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頌 第0654章 政治謀略

    可以說,只要寇季在銅台關不干出什麼禍國殃民的事情,誰也拿他無可奈何。

    趙禎那一聲『四哥』,可不是什麼虛假的敷衍,那是真真正正將寇季當兄長看。

    寇季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待遇,跟太祖太宗朝同閣而出的皇子,沒兩樣。

    「回頭想個法子,將寇小子調過來?」

    呂夷簡思量了許久,決定拉寇季保身。

    曹瑋翻了個白眼,感嘆道:「你跟寇季相處的日子也不長了,怎麼一點兒也不了解他?遼人能夠出現在西北,能夠屠戮我大宋的百姓,跟西夏脫不了干係。

    他如今出京不足數月,就擊潰了遼人。

    如今大權在握,官家有沒有召他回京的意思。

    他若是不去找西夏人麻煩,我跟你姓呂。

    他就是那種睚呲必報的性子,賊人咬他一口,他能將賊人吞的骨頭渣子也不剩。」

    呂夷簡大驚,「他在西北掀起戰端,那豈不是會加速國庫里錢財的消耗,那我們這邊……」

    呂夷簡的話還沒有說完,曹瑋就搖搖頭,打斷了他的話,「你放心,那小子不止睚眥必報,還無利不起早。他就算把西北打爛了,也不會消耗國庫太多錢。非但如此,說不定朝廷還能跟著大賺一筆。」

    呂夷簡眨巴著眼,愣愣的盯著曹瑋。

    曹瑋嘆氣道:「你別這麼看著我,我說的是事實。你們這些文臣入了朝,是想方設法的節流。可他入了朝以後,那是想方設法的在開源。

    河西就是一個例子。

    河西在我們眼裡,那是苦寒之地。

    可在他眼裡,那是遍地錢財。

    河西那些不毛之地,硬生生的被他變成了產糧的良田。

    每一歲為朝廷輸送的糧食,多達千萬擔。

    他去了西北,大致也會如此。」

    目光看的方向不同,造成的結果截然不同。

    國庫空虛的時候,朝中的能臣幹吏,能看到的就是節流。

    可寇季看到的卻是開源。

    朝中的能臣幹吏,為了使國庫充盈,四處得罪人,四處想辦法節流。

    可寇季呢?

    在確保了朝廷和自己富裕了的情況下,帶著一群人致富。

    趙禎的小金庫里有多少錢財,呂夷簡知道的不多,但是曹瑋卻知道的清清楚楚。

    因為他侄女是皇后,皇后手裡也有趙禎賜於的一柄小金庫的鑰匙。

    曹皇后曾經向曹瑋透露,趙禎小金庫里的錢財,比國庫還多。

    可想而知,寇季開源的手段有多高明。

    一個能帶著所有人發財的人,誰會不喜歡?

    趙禎就算不念寇季跟他的兄弟情誼,也會看在充盈的小金庫的份上,將寇季當成心頭寵臣。

    有呂夷簡這些人做對比,趙禎就更有理由將寇季當成寵臣了。

    官家趙禎跟著呂夷簡等人,連一碗羊肉湯都捨不得喝。

    跟著寇季,頓頓有肉吃,兩相對比,信誰,寵誰,那不是一目了然嗎?

    別說官家趙禎對寇季優厚,有兄弟情誼在。

    就算是換一個皇帝,面對寇季如此臣子,那也是寵信有加的。

    似秦皇漢武那種生殺大權皆掌在手裡的人,面對寇季這種臣子,那也會笑臉相迎的。

    呂夷簡思量了一番曹瑋的話,沉聲道:「西夏的情況跟河西可不同。河西地廣人稀,他自然有利可圖。西夏地少人多,可沒那麼多土地讓他去謀好處。」

    曹瑋異樣的盯著呂夷簡,「沙州城內的那數十萬人,大概從來沒存在過……」

    呂夷簡瞪大了眼,「他還真敢……」

    曹瑋不等呂夷簡把話說出口,就果斷的道:「他都做過一次了,還有什麼不敢的?誰要是說他幹的事情有傷天和,你信不信那些分到了地的將士、百姓,會趁著夜色摸到他府上去,將他腦袋摘了。」

