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中,杜薇只覺自己似被沉入湖底,一片死寂。
冷,這是她唯一能感覺到的。
她想開口說話,但身體卻絲毫不肯聽從她的支配。
隱約中,她似聽見崔先生的聲音,沙啞的,驚慌的,完全失去了平日的鎮定。
「世子爺,這次……真的是不成了……」
不成了……莫非有誰要死了?
她心中不由得一急,難道是風思遠?不,不會是他,他服了畫骨香,已然脫離了危險。
就在這時,她感覺到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暖暖的,帶著她所熟悉的觸感……一股真氣注入到她的體內。
她就像久悶在水下的人,終於長長吐出一口氣。
「世子妃要醒了。」
「快些去拿藥來……」
杜薇輕輕蹙眉,周圍的聲音顯得亂糟糟的,吵得她頭疼。
「薇兒……」風暮寒的聲音響了起來。
她拼命的與自己的身體對抗著,眼珠不斷顫動。
「薇兒,我回來了。」略帶粗糲的指腹摩挲著她的臉龐。
她努力的吸著氣,手腳漸漸回暖,可是胸口卻隨著她每次呼吸的起伏而發出劇痛,就像體內有團火在灼燒著她。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叫喊出聲,但最終,她卻只吐出極微弱的聲音。
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剛才崔先生所說的……不成了,是指誰。
她用盡最後的力氣睜開眼睛。
身體連一絲力氣都沒有了,每次心跳都伴隨著無人能夠理解的痛苦,她大致能猜到那時候發生了什麼。
那名冒充成暗衛的刺客向她射出的銀針,只怕是已經進入了她的心臟。
她眨了一下眼睛,眼前的朦朧退去了些。
風暮寒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狹長的鳳眸里泛著血絲,看到她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的唇角微微顫動幾下,最終化作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薇兒?」他低低的喚她,用手將她冰冷的小手攏在掌心。
杜薇艱難地翕動嘴唇,「我還有……多少時間……」幸福原本就在眼前,但她卻沒有抓住。
她微微垂下眼睛,努力的呼吸,一下,一下。
「不要睡。」風暮寒的聲音聽上去顯得有些緊張。
「……告訴我……我還有多少時間……」她想抬起手來,但卻沒有成功,她身體裡最後的一點元氣已經被耗盡了,如今也不知是靠著什麼才支撐下來的。
「你莫要胡思亂想。」風暮寒幽幽道,攏著她的手順勢扣住她的脈門,小心翼翼的將他的真氣注入到她的體內,每次他都只能輸入半成真氣,如今她經脈極弱,早已承受不起當初的一成真氣。
「莫怕,只要為夫在,你便會無事。」他俯身看向她,唇角隱隱帶笑,雖然難掩其眼底的憔悴之色,但面上仍鎮定自若,那骨子裡的清貴與高傲是誰也比不了的。
杜薇似乎有了些力氣,手指動了動,反將他的手握住了。
「你何時回來的?」她問道。
「六天前。」他俯下身來,湊到她面前,「讓為夫抱一抱,可好?」
不容她反對,他緊貼著她躺了下來,伸手攬住她的身子,但卻不敢用力,只能虛將她摟在懷裡。
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氣味,感受著他的體溫,她竟感覺到了莫名的安心。
他埋首在她的頸窩,呼出的熱氣不斷傳遞過來。
他回來已有六天,如此算來,從她遇刺至今,最少也應該有十天。
她努力轉過頭來,一字一頓道:「我是否服了返魂丹?」
吃了返魂丹,便可以進入假死狀態十日,讓她撐到他回來。
風暮寒沉默半晌,「休要多想,有為夫一日便有你一日。」他沒有正面回答她,語氣中卻有著無法撼動的堅定。
杜薇眼底掠過一絲苦澀,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他的鬢角。
「風暮寒!」她急急的叫起來,結果因為太過用力,心臟猛地一抽,她痛的險些昏死過去。
「都說了,要你莫亂動,為何總是不聽……」耳邊傳來的是他不悅的斥責聲,語氣雖冷,但卻讓她的眼底灼熱起來。
他又將真氣注入進她的身體裡來。
她渾身一震,拼盡全力抓住他扣自己脈門的手。
「為什麼……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語氣平淡,一如往常那般。
她清楚的看見,燭光下,他鬢角的墨發間竟垂下一縷,銀絲。
如雪般晶瑩剔透,根根都閃耀著燭火的光華。
「……風暮寒……」她幾乎失聲當場,她掙扎著伸出手去,指尖探進他的發間。
沒錯,那不是她的幻覺!
風暮寒沒有作聲,鳳眸里卻仿佛燃燒著道道明火。
望著他那洞悉一切的眼眸,一瞬間,她全明白了。
這六天來,她是如何挺過來的。
他不分晝夜守在自己身邊,隨時將他的真氣注入她枯竭的身體,潤澤她那早已本該散去的生命……
「……笨蛋……你這笨蛋……」她掙扎著想甩開他的手,她總算明白了他眼中的深意。
只要他還活著,便會與她分享自己的生命,直到他耗盡他的所有。
看著她的眼淚像斷線的珠子般掉落下來,風暮寒卻笑了。
「為夫記得曾經答應過你,此生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不管你去了哪裡,為夫都會陪你一道。」
杜薇全身不住的顫抖,她自認不懼死亡,因著她原來就是一縷亡魂穿越至此,而且如那持酒僧所言,她還有機會重輪此世。
可是他呢……
「薇兒,你可信我?」看著他眼中幽光畢現,犀利迫人,一瞬間,她慌亂的心就仿佛像在大海中迷航的小舟尋到了避風的港口,漸漸安定下來。
他向她伸出左掌,讓她看掌心那塊黑色的火焰刻印。
「為將者向來不信鬼神。」他將左手貼在了她的掌心,「我卻願在此立誓,不論你將往何處,我必隨之。」
眼中,不斷有滾燙的水珠落下。
胸口的劇痛再烈,也比不過此刻心底的酸楚。
雖然將死之人非他,但他卻感到了深深的恐懼,他不想成為那個被丟下的人。
她靠在他的身上,反手與他左手交握。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與君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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