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距土匪熊四海長期盤踞的鳳凰嶺八十里外的薊州府,是方圓百里之內最大的一個州府。這裡城高牆厚,而且常年駐紮有官軍把守。
鎮守這裡的武官姓李名奎,官職為薊州鎮撫使。鳳凰嶺的土匪山賊們從未到此地騷擾過,而這些駐軍也從未去鳳凰嶺剿匪。雙方之間保持著一種莫名其妙的默契與平衡,彼此相安無事多年。
每逢單月的初三,薊州府北門外的官道上,都會自發的形成一個集市。多年來已經形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雖然近年來兵荒馬亂,集市遠不如最開始的時候那麼熱鬧。
但老百姓們口口相傳、約定俗成,到了這個時間點上還是有不少的小商小販紛紛往這裡聚集。
這一日恰好又是單月初三,一大早這裡便人頭攢動,推車的、挑擔的小販紛紛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使得原本寬闊的官道變得擁擠而狹窄。
隨著太陽漸漸升高,集市上的人更多了。
此時從洞開的北門內衝出一隊人馬。
沖在隊伍最前方的馬上之人,是一位面無表情的華服公子。
只抬眼掃了一下前方擁堵的官道,這位公子的小白臉上頓時露出厭惡的表情。他扭頭對身後的管家吩咐道:「去把前方的閒雜人等都趕到一邊去,別擋小爺我的道!耽誤了我的大事,你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這位白面公子不是別人,正是人稱薊州第一少的李公子,也就是那位薊州鎮撫史的獨生子。
而他口中的所謂大事,就是提前與同樣是公子哥兒的幾位闊少到郊外的樹林中圍獵的賭約。
昨晚喝多了差點忘了這事,今日酒醒之後才想起來,於是急匆匆地前去赴約。身邊跟著的這些人,除了管家,就是府上的僕從和家丁。
聽到少爺的吩咐,管家連忙揮了揮手,帶領著身後幾個兇悍的家奴,揮舞著手中的皮鞭,一邊驅趕人群一邊破口大罵。
可誰知費了半天勁收效甚微。
因為這本身就是鬧哄哄的集市,他們的叫罵聲雖然響亮,但很快就被其他鼎沸的人聲所淹沒。皮鞭所到之處,被打的人才極不情願地挪挪身子,讓開一條道。
李少爺終於忍受不了了,他揮揮手說道:「算了別費勁了,放馬給我沖!不怕死的就踏扁他們。」
言罷,他率先在人流中開始了縱馬狂奔。
隨著這幾十匹高頭大馬步調一致的橫衝直撞,幾十個路人被撞的東倒西歪發出哭喊慘叫,前面的路人、小商販們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紛紛大呼小叫著躲避退讓。
眼前的情形使李公子內心升起了小小的得意與膨脹,同時又感到好玩而刺激:這些賤民畢竟都還惜命怕死啊!對付他們,絕對不能有絲毫的客氣!
隨著一個孩童的慘叫哭鬧,以及一位婦人驚天動地的哭嚎聲,李公子剛剛好起來的心情不得不又重新跌回地面。
他硬著頭皮勒住胯下坐騎,不耐煩地吩咐道:「管家去看看又怎麼了?無論什麼破事趕快處理掉,別礙著我們趕路。」
管家很快就返身而回,湊在他耳邊低語道:「少爺,您剛才縱馬沖的太猛了些,一個半大孩童躲避不及,被馬蹄踩折了一條腿。他的母親抱著他不依不饒,躺在路中心耍賴呢。」
李公子撇嘴道:「我當多大點事兒,扔她幾兩銀子讓他們快點滾一邊去。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你這管家怎麼當的!」。
管家諾諾連聲,點頭哈腰,滿面羞愧地退了下去。
再次來到那對母子面前,管家立馬挺直了腰杆,伸手入懷,摸出一塊銀錠,隨手往地上一丟,神氣活現的說道:「本來不關我家少爺的事,是你們自己不長眼,不知閃避。但我家少爺慈悲為懷,心存善念,特意吩咐我給你們些銀兩。你們不就想訛點錢嗎?趕緊拿著爬起來走人吧。」
還未等那位正嚎啕大哭的婦人作出反應,圍觀的人群中跳出一位膀大腰圓的壯漢,瞪著雙眼大喝道:「放屁!大傢伙可都眼睜睜看著的,分明是你們將我等百姓的生命視為兒戲,在人群中縱馬狂奔,這孩子躲閃不及,小腿骨都被踩折了,你卻倒打一耙,以為扔幾兩銀子就能了事嗎?我們絕不能就這麼輕易的放你們走了!」。
管家絲毫不懼,腰板挺得更直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那位壯漢幾眼,撇嘴道:「你又算哪塊茄子地里長歪了的那根蔥?知道我們家少爺是誰嗎?也不睜開你的狗眼瞧瞧!」。
圍觀的百姓人數雖然很多,但有不少人認出了管家身後那位騎在馬上的李公子,鼎鼎大名的薊州第一少,卻是位無人敢惹的公子哥兒。
