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諜報的價值
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是很美的,尤其是春夏之交時更是如此,綠油油的草綴上各色的鮮花將整個大草原變成了一塊絢麗的大地毯,毯子上還錯落著大大小小的海子,若是能在暖暖的陽光下流淌在海子邊,聽聽牧羊姑娘的高歌是件令人愜意的事兒,倘若再能來上一壺葡萄酒就著手抓羊肉的美味,那更是要讓人陶醉在天地間的美景之中。是的,這一切都很美,假若不是海子邊那一砣砣的狗屎包的話,草原原本就是美得令人心醉,至少在阿達看來就是如此。
阿達是個牧民,當然他也是個戰士,是個無畏的戰士,身為狼神的後代,他不怕死,他的兄弟們也不怕死,只要是打戰,他們就不會想到後退,除非是長老們吹響了撤退的號角。但是,儘管他們人數眾多,儘管他們不怕流血犧牲,可他們還是敗了,敗得無比的徹底,敗得極其的難看,就敗在海子邊那堆狗屎包里的老毛子們手上。
望著天邊的朝霞,阿達又想起了那一日的戰鬥,阿達的眼不由地又閉了起來,那萬馬衝刺的場景是多麼的壯觀,可結果呢,沒等衝到敵人面前,突如其來的「炒豆聲」中,勇士們倒下了,永遠地倒下了,血在橫流,馬在嘶鳴,垂死的嚎叫充斥在天地間。敗了,就這麼敗了,萬餘騎兵不過一次衝鋒就潰散了,阿達想起了那些倒下的兄弟們,心裡頭滿是悲傷,恨不得仰天大吼一聲,好消去心頭的鬱悶。
「阿達兄弟,離布倫托海還有多遠?今日能到嗎?」正當阿達沉浸在回憶中時,一個溫和的聲音響了起來,一口流利的蒙語,令人聽著就覺得舒服。
「柳岩大人,快到了,太陽走到正中時就能到。」阿達很是客氣又略帶一絲敬畏地答道。
柳岩是一個身材壯實的漢子,面色黝黑,一看就是個飽經風霜的人物,像是大草原上的彪悍戰士,但他卻是大清皇帝派來的使節,專門護送俄國使節跟那群兇惡老毛子交涉的大官兒,阿達部落里的長老見了柳岩都得下跪,阿達只不過是個小小的嚮導,自然是不敢怠慢這位柳岩大人的。
「哦,那就好,有勞阿達兄弟了,到了地兒,本官會給你足夠娶媳婦的報酬的。」柳岩很是客氣地說了一聲,也不再理會阿達,徑自縱馬回到隊列中,對一個身穿皮襖子的老毛子道:「金使節,今日就要到貴軍營地了,我等還是走快一些罷,若是誤會再加深,對貴、我兩國都不好。」
「那是,那是。」金喜歡有氣無力地答了一聲,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可憐的金喜歡自打被胤祚趕著送出了京,一路換馬而行,接連十幾天的長途跋涉早將他原本就不再耐勞的身體給拖垮了,原本圓潤的臉此刻早已消了下去,露出了兩塊高高地顴骨,這一路上若不是柳岩逼迫得緊,金喜歡早就想乾脆躺倒不幹了,可惜他不敢,面對著柳岩那張黑臉,金喜歡怎麼也不敢說出個「不」字來。
「布倫托」,突厥語意為「灌木叢生」,
維語稱噶勒扎爾巴什湖,又稱布倫托海、大海子,是烏倫古河的歸宿地,是准格爾盆地里第二大的湖泊,它還有個好聽的名字叫「福海」,是准格爾傳說中神仙居住的地方,美麗是當然的事兒,一大片蔚藍的水泊點綴在草原上,天上的白雲倒影在其中,真能令人無法分辨哪是天,哪是海子的。
阿達身為牧民,來過布倫托海子多次了,對這一帶熟悉得很,儘管在茫茫的大草原上他也不會迷路,這也是長老們派他來當嚮導的原因之一。遠遠地望見一座光禿禿的小山包,阿達座下的戰馬突地很是響亮地打了個響鼻,四蹄刨著地,一副激動的樣子。阿達嘆了口氣,勒住了馬韁,回頭看著柳岩道:「柳岩大人,前面不遠就是布倫托海了,那座石頭山腳下就是。」
「哦?」柳岩將手舉到額前,遮擋了下陽光,往那座小山上看了看,接著從腰間拿出一個小布袋,叮噹作響地扔到了阿達的懷中,笑了一下道:「辛苦阿達兄弟了,這裡頭有些銀子,你收好了,回去娶門婆娘去。」話音一落,也不再理會阿達,面向眾人道:「前面就是布倫托海了,都給本官拿出點精神來,別丟了我大清的臉面。走!」
阿達手捏著那隻錢袋,也沒去數,愣愣地看著大清眾人即將揚鞭加速,突地問了一句:「柳岩大人,我們還能見面嗎?」