    呂夷簡抿著嘴,沒有說話。

    曹瑋這話,他自然信。

    地對百姓們、將士們而言,那就是命。

    寇季在保州、河西等地分地給那些百姓、將士們,那他在保州、河西等地,就是萬家生佛。

    那些個自負有俠義之氣的人,以及那些將寇季當成了萬家生佛的人,為寇季賣命,那是眉頭都不會眨一下。

    曹瑋見呂夷簡沉默不語,就對呂夷簡語重心長的道:「你們不能再將寇季當成一個小輩看待了。他所擁有的,已經不輸給你們中間任何一個人了。

    我能看到的,你們也能看到。

    你們之所以沒有正眼看待過寇季背後所擁有的一切,那是因為你們總是將寇季當成一個後輩。

    總是覺得,寇季一個後輩,干出多大的成就,也不如你們。

    事實上,如今的寇季,已經有資格,有實力跟你們平起平坐了。

    等他到了你們這個年齡,一隻手就能拍死你們。」

    呂夷簡沉聲道:「那豈不是權傾朝野……」

    曹瑋不咸不淡的道:「那又如何?他做事,從來不壞規矩,也從不忘分潤官家一份好處。他權力越大,實力越強,官家的權力就會變得更大,實力變得更強。

    他權傾朝野的時候,官家比起秦皇漢武,恐怕也不會遜色。

    所以,官家不會擔心他造反。

    他也不用擔心官家忌憚他。

    只要他跟官家的情誼不變,他就一直立於不敗之地。

    在這一點上,他比我們任何人都聰明。

    我比他年長太多了,但我不得不服他。

    你也應該服他。」

    頓了頓,曹瑋唏噓道:「寇公功成身退,百年之後必然成聖做祖。他若是效仿寇公,百年之後,恐怕不輸給寇公。

    一門兩聖,孔廟改成寇廟,恐怕都有可能。

    如何能讓人不服。」

    呂夷簡驚恐的盯著曹瑋,「他如今不到三旬,怎麼可能算計到百年之後的事情?孔廟改成寇廟,你也太看得起他了。就算朝廷答應,天下讀書人也不會答應。」

    呂夷簡覺得曹瑋的話實在是太荒唐了。

    孔廟,傳承千年,屹立不倒。

    是天下所有讀書人心中的聖地。

    那個孔字,即便是劉、李、趙,也不能代替,更可況是寇字。

    而且寇季不到三旬而已,往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怎麼可能成聖做祖。

    曹瑋愣了愣,失笑道:「我就隨便一說,你還當真了。孔廟變成寇廟,自然不可能。可孔廟裡多兩個姓寇的聖賢,總有可能吧?」

    呂夷簡咬著牙,垂下了頭。

    曹瑋有一句話說的沒錯,那就是他、王曾等人,一直將寇季當成一個後輩看。


    所有無論寇季做出多大的成就,只要地位不超過他們,他們就覺得寇季不如他們。

    並不是他呂夷簡一個人有這種思維。

    天底下所有的長輩,皆是如此。

    所以才會有『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都多』,『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都多』,『你一個後輩,懂什麼』之類的話流傳出來。

    許多長輩在教訓後輩的時候,總是喜歡將這些話拿出來說。

    他們總覺得,後輩再好,也有不如自己的地方。

    呂夷簡也是被這種思維影響了。

    如今曹瑋幫他揭開了遮擋在眼前的葉子,他才發現,這一類的話,似乎應用不到寇季身上。

    以寇季如今的身份,他以後只要不瞎折騰,安安穩穩的進內廷,那是輕而易舉的。

    以大宋上下如今的進取心,只要不出意外,大宋變強,那是必然的。

    大宋在寇季手裡變強,即使寇季什麼也不做,那也有他一份功勞在。

    他若是到了寇準如今的年齡,選擇功成身退。

    那名聲直逼現在的寇準,也是必然的。

    寇準能成為萬人敬仰的聖賢,他為何不能?

    呂夷簡心裡已經認可了曹瑋的話,嘴上卻不願意服輸,「我擔任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期間,我大宋國庫充盈,百姓富足,還開拓出無數疆土。

    我呂夷簡也不輸給他們祖孫。

    功成身退而已。

    誰不會?

    等我大宋收復了燕雲,等我六旬以後,我也選擇請辭。

    到時候他們寇氏祖孫成聖做祖,自然少不了我呂夷簡。」

    呂夷簡瞥向曹瑋,「倒是你,一輩子也沒有機會跟我們比肩而行。」

    曹瑋橫了呂夷簡一眼,譏諷的道:「你跟寇公比,那是你有進取心。可你跟寇季一個後輩比,你不嫌害臊嗎?」

    呂夷簡十分淡然的道:「你都說了,寇季如今的身份地位,已經能跟我平起平坐了。我為何不能跟他比?朝堂之上,又不是說誰年齡大,誰就厲害的。」

    呂夷簡用曹瑋的話懟曹瑋,曹瑋愣是被懟的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曹瑋惡狠狠的瞪了呂夷簡好幾眼,才哼哼道:「先打贏眼前這一場仗再說吧。你呂夷簡是成聖做祖,還是遺臭萬年,全憑眼前這一場仗決斷。」