於是眾人皆敢怒不敢言,都默不作聲地冷眼作壁上觀。誰也不想給自己無端惹來殺身之禍。
那位管家見眾人都默不作聲,氣焰更加囂張。
他扭頭努了努嘴兒,身後的一幫兇惡家奴便即刻心領神會,手持棍棒、鋼刀便一擁而上,將那位疾惡如仇的壯漢團團圍在當中。
見是如此情景,那位膀大腰圓的壯漢不由得氣勢一頹,卻仍然硬著頭皮憤憤說道:「你們要做什麼?明明是你們欺人太甚,我實在看不過去,說幾句公道話而已!你們若敢得寸進尺,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說罷他擼起了袖子,緊握雙拳,做好了應戰的準備。
管家翻著鼻孔冷笑了兩聲,細瘦如雞爪的右手在空中一揮,身後的惡奴們便一擁而上,舉起棍棒向那位壯漢身上打去。
那位壯漢頓時面紅耳赤、怒不可遏,舉起雙拳,迎接來自四面八方的圍攻。
可惜一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這位壯漢雖然身體強壯,但明顯不會武功。一番抵擋招架之後,很快便被眾惡奴的棍棒打倒在地,隨即倒地不起,雙手抱著腦袋身體縮成一團,頭上臉上鮮血直流。
圍觀的眾人雖然心中憤憤不平,但懾於薊州第一少的淫威,竟然無一人敢出手相助。
此時眾人的身後忽然傳出一聲嬌喝:「閃開!你們誰都別攔著我,小姑奶奶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一個矯健的身影似乎從天而降,那些手持棍棒正在行兇的惡奴們完全沒看清是怎麼回事,便稀里糊塗一個挨一個的栽倒在地。
待眾人都回過神來,卻無比驚訝地看到場地中心憑空多出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
不得不說,這位姑娘是個難得的大美人兒,身材高挑、勻稱,兩條又粗又亮的辮子自然地垂落在胸前。兩道彎彎的柳葉眉,一雙含情脈脈的丹鳳眼,睫毛很長,唇邊還有兩個淺淺的小酒窩,如果笑起來應該會很迷人。
只不過此刻姑娘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笑意,而是柳眉倒豎,反而給她憑空增添了三分的英氣,使人不由的敬而遠之。
就好比是一朵帶刺的玫瑰,雖然看上去鮮活美艷,但身體裡散發出的那股凜然正氣,使人感到此女只可遠觀,不可褻玩也。
她的手中並沒有握著刀劍,右手提著一根柔軟的馬鞭。
圍觀的眾人竟然沒有一個人看清楚她是怎樣在那麼短的時間之內,神不知鬼不覺地擊倒那一群惡奴的。
「都給我停手!」騎在馬上的那位李公子突然發話了。
這位李公子的三觀正不言而喻,但很難得的是,他絕對長了一雙善於發現美、懂得欣賞美的眼睛。
自從這位姑娘憑空出現,他就覺得自己的眼前突然一亮。
身為薊州第一少爺,這位少爺見到過的美人可謂車載斗量,但身材如此高挑、勻稱,前凸後翹,更難得一身颯爽英姿,明顯會些武功的美人兒長這麼大他還是頭一次見。
這與他以往所有見過的美人完全不同,他的內心瞬間便樂開了花兒。
即使冒點風險,倘若能將這朵帶刺的玫瑰攬入自己的懷中細細把玩,那才不愧自己薊州第一少的美名!
「感謝姑娘替我教訓了這些不成器的家奴,怎麼能夠當街打人呢?這分明是惡意敗壞本少爺我的名聲!」。
馬上的李公子伸長了脖子,雙眼發亮,滿臉堆笑地說道。
「本公子我這廂有禮了,敢問姑娘芳名?能否抽空找個地方陪本公子去喝兩杯,好讓我們有機會彼此親近親近?因為你我都同樣心懷正義!」。
那位姑娘聞聽馬上的李公子之言,明顯微微愣了一下。
她顯然沒有料到,自己動手打了這些家奴,他們的主人非但不氣不惱,反而滿臉堆笑,十分客氣。
舉雙手表示歡迎。
姑娘立在原地,抬起左手理了一下自己的辮梢,雪白的鵝蛋臉上竟然浮現起了一抹紅暈。
她略顯嬌羞的微笑道:「看來馬上的這位公子確實比這些下人們顯得懂事一些。只可惜本姑娘不會喝酒,我爹沒教會我這些,他只是教會了我一些別的本事。」
有點意思!馬上的李公子見這個姑娘並沒有強烈拒絕的意思,頓時心花怒放。
這小妞也許早就知道我李家深厚的背景,早已有心攀附,只是藉此給自己創造個機會而已。
他在心底做出了這樣一個美好而大膽的設想。
「不會喝酒沒關係,本公子可以親自教你。你爹又是誰啊?他都教了你什麼本事?」
那位姑娘這次明顯是露出了笑顏,唇邊兩個淺淺的酒窩變成了兩個迷人的小深坑。
李公子渾身酥麻,他覺得自己已經完全陷進去了,有些無法自拔。
也許世間所謂兩情相悅、一見鍾情,就是這種感覺吧?這小妞兒真不賴!挺解風情的。這太難得了!
