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賞罰莫辨(下)
京師五月的天已經很熱了,可胤祚的心卻有些子涼颼颼地,七上八下沒個安生,只不過是在上書房外等候覲見的這麼短短的一柱香時間裡,竟然汗透朝服,連胤祚自個兒也分不清這汗水到底是熱出來的,還是憋出來的,可不管怎樣,總是有點兒狼狽的不是嗎?好在胤祚還算鎮定,至少面色還是沉穩得很。
擺平趙申喬原本就不難,胤祚不過是稍一提點,趙申喬便聞音知義地擔下了所有的罪名——因與程、錢二人有私怨,挾嫌報復,陷害朝臣。難的是該如何讓老爺子信服——趙申喬的口供加上那兩個私藏禁書混入程、錢二人府中栽贓的善撲營軍士之供述,看起來滿像一回事的,也能自圓其說,可要想真兒個瞞住康熙老爺子卻壓根兒不可能。胤祚事先雖是做足了功課,與兩大謀士反覆推演老爺子及阿哥們的可能反應,也有了應對之道,但推演畢竟只是推演,實際情況會如何,尤其是老爺子究竟會如何處置,胤祚心中還是不太有底的,這不,都憋出一身臭汗來了。
正當胤祚等得有些子心焦之際,司禮太監李德全匆匆地走了出來,笑容可掬地道:「聖上宣毅親王覲見。」
終於要開始了嗎?也罷,就賭上這一回了。胤祚調整了一下心態,笑了一下道:「有勞公公了。」整了下朝服,大步走入了上書房。
或許是今兒個天氣熱的緣故,康熙老爺子只著了一身的明黃單衣,面色略帶一些潮紅,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正自揮筆速書,看情形不像是在批奏章,倒像是在練書法,老爺子聽著胤祚進來的腳步聲,頭也沒抬,兀自揮灑著寫個不停,當值上書房大臣李光地侍立在一旁,滿臉子的尷尬之色,看起來就像是剛被老爺子訓過的樣子。
「兒臣叩見皇阿瑪。」胤祚沒敢多觀察,進了上書房便一頭跪倒在地。
康熙老爺子頭也沒抬,只是道了聲:「免了,小六兒,你這麼急著要見朕,所為何事?」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奉旨查辦趙申喬誣告大臣案,托皇阿瑪的洪福,此案現已告破,兒臣有本章在此,請皇阿瑪過目。」胤祚從衣袖中取出一本摺子,雙手高高地舉過了頭頂。
「嗯?」康熙老爺子顯然愣了一下,此案自案發到如今不過才三天就破了案,這未免太快了些,康熙老爺子眼神中閃過一絲狐疑,定定地看了胤祚好一陣子,才揮了下手,示意李德全上去接過胤祚手中的奏章。
康熙老爺子認真地看著奏章,原本就潮紅的臉色越發紅了起來,顯然並不相信胤祚奏章里的那些子鬼話,不過也沒有當場發作,只是看過之後,隨手將奏章扔到了龍桌上,雙眼炯炯地盯著胤祚一言不發。
唉,老爺子還真是不好騙,娘的,就知道會是這麼個結果。胤祚眼瞅著康熙老爺子的臉色漲得通紅,心中頓時咯噔了一下,知道最壞的結果或許就要上演了,雖早已有了應對之策,可內心裡頭慌亂還是免不了的,只是仗著城府深,愣是沉住了氣,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就這個?」良久之後,康熙老爺子臉上的潮紅退去,面色淡淡地問了一句。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所審的結果就是如此,兒臣……」胤祚語氣平靜地答著,可康熙老爺子有些子不耐煩地揮手打斷了胤祚的辯解,輕描淡寫地道:「夠了,朕都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
啥?回去?老爺子這是想幹嗎?胤祚有些子犯暈了,事先準備好的一大篇文章竟然全派不上用場,老爺子連個辯解的機會都沒給,這完全出乎了胤祚的意料之外,可老爺子已經發了話,再賴著不走也不成了,沒奈何,胤祚也只能磕了幾個頭道:「是,皇阿瑪,兒臣告退。」
胤祚退出上書房之後,康熙老爺子眼盯著龍桌上的那本奏摺,良久不發一言,默默地思索著,突地笑了一下,笑容裡頭滿是苦澀之意,斜了一眼渾身不自在地站在一邊的李光地,淡淡地道:「榕村,你既然始終為方靈皋說好話,朕倒想見見這個『江南第一才子』,傳詔,免了方靈皋之罪,上書房覲見。」
