞,奔波往來,勤勞王事,將來一定顯赫至極,到時可莫忘了俺曾與賢弟飲過酒啊。」
張亮也笑,「武兄說笑了,以小弟的職位而言,可比不過武兄,將來怎樣也不好說,咱這裡還專幹得罪人的事情……
在河南的時候,眾人便視我若虎豹豺狼,去到晉地也差不多,回去長安,嘿嘿……就怕到時想登武兄家門也不可得了。」
武士彠笑容略僵,不由想起了李淵身邊以宇文修為首的那些人,心裡大跳了兩下,轉眼就隱藏了情緒,搖頭失笑道:「俺武某人可不管那些,日子長了賢弟就知道俺的為人了。」
聽兩人的說話其實就知道,他們還在試探階段,河南賊可不好糊弄,來自晉陽的大富翁也很油滑。
他們之間很難產生真正的交情,最多也就是官場交往而已,有用了便稱兄道弟,沒用了立馬掉頭而去,和武士彠以前交往的那些人沒有本質的區別。
可武士彠還是願意跟這樣的人交往,並渴望融入到這些人當中去。
張亮沒什麼好說的,在官場中廝混了多少年了,從一個農夫變成了城府深沉的官場中人,經歷非常之勵志。
所以在跟武士彠的交往當中,他無疑占據著主導地位。
兩人推杯換盞中,也不再注重什麼官場規矩,出身都不高,做給誰看呢,所以兩個傢伙緊著又吃又喝,填飽了肚囊才一邊飲酒一邊說話。
他們不缺少共同話題。
張亮此時就問起了京師的情況,武士彠才起復沒多久,還立即就離開了長安來江陵任職,所以只能撿著自己確實知道的跟張亮說一說。
張亮也不以為意,他知道武士彠剛起復不久,朝中人事上的變化不小,在武士彠嘴裡很難聽到太多有用的東西。
可武士彠並不會讓他失望,這些年長安門閥的消漲,市井中的傳聞,武士彠都知道個大概。
而且他是個很會講故事的人,很多事從他嘴裡講出來和別人說的就是不一樣,很有點趣味橫生的感覺。
武士彠也不是一味的當個說書之人,間或就要打探一下張亮的底細,兩個人一個多月以來差不多就是這種相處模式。
只不過張亮就要離開江右回長安述職了,所以嘴巴沒有以前那麼嚴,在新近結交的官場友人面前,他必須要透漏一些底細,好讓對方知道,跟自己結交那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俺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之類的小人物。
於是武士彠便從他口中聽到了徐世績,魏徵,薛萬鈞,趙世勛,王慶等人的名字,這些人都是皇帝心腹。
一個兩個也就算了,這麼多人連在一起,也就顯出了從龍舊臣的深厚底氣。
開國之臣就是這麼難纏,不然的話那些開國君王們也不會忌憚於他們,因為這些人之間就算也有矛盾,但同源而出,總歸都還有著情分,相互聯結,互為奧援之下,確實讓人分外忌憚。
說著說著,武士彠就有點自卑了。
看看人家,一個農家子而已,到了今日卻已成了氣候,他呢,在晉陽跟了李淵,就算李淵沒死,他能跟外人這麼理直氣壯的說,劉文靜,裴寂,劉弘基,長孫順德,柴紹等人是他的朋友嗎?
當然了,事情其實不能這麼來對比。
李淵那是什麼人?隴西李氏的閥主,西魏八柱國之一李虎的孫子,身邊圍繞的自然都是世族子弟,像他這樣的商人很難擠得進去。
可他還是得了李淵重用,說明他確實出力甚多,而且很有些才幹。
李破則不同,出身很低,身邊的人來歷那叫個亂七八糟,直到當了皇帝才被貴族們圍起來。
張亮能躋身其間是一點也不奇怪,看看李破麾下那些大將軍們,一多半和李破本人都是一個出身,邊塞小卒而已。
兩人喝的面紅耳赤,氣氛漸漸熱絡了起來。
本來武士彠還想著等他們酒酣耳熱之際,弄點別的花樣,招待人嘛,有酒無色怎麼成?為此他還事先特意讓管事去青樓招來了兩個當紅的妓子。
張亮在襄陽官聲不錯,並無好色貪財之名,但名聲也不至於好的哪裡去,反正大家都很怕他,因為張亮眼中從來不揉沙子,而且有些嗜殺……
總的來說,張亮坐鎮襄陽期間,頗有治亂之功。
可誰知道呢,那些表面道貌岸然之輩,背地裡不定是個什麼樣子呢,像李淵都當了皇帝了,還出身隴西李氏那樣的門戶,可間或出宮遊玩時,武士彠就沒少巴結了他。
所以武士彠也準備看看張亮能不能禁受得住美色的誘惑,畢竟人家離開妻妾已經兩年多了嘛,又一直身在軍旅……
好吧,就是慣常的那一套,後來人也是如此,只不過後來人做的要隱蔽一些,當世嘛,則是光明正大,就算張亮不喜,也不會來挑武士彠的毛病。
不過沒等武士彠召人來助興,管事就急匆匆的來到正廳,並稟報道:「主人,李都督派人來說要登門造訪,人可能就在來的路上了,您看……」
兩個喝的酒酣耳熱的傢伙同時一驚,一下便都站了起來,相互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都看到了幾許驚恐。
李大都督自然不會是旁人,能在江陵城中稱一聲都督的只有李靖一人,讓兩個人心慌的是,到江陵未能馬上前去拜見也就罷了,還在這裡飲酒作樂,李都督這是上門來興師問罪來了嗎?
武士彠乾巴巴的苦笑一聲,「你看這事鬧的……那咱們趕緊去迎一迎吧,若是害得賢弟受了責備,可莫要怪為兄壞事啊。」
張亮苦笑以對,心說俺張亮可不是那么小氣的人,只是這兩年多以來,頭一次與人痛飲就被上官抓了個正著,怎麼會這麼倒霉呢?
兩人也不遲疑,鎮定下來就明白了過來,李靖那是他們的頂頭上司,親自登門而來,一定不會揪著飲酒這點小事做文章。
不定就是閒著沒事,正巧得知他們兩個入城,便尋過來找他們說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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