「想知道我爹都教會了我什麼?你離我那麼遠讓人家怎麼告訴你啊?不妨走近前來一些。」
這下李公子真是喜出望外:這丫頭太可愛了!竟然主動讓我靠近她·,這都不算暗示了,這就是擺明了喜歡本公子!
他不帶絲毫的猶豫,輕輕催動胯下坐騎,靠上前來。
那匹馬還立足未穩,突然發生的一幕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驚掉了下巴。
那位原本靜立在地上的落落大方的姑娘,瞬間騰空而起,在空中飛起右腳,一腳狠狠地踢在了李公子的尖尖的下巴上。
可憐的李公子後腦勺著地的時候,頭腦中完全是一片空白。
他根本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這下知道我爹教會了我什麼吧?他教會了我該怎樣對付像你這樣的惡少、無賴!
小姑奶奶我看得一清二楚,你這個惡少縱馬行兇,撞傷了那個孩子不說,還縱容手下行兇。非但不知悔改,竟然還敢作死當眾調戲你家小姑奶奶,你真是色膽包天,完全不知死活!」。
「啪」的一聲,李公子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他原本光滑的小白臉上又無端多了一道深深的鞭痕。
直到這時他才完全清醒過來,對面這位美艷的女子絕對不是什麼夢中情人,而是索命的無常,十足的妖女!
完全出於本能,李公子想都沒想,帶著哭腔大喊了一句:「你敢打我?不想活了吧?我爹是李奎!」。
對面那位姑娘卻是微微一愣,眨動了兩下長長的眼睫毛,一臉的無辜與茫然。
也許她的內心在想:這個惡少被我一鞭子打傻了吧?小姑奶奶我要揍的是你,關你爹什麼事兒?
我又不認識他!聽都沒聽說過。
至於你老爹該不該挨揍,那是你爺爺應負責的事兒!關本姑娘我屁事!
李公子看了一眼這位姑娘的反應,心裡也明白過來:這個不知道是哪裡冒出來的野丫頭原來根本就沒聽說過我爹的名頭!
我前期所有的美好幻想完全都是一廂情願!自作多情!
他忍著臉上的劇痛,大喊道:」你們還愣著做什麼?一起衝上去,給我亂刀砍死這個瘋丫頭!出了事我兜著!「。
他手下那些剛剛爬起來不久的惡奴們,這才如夢初醒一般,紛紛舉起鋼刀、棍棒,再次一擁而上。
說是遲那時快,轉眼從人群之後衝出了二十多個膀大腰圓的壯漢。
這些鳳凰嶺下來的名牌正統(牌子特別硬,已經超越了一般意義上的211、985,類似清華、北大等名校水準)的土匪出手之迅捷狠辣,非同一般。
一位手舉鋼刀的李家家奴還未來得及動手,半條胳膊連帶手中的鋼刀便一齊飛到了半空中。
那些手持棍棒的家奴們頃刻之間,便悉數躺倒在地,沒有絲毫再掙扎著爬起身來的意思了。
」大小姐,這些兇徒著實都挺可惡的,欺人太甚,要不要把他們都宰了?「。
一位鬍子拉碴的壯漢走到那個姑娘身邊,低聲問道。
此時這位姑娘的一隻繡花鞋正不偏不倚、萬般溫柔地踩在趴在地上的李公子柔軟的瘦脖頸上。
她輕輕搖了搖手,淡淡答道:」算了吧!本姑娘原本只打算下山來趕趕集湊湊熱鬧,買點東西回去。誰知被這群王八蛋掃了興!
狠狠教訓他們一頓就得了,沒必要弄到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否則回去俺娘又該責罵我了!「。
此時另一名土匪手裡拎個錢袋子走了過來,開口說道:」這袋銀子是從那個惡管家的懷裡搜出來的。「
那位姑娘頭也不回的說道:」全都交給那對母子吧,算是我腳下這位惡少對他們的補償。「
說著她輕輕抬起腳,低頭對著一灘爛泥一般的李公子說道:」你和他們不一樣,你能不能活命全看那對母子是否肯原諒你。你現在爬過去,向那位母親磕三個響頭,她若肯饒你一命,我們便不再為難你。
還有,如果事後我們發現你還敢為難那對母子,你剛才說你爹叫什麼來著?反正不管他叫什麼,下次小姑奶奶把你們爺倆一起收拾了!小姑奶奶我可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
看出來了沒有?
言必行,行必果!敢作敢當、一言九鼎、負責任講信用,做的永遠比說的多。
是我們作為土匪這類人共同擁有的人格魅力和優良品質。
這些難得的優良品質,是整個人類得以延續和發展的根脈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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