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其實已經絕望了,如果張二叔真的活祭了我,能夠擋住這女屍,甚至是拯救整個寨子的話,那我這一刻是心甘情願的。
我突然間的想,或許當年王傳河咆哮的時候,我爸也是這麼做的呢?
我不是聖人,但明知道可能必死的情況下,我或許會選擇讓寨子裡的人活下去。只是誰也無法預料到,張二叔竟然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淚水滂沱的說:「楊生,二叔怎麼會活祭了你?」
我身子一震,盯著張二叔,眼角已經流出了淚水。
張二叔悽慘一笑,盯著那女屍,然後咬破了自己的中指,在自己的臉上畫了一個詭異的弧線。
這弧線仿佛太極陰陽中的分刻線,將鼻子和嘴巴作為了陰陽魚,而張二叔的臉頰,在這個時候變成了黑白兩色,左邊臉頰黑的厲害,而右邊臉頰蒼白的難看。
我瞪大了眼睛,看到張二叔一跺腳,右手拍在了自己的左肩上,左手卻拍在了右肩上。他的身子仿佛著了火一樣,發出一團璀璨的光芒。
這時候,女屍嚎叫了一聲,身上的氣勢陡然間的迸發了起來,那院子上空盤旋的烏鴉,嘎嘎嘎的開始落下,像是烏雲壓頂一般。
張二叔咬著牙,眼角開始流出血水,在那些烏鴉即將要落下的時候,張二叔雙手合攏,然後猛地拍在了自己的腦門兒上。
砰……仿佛一大團火焰,從身上燃燒了起來,而張二叔臉上帶著悲憫,說道:「若無若天音,我自封我身,陰陽面上掛,三火齊歸真……」
「張二叔……」我顫抖著,想要從三塊板子上爬起來。
張二叔立即瞪了我一眼,眼神中仿佛有些解脫,「楊生……二叔對不起你……」
我淚流滿面,伸出了手,想要爬下去。
張二叔的聲音有些飄渺,「這麼多年,二叔從來沒有解釋什麼,因為二叔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
我大叫著,卻怎麼也無法爬出那三塊板子。
張二叔說:「你不是想知道當年是怎麼回事麼?二叔告訴你……當年不是二叔活祭了你爸,而是你爸他自己,活祭了自己啊,他是替二叔死的,二叔原本想照顧你一輩子,但以後做不到了……」
我身子一震,臉色瞬間蒼白,「他為什麼要活祭自己……」
「因為……你媽是……」張二叔的聲音,逐漸消散,而我卻看到天空中的烏鴉,在一瞬間消散,院子外仿佛綻放出了一團刺眼的陽光。
「爸……」張默從屋子裡沖了出來,淚水根本控制不住。
我終於衝出了那三塊板子,卻感覺到身體無比的沉重,張二叔栽倒在地上,而那女屍同樣的栽倒在地上,女屍身後的七團鬼火消失了,仿佛從未出現過,一如正常死亡的人,沒有任何分別。她的身上冒出血水,咕咚咚的滲出了皮膚,眨眼之間就變成了一具乾屍。
「二叔……」我痛哭流涕的沖了上去,抱住了張二叔的身子,輕輕的搖晃著他的肩膀。
這時候,大門被推開,我看到我媽抱著崔鶯鶯,一臉蒼白的站在門外。
崔鶯鶯嚇得要哭了,而我媽看到張二叔的樣子,身子微微一晃,差點摔倒。
「二叔……」我咬著牙,還在大聲的呼喚,但張二叔就像是睡著了一樣,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應。
張默拉著張二叔的手,哭的死去活來,聲音悲戚的難以想像。
我突然間的站起了身子,向著院子外跑去,我媽在身後叫了我一聲,但根本無法阻攔我。
我一口氣跑到了老九爺家,踹開了院門,衝到了屋子裡,摸起了電話,撥通了薛連貴的電話號碼。
彩鈴響了幾遍之後,薛連貴才接通電話。
我大聲的說:「薛連貴,我現在有事求你,救救我張二叔……」
薛連貴沒有暴怒,仿佛已經預料到了結果一樣,問我:「張老二出事了?」
我急忙把所有的事情說了一遍,期待著薛連貴能夠說出辦法,誰知道薛連貴卻沉默了下來。
「你二叔……把自己給活祭了!」
「你說什麼?」我顫聲問道。
薛連貴說道:「楊生,人身上有三把火,這你應該是知道的吧?肩膀上面兩團,在加上頭頂一團,這三把火代表著人的陽氣。在正常情況下,這三團火如果被吹滅的話,很容易招惹到一些髒東西,我卻沒想到,你二叔竟然能夠徹底的燃燒這三團火。你二叔的手法,是一種傳聞中的手段,我也只是有所聽聞,根本就沒見過!這三團火燃燒起來,那幾乎是燃燒靈魂一樣!」