「也許吧。」柳岩黝黑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地道:「小伙子快回去吧,若是本官不死的話,我們還會見面的。」話音一落,大清眾人挾裹著金喜歡揚鞭縱馬,絕塵而去。
大清眾人剛到了那座小石山下,「乒」地一聲槍響了起來,子彈打在馬隊的前方,掀起了一大團的泥土。
「別開槍,別開槍,我是駐大清使節阿列達.赫廖夫斯基,,快去通報。這些人是大清使節,我們要見你們的將軍。」金喜歡一聽搶響頓時嚇得扯著嗓子用俄語大叫了起來。
四、五個頭戴高帽的俄國士兵從石頭山上冒了出來,端著槍看了好一陣子,又低聲商量了一番,有個小頭目模樣的俄兵高聲道:「你們等著,我們會去通報謝廖夫將軍的,將軍見不見你們,我可管不著。」
「好吧,好吧,就請你們快一點,耽誤了皇帝陛下的大事,到時候有你們好看的,別怪我沒提醒你們。」金喜歡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道。
尼古拉斯.謝廖夫,俄國遠東地區指揮官,中將軍銜,參加過對土耳其及對瑞典之戰,算是個好戰分子,身材高大魁梧,接近兩米的身高加上壯實的身材,簡直就像一隻大笨熊一般。此時謝廖夫俯瞰著面對著站在自個兒面前的金喜歡,臉上帶著鄙夷的神色,簡單地問候了一句:「向皇帝陛下的使節執意,赫廖夫斯基閣下,你來我軍營可有何要事,有何需要本人效勞的?」
金喜歡被謝廖夫臉上的神色激怒了,一挺胸膛道:「本人是皇帝陛下的特使,理應受到尊重,本人帶領大清使節將前往莫斯科遞交國書,在皇帝陛下裁決之前,將軍不得再向前挺進,否則一切後果由將軍自負。」
「嗯哼。」謝廖夫不屑地哼了一下,聳了聳肩膀,壓根兒就沒理會金喜歡的威脅。
「謝廖夫將軍,在下是大清皇帝陛下的特使,我奉大清陛下之命,特來與貴軍交涉,並將陪同赫廖夫斯基閣下前往莫斯科遞交國書。」一直沉默不語的柳岩突地開口道,那一口流利的俄語頓時聽得謝廖夫直犯暈,愣了好一會兒才道:「既然如此,那就請到帳篷里談談好了。」
「哦,不,不,不,我的軍隊絕對不會停止前進,除非是接到我國皇帝本人的親筆命令。」一聽完柳岩轉達的大清皇帝的建議,謝廖夫的大腦袋立刻搖了起來,滿口的拒絕。
「謝廖夫將軍,你這麼做就是對我大清宣戰,只怕貴國皇帝不會同意將軍的舉動吧?」柳岩黑著臉道。
「這個……」謝廖夫有些猶豫地眯了下眼,不作聲地盯著柳岩看,兩隻眼中的凶光一閃一閃地直往外冒。
「謝廖夫將軍,本人要你儘快派兵護送本人回國覲見皇帝陛下,該怎麼辦就由皇帝陛下決定好了。」金喜歡很是不喜歡謝廖夫傲慢的態度,高聲地叫嚷了起來。
「嗯哼,這個沒問題,赫廖夫斯基閣下可以現在就動身,本將軍會派人護送你回國的。至於大清使節嘛,本將軍沒有接到相關的命令,只要離開本將軍的軍營,本將軍無法保證您的安全,就請你們在本將軍的營地里好好先呆著好了,等我國皇帝下了令,該如何再說了。」謝廖夫語氣生硬地說了一句,也不理會柳岩與金喜歡的抗議,叫了衛兵進來,派人將金喜歡強行送出了軍營,卻扣留了柳岩一行。
草原上的漢子生活都很簡單,只要有了錢,娶媳婦自然就該儘快地擺上日程來,阿達送了回大清使節,便發了財,消息很快就在部落里傳開了,沒幾天的工夫,上門來提親的人將他帳篷外的草都給踏平了,阿達的父母可是高興壞了,忙著挑媳婦呢,阿達自個兒自然也是很高興,不過心裡頭卻總覺得有些失落,總想起柳岩那張黝黑的臉和溫和的笑語,似乎有種預感,自己還會跟對方有所聯繫的,至於為什麼,阿達自個兒也說不清楚。
事情總是那麼邪乎的,一閃已是大半個月了,再過幾天阿達就要跟林塔部落的女子成親了,得趕著給對方送彩禮去,正當阿達領著一群部落里的小兄弟趕著羊群到林塔部落去的路上,突然瞅見遠處一騎快馬沖了過來,速度很快,不過片刻工夫便來到了近前,馬背上的騎士身子伏得很低,也沒見他減速,直直地往羊群里沖,驚嚇得羊群四下亂跑。
「這混蛋是喝多了吧?」阿達氣怒之下,縱馬沖了過去,一伸手拉住了奔馬的籠頭,剛想開口訓斥一番,突見馬背上的騎士鬆開了手,滾落了馬下,胸口上是一大片的血跡。
「是你?」阿達認出了騎士,此人正是大清使節柳岩的一名手下,當初阿達當嚮導的時候還跟此人聊過幾次天的。