李光地半個多月來為了方靈皋之事,不知道通了多少的關係,求了多少人,在老爺子面前撞的木鐘也不少次了,胤祚進來之前,剛因此事被老爺子好生訓斥了一番,這會兒冷不丁聽到康熙老爺子開了金口,心中的興奮之情頓時逸於言表,一頭跪下道:「皇上聖明,皇上聖明,方靈皋乃國之棟樑,臣為朝廷得此賢才當浮一大白而慶之,臣謝主龍恩……」李光地激動之下,不免有些子語無倫次,可其中為方靈皋終能得康熙老爺子賞識而激動之情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
李光地跟方靈皋沒有什麼親戚關係,也談不上是師徒好友,只是李光地素來賞識方靈皋之才,不忍如此賢才就此被殺罷了,這一點康熙老爺子心中是有數的,為謀逆大案說情,那可是要掉腦袋的,老爺子之所以從不為此處罰李光地,也是因為李光地說情並非出自私心,否則李光地有幾顆腦袋也不夠砍的。康熙老爺子笑了一下,揮手止住了李光地的奉承話,緊接著道:「傳朕旨意,戴名世狂勃不堪,妄言惑眾,著凌遲處死並抄滅九族;趙申喬誣陷大臣,其罪難恕,念其往日素有功勞,罪減一等,處斬立決;凡涉案其餘諸人交有司堪問,或流涉或苦役各安其命。」
康熙老爺子此道詔書已然是寬宏之至,雖殺人也不算少,但就此案的性質而言比起《明史》案來說已經算是辦得很輕了,李光地心中不免對胤祚的能力高看了一眼,認定康熙老爺子之所以會輕縱此案全然是出自胤祚的努力,正暗自為胤祚喝彩之際,康熙老爺子下一道旨意,卻讓李光地揮筆速書的手不由地頓住了,筆尖上落下顆不小的墨汁險些將草詔給毀了——毅親王胤祚素性閒散,免去其工部差使,著上書房輪值。
這道旨意非同小可,若是朝臣們能進上書房輪值,那就是批麻拜相,成了當朝的中堂了,可阿哥們卻是不同,阿哥們個個都是開府建牙,管的都是實權差使,靠的就是手中的實力,那些差使就是實力的象徵,沒了差使的阿哥就像沒了牙的老虎,即便是王爺也不過是閒散阿哥罷了,至於阿哥進上書房輪值,說起來是好聽,其實不過是明升暗降罷了,尤其是胤祚屢立大功,又剛破了大案,竟然得到這麼個結果,這讓李光地不免有些子慌張,目瞪口呆地看著康熙老爺子,一時間竟然忘了下筆草詔。
康熙老爺子臉上淡淡的,沒有任何的表情,看了眼李光地道:「就這麼寫,用了璽就傳詔去罷。」
李光地嘴巴開合了幾下,試圖為胤祚緩頰一、二,可到了末了還是沒說出話來,低著頭揮筆速書,草詔已畢,由司禮太監李德全用了璽,康熙老爺子略一過目,揮手示意李德全去傳旨。李光地最終還是鼓起了勇氣,大著膽子道:「聖上,毅親王屢立奇功,這……」
康熙老爺子有些子興意闌珊地揮了下手道:「榕村,這事兒你不懂,朕這是為他好。」話音一落,也不再理會李光地,自顧自地往皇宮後院而去。
李光地不明白康熙老爺子的用心,可胤祚卻是清楚得很,頭前老爺子沒給胤祚任何的辯解機會,但到了最終卻依舊是按著鄔、林二人的最初設想做出了決定,眼瞅著曙光就在眼前,也由不得胤祚不激動,拼死廝殺了這麼久,總算是在兄弟們的圍攻中占到了先手,這也算是個不小的勝利了,當然胤祚心裡頭也明白,接下來的鬥爭只怕會更殘酷,一個不小心,老二的下場就是前車之鑑——朝臣們可能猜不透老爺子的心思,但那幫子阿哥們定不會被表象所迷惑住的,至少不會被迷惑太久,一旦所有的阿哥們再次聯起手來,像對付老二一般對付胤祚,那樂子可就大了,不打起十二分的小心能成嗎?
交卸工部差使原本就是件很瑣碎的事情,胤祚接了旨意也沒多停留,直接奔工部衙門而去,忙乎了大半天才算是將該交待的事兒都交代清楚了,剛回了府,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聽丫環來報——雍郡王到了府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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