「沒有別的辦法了?」我急忙的問。
薛連貴說:「現在還不好說,你先將屍體分別存放起來,那女屍還需要用紫金羅盤鎮壓,這次千萬不能夠出現任何情況,你現在這條命,是你張二叔給你的,你小子千萬別亂來……」
「我知道!」我急忙答應了下來。
「等著我,我這幾天先回去一趟,或許那女屍就有了轉機!另外,根據你說的,你要小心你媽,我懷疑你張二叔的遺言裡,有什麼沒說出來的!」薛連貴說了一句,然後掛斷了電話。
我放下了話筒,麻木的走出了老九爺家裡,感覺身子像是不屬於自己的了一樣。
好不容易回了家,我才在沈莫負的幫助下,換下了身上的壽衣,然後將張二叔的屍體存放起來,又學著薛連貴的手法,將那女屍鎮壓在我家的『倉庫』里,沒敢送去祠堂。
我告訴張默,張二叔現在還沒有死,一切等到薛連貴回來之後再說。
張默答應了,只不過有些淚眼婆娑的。
做完了這一切,我才發覺天黑了,月色已經漸漸的籠罩了下來,有些陰冷。
我坐在屋子裡,望著我媽,說道:「媽,張二叔和我說了,當年並不是他活祭了我爸,而是我爸自己,活祭了自己!」
我媽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然後才輕輕的點頭。
我盯著我媽的樣子,內心中十分複雜,仿佛有十萬個問題要問出來,卻感覺到一時間沒了頭緒。
「媽,當年我爸……為什麼要活祭自己?」我深吸了一口氣,還是問了出來。
我媽茫然的看著我,嘆了口氣,說:「我也不知道!」
我有股子怨氣,想要發作,卻看到我媽那張臉,什麼話都沒有問出來。
我媽這是故意沒告訴我,她一定知道什麼,而且知道我爸活祭自己的真相,甚至根據張二叔的遺言,我爸之所以活祭,和我媽有很大的關係。
我到現在才知道,為什麼這些事情,張二叔之前不願意和我說,原來這一切,都關係到了我媽。
我感覺上天和我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這個玩笑卻一點都不好笑,我爸和我媽,似乎都有著自己的秘密。
入夜之後,我在院子裡看了一眼那女屍,關上大門之後,才回屋睡覺。
這一夜,我睡得不怎麼好,晚上接連做了好幾個夢。我夢到張二叔坐在我家門口,對著我笑,那張乾枯的臉頰上,一點肉都沒有。
我看著張二叔,哭的淚流滿面,知道以後可能再也看不到這位長輩了,他是因為我才活祭了自己,把活下去的機會,留給了我。
第二天,老九爺回來了,寨子裡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老九爺肯定要出院。
老九爺回到寨子裡,讓寨子裡頓時有了主心骨,只不過老九爺這次回來,卻帶回來了一個人,讓我有些意想不到。
這人進了寨子,飛奔著到了我家,站在我家門口,對著院子裡喊了一聲,「大姐……」
我看著這二十多歲的女孩兒,一下子愣住了,幾乎僵硬的轉過頭,看到我媽站在廚房裡,臉色慘白的看著這女孩兒,手中的盆子,咣當一聲,落到了地上。
「大姐!我來看你了!我是十九妹啊!」這女孩咯咯的笑著,頭上的馬尾揚了起來,飛奔著沖向了我媽。
我看著老九爺,有些不解的問了一句,「九爺爺,這是咋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這不在回來的路上,遇到這小丫頭,說是你媽的妹妹,我就順便帶了回來!」老九爺擺了擺手,「楊生,家裡來了人,你就先處理一下,我先回去,還有事情等著我呢!」
我答應了一聲,送走了老九爺,才回頭看到那女孩兒從我媽的背後,摟住了我媽的脖子,溺愛的將臉貼在我媽的後腦勺上,一副享受的樣子。
我媽只是笑了笑,只是那笑容,讓我覺得有些勉強。
這個時候,我才仔細的打量了一下這個女孩兒。她的頭上扎著馬尾,臉頰乾乾淨淨的,就連眼睛都很清澈,鼻子偶爾會禁起來,看著有些俏皮可愛。尤其是她抱著我媽時的樣子,就像是一個幸福的小女人。
「楊生,我來給你介紹,這是你小姨媽,甘十九妹!」我媽笑著和我說。
我愣了一下,沒想到還有叫這種名字的,這不是武俠裡面,出了名的俠女麼?
