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東北、溫渝河沿岸,河水滋潤了許多樹木,這個季節早已凋零;但積雪掛在樹枝上卻讓凋零的樹木仿佛綻放了一簇簇團花,分外漂亮。
村莊裡房屋上也覆蓋了積雪,仿佛被雪藏在了裡面。
董遵誨騎著馬穿過銀裝素裹的林間道路,勒住戰馬激動地看著遠方。片刻後,周通、張建奎等部將也策馬上來,三馬並列,坐騎上的大漢都目光明亮地盯著前方。
連戰馬的前蹄也刨著雪地,有些迫不及待似的。
正前方的大路上,一長串的人馬正在緩慢地爬行,裡面還有成群結隊的綿羊、牛馬拉著的大車。
董遵誨轉頭沉聲道:「瞧樣子,他們還沒發現咱們。」
周通道:「估摸著以為咱們是自己人哩!」
董遵誨笑道:「這裡在遼軍背後縱深,說不定他們還真會認錯人。」
後邊大股馬兵也緩緩地上前來了。董遵誨頓時收住笑容,抬起手喊道:「傳令,偃旗息鼓,緩慢靠近!」
「得令!」
大股周軍馬兵從林間道路出來,慢慢地向前行進,後面出來的人馬向左右翼展開,軍隊逐漸變得龐大,中間是開闊地顯然不可能掩藏行蹤了。大伙兒都沒吭聲,偶爾傳來一聲咳嗽以及馬的鼻子裡發出的聲音。
董遵誨小心地從箭壺裡抽出了一枝箭矢,保持著慢行的速度繼續向前,眼睛一刻也沒離開獵物。他仿若一頭豹子,正趴在地上慢慢地接近著。
不多時,前方遊蕩出來數騎終於發現了蹊蹺,在遠處傳來了嘰里哇啦的大叫。道上的人群頓時出現了驚慌的亂象!
董遵誨一踢戰馬,大喊道:「殺!」
最前面的騎兵立刻猛衝出去,後面的馬群也加快了速度。沉默的眾軍立刻高亢地呼喊起來,馬蹄聲驟然轟鳴。
遼軍馬隊見周軍這般洶湧的來勢,哪願意上來拼殺,調頭就跑。董遵誨喊了一聲,一員武將帶人追殺上去,余者大隊瘋狂地向擺在道路上的人群撲將過去。
遼人隊伍大亂,董遵誨拉弓,對著一個剛從馬車裡爬出來的漢子就是一箭,那人半截身子撲到了木輪子上。
羊群四下逃竄,遼人也撒腿狂奔。周軍馬兵四下追殺,周圍哭叫嘈雜一片,如同人間修羅場,簡直和屠_殺沒有區別。
董遵誨帶人沿著道路向其隊伍更遠處衝刺,馬不停蹄,董遵誨和周通的箭矢都沒停過,拉弓無須拉滿,反正這些遼軍和部落牧民都沒有披甲。戰馬奔一路,弓弦「噼里啪啦」響一路,箭矢在空中亂飛,路上的混亂的人群不斷倒下,遍地都是屍體。
一些遼人跪在地上,抬起雙手嘰里呱啦地乞求。周軍沖將上去,反正也聽不懂,長_槍對著就刺了上去。剩下的人爬起來拼命跑,沖最前的一個周軍騎兵收了弓箭,從背上拔出馬刀來,盯著一個便加速沖。
「啊……」那遼人發出一聲絕望的喊叫。但戰馬已迅速靠近,周軍騎兵把亮晃晃的馬刀高高舉起,等著沖近了,一刀劈下,血立刻飛濺起來。
一股騎兵迂迴至西邊,把往那邊驚慌跑的羊群向回驅趕,一路上箭矢亂飛,將羊群就地屠_宰!還有幾隻牧羊的狗夾著尾巴在那裡「汪汪汪……」直叫,也飛來了箭矢,狗都被殺了。四下里驚慌恐懼的叫聲聽得人瘮人。
大車上的豆子糧秣也被點燃了,蜿蜒的一路上煙霧滾滾。
董遵誨站在地上,把馬刀在一具死屍的的衣服上來回揩了幾下,回顧左右,地上到處都是屍首在雪地里沾著雪片,四處血跡斑斑一片狼藉。廝殺還沒有停止,一個傷者瞪圓了眼睛拼命在雪地里爬,周軍士卒追上去一腳踩住他的後背,提起馬刀,向下亂刀猛捅幾下,血濺得他滿臉都是,趴在地上的人更是慘叫得如同鬼嚎。
董遵誨把刀放進刀鞘,叫來五員武將,指著雪地上一長串狼藉的場面和煙霧,道:「這條路是通盧龍(平州,遼西走廊門戶)那邊的。咱們能碰到一股送糧的人馬,後面可能還有。你們各帶一千騎兵沿路北上。」
幾個武將抱拳應答。
董遵誨又分配了順序,吩咐他們殺光一切活物,速戰速決不可逗留。他交代道:「返回後,向西山方向會合,尋找中軍大隊。」
「喏!」
董遵誨轉頭看向周通,點兵兩千騎兵,下令周通帶兵率先趨北口。這邊的道上出了大事,得儘快趕去另一條糧道,防止北口方向若有輜重、得到消息跑了!