    呂夷簡瞪了曹瑋一眼,道:「你只管在前面打仗,後面的冷言冷語,自有我幫你擋下。我呂氏若是好欺負,也不會一門兩宰。

    若是有人膽敢興風作浪,毀我呂氏的名聲,那我就敢讓他九族盡誅。」

    曹瑋二話不說,十分果斷的恭維道:「呂相威武……」

    呂夷簡瞪著曹瑋,破口罵道:「你就不是個好東西。你故意用寇氏祖孫激我,就是為了讓我幫你擋住後面射來的冷箭。

    你心裡清楚,能幫你擋那些冷箭的,除了寇季,就是我。」

    曹瑋義正言辭的道:「可是你最先提起寇季的,我可沒有先提起他。」

    呂夷簡冷哼道:「是我先提起的寇季不假,可你卻順水推舟,藉機激我。你說過的話,我記得清清楚楚,要不要我給你複述一遍。」

    曹瑋乾巴巴一笑,「就當我是激你的好了,你也可以不用幫我擋箭。」

    呂夷簡惱怒的罵道:「你滾蛋,你我二人如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不幫你擋箭,你死了,我也得陪葬。」

    呂夷簡倒是可以甩手離去,將王曾換到銅台關。

    讓王曾接替他承擔風險。

    可成聖做祖的誘惑,他卻放不下。

    他呂夷簡入仕,不求利,獨求名。

    如今有一個求名的機會,他怎麼可能錯過。

    燕雲是大宋朝所有人心頭的一塊病。

    他若是協助著曹瑋,將病治好了。

    那大宋朝所有人,誰會無視他的功勞?

    坐鎮銅台關,風險有,但收益更大。

    他自然不會平白無故的讓出去。

    他若是那種謹小慎微的人,也不會投靠劉娥,也不會跟李迪一起算計滿朝文武。

    曹瑋算是拽住了呂夷簡命脈,藉此讓呂夷簡幫自己擋箭。

    曹瑋算計呂夷簡,其實有些不地道。

    但是他不得不這麼做。

    太宗和真宗父子二人,坑了他們父子一把。

    他真怕趙禎也在關鍵的時候坑他一把。

    他死了不要緊。

    可此次北伐若是失利,大宋有沒有機會,有沒有膽量再來一次,那誰也說不準。

    若是有宋一朝也收不回燕雲,那著史的人將將軍兩個字安放到他頭上,他九泉之下也會坐立不安。

    身為宋將,收不回燕雲。

    那麼將軍二字落在身上,他受之有愧。

    曹瑋在說通了呂夷簡幫自己擋箭以後,徹底的放下了心,一心投在了戰事上。

    誠如他所料。

    遼皇耶律隆緒確實有死磕下去的架勢。

    遼皇耶律隆緒出了幽州城二十里,就地紮營,同時派遣人送出去了數十道旨意。

    每一道都是給那些沒有跟他同行的小部族的。

    數十道旨意的內容都大同小異。

    調兵,征糧。

    此戰勝於不勝,他這個舉動,對遼國都沒有多少壞處。

    各依附於大遼的小部族,被抽調空了勇士,被抽調空了糧食,對大遼的威脅將會降到最低。

    各小部族的勇士,若是死在了對宋國的戰場上,那各小部族,將會徹底失去對大遼的威脅。

    若是沒死,跟宋國大戰一場,也會將各小部族的力量耗損的七七八八。

    無論是趁機收編,還是徹底剿滅,對他而言都會變成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他之所以能夠成為遼皇,能夠帶著大遼雄踞四海,憑藉的可不是一味的蠻幹,以及大遼鐵蹄的勇武。

    他之所以能帶領著大遼雄踞四海,憑藉的是智慧。

    眼下的局勢看起來對大遼十分的不妙。

    可他卻能憑藉他的智慧,從不妙的局勢中,發現對大遼有利的一面,並且加以利用。

    大遼一旦收編或者剿滅了那些各小部族,大遼就會徹底變成契丹八族的大遼。

    他的權力會進一步增強,他對麾下疆土的統御力,也會進一步增強。

    大遼也會因此變得更有凝聚力。

    一盤散沙遍布的大遼,永遠不是最強的大遼。

    最強的大遼,是單純的以契丹八族夠成的大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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