「王順兄弟,你怎麼啦?柳岩大人呢?」阿達翻身下馬,將馬鞍上的水袋子解了下來,擰開繩結,將水袋子湊到了王順的嘴邊,餵了幾口水,見王順睜開了眼,立刻有些焦急地問道。
「是,是阿達兄弟啊,柳、柳大人被、被扣、扣押起來了,我、我是送、送情報出來的,阿達兄弟,幫我,幫我交給聖上,立刻,立刻。」王順斷斷續續地說道,眼神都有些渙散了,吃力地從懷中取出一張沾滿了血的白娟子,放到了阿達的手中。
「王順兄弟,我,我沒見過皇帝啊。」阿達握著那張染血的白娟,心慌意亂得簡直要哭出來了。
「京、京城,獅子口胡、胡同,找,找孫、孫大人,給,給你腰牌。」王順摸索著從腰間取下一個小鐵牌,交到了阿達的手中,身體一陣猛顫,雙眼圓瞪,人已然沒了氣息。
「王順兄弟,王順兄弟,我沒去過京師啊,唉!」阿達嘆了口氣,伸手一抹王順的眼皮,起了身,看著圍在周圍的那幫子小兄弟,咬了咬牙道:「我們草原漢子重承諾,我阿達既然接受了委託,就得去辦,請兄弟們幫著把王順兄弟的屍骨收拾好,再幫我去跟林塔部落的人說個明白,我先走了。」
「阿達哥,你又不知道京師在哪,怎麼去啊,還是回去先問過長老好了。」一個小後生怯生生地說了一句。
「不怕,路在嘴上,我走了。」阿達毫不猶豫地翻身上馬,向遠處飛奔而去,只留下一群傻了眼的草原小傢伙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遠卓二年四月初二,暢春園,煙波致爽閣內,胤祚雙手略有些顫抖地拿著那張沾滿了烏黑的血跡的白娟,細細地看著,臉色雖沉穩,可內心卻是波瀾起伏,儘管胤祚見慣了殺戮,也經歷過無數的大風浪,可面對著「鴻鵠」子弟拼死送出來的情報,胤祚還是忍不住有種落淚的衝動,良久之後,才平靜了下來,默默地看著跪倒在自個兒面前,連頭都不敢抬一下的阿達,用蒙語說道:「阿達,朕要謝謝你,你送來的情報幫了朕一個大忙啊,朕要好好賞你,說罷,你要什麼?」
阿達伏在地上,兀自不敢抬頭,只是低著聲道:「我,我只想娶個媳婦。」
娶媳婦?胤祚頓時被逗得眼淚都笑了出來,好一陣子才回過氣來,笑著道:「這個願望好辦,回頭朕一準幫你說門好親事,嗯,朕聽說你送這份情報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就只要一門媳婦?」
「皇上,我沒做什麼啊,我就是拿著腰牌到西寧問個路,然後就被人帶到了軍營,還見到了個大官,他送了我一把刀,還派人赴送我進京師,就這麼簡單,我又沒出多少的力氣。」阿達抬起了頭,很是憨厚地說道。
「哦?朕可是聽說,你一路上跟人比試騎術,把一幫子軍官給折騰得夠嗆,可有這事?」胤祚很是欣賞地看著阿達問道。
「皇上,那是他們不行,有那麼好的馬還不會騎,傻氣。」阿達很有些子不屑地說道。
「哈哈哈……」胤祚被阿達的耿直逗得直笑,險些連氣都喘不過來了,侍立在一幫的大、小太監們也憋不住都笑了起來,笑得阿達臉都紅了,低著聲道:「本來就是嘛,那麼好的馬,都叫他們給糟蹋了,怪可惜的。」
「罷了,罷了,朕好久沒這麼開心過了,嗯,這樣好了,朕的軍隊裡需要一個馬術教官,你就給朕當官去好了。」胤祚笑著說道。
「皇上,我不會當官啊,還有我當了官,我家裡人怎麼辦?他們還等著我回去娶媳婦呢。」阿達有些著急地說道。
「不礙事,朕讓人將你的家人都接來就是了。李德全,傳朕旨意,讓軍機大臣都到這兒來,朕有事要議,嗯,順便將這個小傢伙送到王長泰那兒,就說朕吩咐的,讓他補上個騎術教官,就先掛個千總的銜兒好了。」胤祚笑著下了旨。
「是,皇上。」李德全應了一聲諾,看著阿達道:「還不謝恩?」
「謝皇上大恩,謝謝,多謝。」阿達胡亂地磕著頭,嘴中亂謝一氣,一點規矩都沒有,頓時再次逗得胤祚笑彎了腰,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揮了下手道:「去罷,去罷,朕今兒個可是笑夠了,再笑下去就有些受不了了。」
「是,那我走了啊。」退到了門口的阿達,突地又冒出了句傻話,這一回胤祚可是真的受不了了,撫著額頭,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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