「楊生?好奇怪的名字,以後叫我小姨媽就好!」甘十九妹眯著眼睛,摸了摸我的腦袋。
我有些不習慣的向後倒退了一步,目光狐疑的看著我媽。在我印象之中,我媽沒什麼一個親人都沒有,這些年也從來沒見她提過娘家人,怎麼突然間就冒出一個小姨媽?而且我知道,我媽姓張,叫張大梅,怎麼會有個叫甘十九妹的妹妹?
「楊生,叫小姨媽!」我媽看我有些牴觸,臉色頓時拉了下來。
我這個時候,腦子裡突然間冒出了張二叔的那句話,我爸活祭了自己,是因為我媽,而我媽剛才見到這女孩兒時候的表情,仿佛也出賣了她……
這一切都說明,我媽有問題……
去了張婆子家?
我渾身像是澆了一盆冷水,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二癩子去張婆子家幹什麼?張婆子不是早就失蹤了麼?二癩子為什麼還要過去?
我猛地轉身,向著張婆子家衝去。
我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我錯過了,而關鍵就在於這個張婆子。
寨子裡的人看我跑了,一個個的跟在後面,也向著張婆子家趕去。二癩子死的太詭異,對寨子裡的打擊很大,尤其是這件事還牽扯到了張婆子,就讓人有些無法接受。
到了張婆子家的門口,我一腳踹開了院門,直接沖了進去。
張婆子家裡,帶著一股潮濕的味道,顯然是太久沒有住人,才會有這樣的結果。
手電筒向著屋子裡一掃,我急忙拉開了電燈,照映的屋子裡有些昏黃。
這屋子裡,和之前沒什麼區別,除了簡單的家具之外,其餘的什麼都沒有。
這時候,寨子裡的人也跟著沖了進來,看到屋子裡沒人,大傢伙兒也都閉上了嘴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今天真的看到二癩子過來了,而且走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笑呢!」這時候,胖嬸兒焦慮的開口,急於向著大家證明。
我掃過了整個屋子,剛想要退出去的時候,就聽到身後傳來了張默的大叫聲。
「楊生,快過來……」
我轉身看去,看到張默正站在了地窖口,指著地窖說道:「裡面有光……」
這時候,所有人都圍了上來,果然能夠看到,微弱的光芒,從地窖裡面散發出來。
「你看,我說的沒錯吧,二癩子肯定來這裡了……」胖嬸總算是找到了機會。
我盯著那地窖口,沒來由的有些心驚,難道張婆子這段時間,根本就沒有失蹤,而是躲在了自家的地窖裡面?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寨子裡的事情,是不是都跟她有關?