剩下的三千騎跟董遵誨,大伙兒也不打掃戰場,把人的屍體和雜物丟雪地里,燒光糧草,然後把死羊一人帶一兩隻就走。
騎兵一路向西北繼續運動,路遇村莊,一股人馬從村莊中間穿梭而過。村子裡馬蹄轟鳴,哪裡還有人?四下里門窗緊閉,但肯定有人,因為不少屋頂在冒炊煙,尚未來得及熄滅。
眾軍路過村子,將死羊朝裡面的院子裡拋,一家丟幾隻,丟了就走。
後軍進入村莊後,村民似乎發現了送給他們的死羊,陸續知道是周軍來了。紛紛開門,一個小媳婦倒是眼尖,徑直就看到了飾物刀鞘珠光寶氣的年輕漢子董遵誨,端著熱騰騰的麵湯上來。不過她沒得逞,立刻就有部將策馬上前,接過麵湯一口就灌下肚,還笑咪咪地致謝。
董遵誨大聲道:「王師巡狩,送些獵物給鄉親們作年貨,一點薄禮,大周皇帝遙祝幽州子民過個好年!」
一個隨軍的文官大聲喊道:「王師北伐,收復故土,國泰民安,天下承平!」
眾軍和百姓興高采烈,紛紛喊這句,若是沒人帶頭,大伙兒還不知道喊什麼詞兒來宣_泄情緒。
董遵誨吩咐文官:「看村老在何處,讓他把羊分勻,叮囑村民不能外傳,再找人把咱們來時留下的馬蹄腳印掩蓋了,謹防遼軍報復。」
文官先應允一聲,又沉聲道:「咱們送羊,遼軍濫殺,民心向背顯而易見,別的事兒董將軍無須過於憂慮。」
一眾人到處送羊。不久後,董遵誨得到稟報,在北口到幽州的路上再次發現了糧隊!
董遵誨年輕的臉上露出瘋狂的熱情,大喊道:「又發現獵物了,咱們先趨北口,從北向南與周通部圍獵!」
眾軍喔喔地怪叫,馬隊好像水沸騰了一般。大伙兒策馬奔走,戰馬在遼闊的原野上放縱地馳騁。
……
「哐!」耶律璟把酒碗在地上摔得粉碎,一張臉鐵青。
他的勃然大怒立刻震住了大帳里的諸部貴族,眾人一時間緘口迴避大汗的怒氣,誰也不願意往氣頭上撞……
不過諸部貴族此時心裡也憋著非常不爽!那些羊群糧草都是從各人的地盤上調來的,就算是遼東也是契丹貴族的勢力地盤,損失的是自家的東西,誰能高興的了?
這仗打到這份上,耶律璟等人都知道諸部很不願意了……以往打仗,是去搶東西的,流了血總有收穫;像守幽州這種仗,不僅什麼都撈不著,還要吃老本!
現在大軍主力耗在這裡,已經對峙衝突了一天一夜,遼軍在陣後紮營輪流休息;周軍依舊這麼幹。根本沒法迂迴攻擊周軍紮營的腹背,因為兩翼有周軍馬隊重兵策應。
「這要耗到幾時?」耶律璟轉頭看向耶律休哥。怒氣沖沖之下,大汗是沒有好言語的。
耶律休哥道:「眼下這形勢,大汗切勿著急,時間一長,周軍才可能出現漏洞……」
他又道:「周軍馬隊深入北面,這股人馬卻不能任由其放肆。」
遼皇便問:「誰去把他們弄_死!?」
大將耶律斜軫道:「臣願往。臣只需兩萬騎,先向東出,然後,分數股對北口周軍堵截合圍。」
遼皇道:「周軍一定會從東邊回去?」
耶律斜軫道:「大遼軍在西邊涿州,想來周軍也沒那麼蠢,朝大軍刀口上撞。從東邊斷起後路,臣熟悉圍獵之道。」
於是耶律斜軫被受命帶兵去圍截。
不料下旁晚,忽報周軍人馬渡過了桑乾河上游(幽州城西北段)。周軍既然運動到了西面,耶律斜軫還抓得到?遼軍預判的是周軍走東路返程,耶律斜軫部出東面,現在臨時向西追,相距百里追得上才怪!
遼軍大帳內,耶律休哥不禁當眾大罵耶律斜軫頭腦呆板,說道:「周軍走西邊也是找死!幽州、涿州西邊是西山,積雪遍野,周軍騎兵還能去翻大山不成,朝西要去哪?臣請一支軍北上,在西山東面堵周軍!」
耶律璟皺眉問道:「要多少人馬?」
耶律休哥道:「只需一萬騎!大汗勿慮,幽州是大遼的地盤,周軍的行蹤躲不了,定會被臣逮住。」
他自信滿滿,騎兵也不是想怎麼跑就怎麼跑,只要能及時掌握對方動向、善於預判方向,以及估計對方的馬力,截住了對方也照樣別想脫身,除非調頭往更北的方向跑。只不過周軍騎兵如若鐵了心要躲,比較麻煩、戰術也需要更快更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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