「下去麼?」張默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
我深吸了一口氣,「下去,如果不下去,怎麼知道是不是張婆子在裝神弄鬼?」
張默雖然害怕,但這個時候為了弄清楚整件事情,也算是豁出去了。
我在最前面,拿著手電筒,順著地窖的樓梯,一步步的走進了地窖。
這地窖一進來,就有股子陰風在腦袋上吹過,吹得人頭皮發麻,渾身發軟,那陰風像是長了眼睛一樣,從後脖頸子,向著身體裡灌去。
越走風越大,最後連張默都有些忍不住了,拉著我的手,問我:「楊生……」
我立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悄無聲息的,向著地窖最深處摸去。我也沒想到,這地窖竟然這麼深,少說也有十幾米。
越是往下走,陰風就越大,腳下的台階,仿佛就越多。
「這是什麼聲音?」張默嚇住了,臉色有些發白。
我側耳聽了一會兒,也覺得身子骨有些發軟,那聲音有些刺耳,像是一個深閨怨婦在掩面流淚,呼喚著自己的丈夫。
在這個時候,我甚至想過掉頭就走,但我知道今天這一走,以後就別想要弄清楚真相,所以只能夠咬著牙的向下摸去。
啼哭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陰森,終於在我轉過台階的時候,看到了那一抹亮光。
我順著亮光向著裡面看去,整個人都要嚇瘋了。在地窖的最深處,是一座類似於祭壇之類的石台,那石台的四個方向,雕刻著四座神像。這些神像有的掐著手指,在手心托著一顆慘白的骷髏。有的俯視眾生,眼珠子裡卻垂下了血淚,而且這些神像,無一不是橫眉立目的樣子,仿佛下一刻就會張開血盆大口,想要擇人吞噬。
在這些神像的手上,都持著長長的白布長條,那些長條垂落到地上,足足有四道之多。最恐怖的是,這些白布上面,都寫著血淋淋的大字。
「我以我血詛咒,三王寨斷子絕孫……」
「我以我骨詛咒,三王寨永陷沉淪……」
「我以我魂詛咒,三王寨永世不得安寧……」
「我以我眼詛咒,三王寨再無一人生還……」
這血淋淋的字跡,仿佛剛剛書寫上的,而且血水還在順著條幅滴落。
在條幅下面,是圍繞著祭壇的蠟燭,一圈連著一圈,足足有七圈蠟燭,將祭壇層層包圍了起來,也照亮了整個祭壇。
一個身穿白色衣服的女人,正搖擺著自己的腰肢,好像在跳著舞,她站在祭壇上,嘴唇發出嗚咽之聲,「我以我血詛咒,三王寨……」
這女人不是別人,正是張婆子……
我看到這一幕,簡直嚇得魂飛魄散,一顆心撲通撲通的狂跳。
這時候,張婆子一點點的轉過了身,兩個眼眶流出了血水,我才發現她的眼珠子沒了,血水汩汩的流淌下來,浸染了整個祭壇。最主要的是她的嘴角,仿佛帶著無盡的輕蔑與嘲諷。
「咯咯咯……」張婆子掩住自己的嘴巴,仿佛帶著嬌羞,說了一句,「楊生,是你來了麼?婆婆都等你好久了……」
我握緊了拳頭,感覺渾身發冷,「你瘋了……」
張婆子的小聲越來越大,響徹了整個地窖,「沒錯,我瘋了,自從二十年前我就瘋了!你知道二十年前,三王寨對我做了什麼麼?你知道這二十年,我是怎麼度過的麼?」
我的臉色一變,看著發了瘋的張婆子,心中狂震。二十年前?二十年前和張婆子,有什麼關係?
張婆子喋喋怪笑,「我恨!我恨整個三王寨!如果不是三王寨,我怎麼會變成今天這樣?」
「你變成這樣,和三王寨有什麼關係?」我鼓起了勇氣,呵斥了一聲。
張婆子詭笑的說:「怎麼和三王寨沒有關係?如果不是三王寨,如果不是你爸,我張婆子豈能淪落到今天這一步?你知道這二十年間,每一次看到你,我都恨不得能夠生撕了你,恨不得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那賤丫頭終於衝出了石碑,讓我看到了希望……」
「那女屍都是你搞的鬼?」我指著張婆子問道。
張婆子咯咯咯的笑著,眼眶裡的血水越來越多,「二十年,我謀劃了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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