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賓樓是京城四大酒樓之一,最著名的便是上元節當晚的賽詩會,獎品優厚不說,並且賽詩的優勝者能在京城內聲名鵲起。初始時不過是見著女孩子們都搶著猜燈謎,男人們實在無事可做,才出了這樣的聯詩的題目。可沒想到一年一年的,竟成了京城一景,是上元夜必不可少的節目。
二姑娘是京城裡長大的,對這悅賓樓的賽詩會了解的多一些,漫聲對元秋解釋著。
元秋對所謂的賽詩會不感興趣,越靠近悅賓樓,圍繞在身邊的人就越多,推推搡搡在所難免。元秋並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尤其是在身邊男性的數量逐步增加的情況下,更是反感。
「二姐姐,咱們還是出去吧,這裡人太多了。」
二姑娘完全沒有將元秋的話聽進去,而是拉著元秋往更深處擠,「既然來了就看看吧,聽說宮裡的皇子也會微服出宮來這裡瞧熱鬧呢。」
元秋聽到這個,腳步徹底停了下來。宮裡那些貴人的事情元秋不想知道,更不想接近,皇宮對元秋來說,太遙遠太陌生。襄樂侯府最喜歡送女孩子入宮,元秋打心眼裡厭惡靠女人得來榮華富貴的手段。
「快點走啊,二哥哥都進去了,不找到他,我們也回不去不是?」二姑娘看出元秋不情願,軟著嗓子哄她。
元秋在心裡將柳寒暉罵了千百遍,如果是柳寒曉今日來,是決不會丟下元秋一人的。
看元秋還是不動,二姑娘往元秋身後望了望,這個眼神讓元秋莫名其妙,但二姑娘接下來的動作太快,根本沒有給元秋思考的機會。
「既然你不想看,那就在這裡等我好了。」二姑娘說完就甩開元秋的手,自顧自的擠進人群去。
元秋心急想追,但二姑娘在兩個丫鬟三個小廝的保護下,身姿輕盈,似乎根本聽不到元秋的叫喊聲,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元秋的視線內。
這時候元秋才發現身後的紅楓果兒已經不見了。無奈之下,元秋只能抱住雙肩隨著人流移動步伐。元秋個子太小,踮起腳尖都無法看到悅賓樓門前的空地。
賽詩會進行的如火如荼,身邊不時響起歡呼的聲音。元秋進京城前學說官話,在侯府遇人對答毫無阻礙,但到了街市之中,周圍人帶著濃濃口音的言語,並不是元秋能完全聽懂的。這種陌生的感覺,讓元秋離奇的抽離現實,腦中響起出門前柳寒曉的叮囑。手掌下意識的按住藏在夾襖里的竹筒,這東西讓元秋心安不少。
就在元秋打算拿出竹筒的時候,身後猝然襲上一股力道,眼前便是一片漆黑。
……
「主家說了,不准動這小娘子一指頭,否則你一文錢都別想拿到。」
「我曉得,我曉得。這樣白白淨淨的小丫頭,自然要全須全尾的留著才能賣出好價錢。」
元秋恢復意識時,聽到的就是這樣的對話。心中大鬆一口氣,說話二人都是女的,這就已經是很好的事情。
柳三夫人曾經對元秋說過,就算遇到了人販子也不要怕,先想著怎麼保全自己。父母總會在第一時間來搭救她,聽這兩人的話音兒,她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吱呀』的關門聲後,元秋周遭陷入寂靜。慢慢的睜開眼睛,入目便是房間圍爐燒火的老僕婦。視線環視屋內,這裡是一間材房,推放著不少的雜物。
「小娘子你醒了,可要喝水?」爐火邊的老僕婦扭過頭來,詢問元秋。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滿臉的麻子坑坑窪窪,甚至連眼睛都模糊不見。說起話來,臉上的肉隨著動作抖動,面部可怖都不足以形容。
元秋吞了下口水,答:「我不渴。」
僕婦對元秋的反應似乎不滿意,又問:「你不怕?」
「為什麼怕?」元秋絕不想在這種時候露出膽怯來。
那僕婦沒有再說話,扭過頭去,盯著爐火看。不用對著那樣的一張臉,僵硬的肌肉開始泛酸,手腳並沒有被捆綁控制,元秋活動了下手臂,甚至還站起身來伸了下腿。做完這一系列動作,那老僕婦連頭都沒有抬一下,元秋重新坐下。幸好今日出門穿的厚實,並不覺得冷,當然這其中也有這房內生了火的關係。
元秋不耐坐以待斃,她已經能猜出今晚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瞭然這不是普通的人販子作案,少了那份未知的恐慌,反倒生出勇氣來。不能在這裡度過一夜,否則爹娘不知道要擔心成什麼樣子,再者女孩子家的名聲何其重要,若是孤身在外過了一夜,以後怕是只能青燈古佛了卻殘身。
眼睛一轉,元秋捂住嘴巴驚天動地的咳嗽起來,隨後伴隨著全身的抽搐,像是下一刻就會喘不上來氣似的。
柳寒曉病發的時候就是如此,元秋見過好幾次,也曾模仿過,這時候做起來,駕輕就熟,以假亂真。
那老僕婦扭過頭來盯著元秋,元秋不敢有半點分神,連眼神都沒有半點變化,一個勁兒的翻白眼,直到吸引那僕婦走過來,元秋全身一軟昏厥了過去。
老僕婦顯然不相信,抬腳對著元秋踹了幾腳,力度不輕。元秋咬牙忍著,並且屏住了呼吸。
「說是身子不好,可沒說是個病嘮鬼。」那老僕婦自言自語,到底怕元秋真的死在這,扭身出去叫人去了。
也就是這個空檔,元秋手腳麻利兒的鑽進那一堆雜物中,幸而她身子還沒有長開,骨頭又軟,能蜷起身體藏在雜物裡頭不被發現。
等老僕婦帶著人回來的時候,早已經是人去樓空。借著螢火,元秋清楚的看到老僕婦可怖的臉上怒意滔滔,她吼道:「一個小姑娘能跑多遠,都跟我出去追!」
呼呼啦啦滿屋子的人都奔了出去,元秋這才蹭手蹭腳的出來,屋外漆黑一片,借著月光只能依稀確認是一間小院子。元秋連大門都不敢出,就站在門口取出柳寒曉給的小竹筒,抽開塞在頂端的布頭,頃刻間有煙火飛上雲霄。
放了煙火後,元秋復又退回屋中,想繼續藏身在雜物中。
「你是何人?」突然有人說話。
元秋嚇的腿軟,當場就跪坐下來,眼睛恐慌的四面八方看,並沒有任何人的影子。她聽到牙齒打顫的聲音,噶達噶達噶達……
那人等不到回答有些不耐煩,又問了一遍,「你是什麼人?怎麼身上有唐門的東西?」
唐門是什么元秋根本不知道,那竹筒是柳寒曉給她怕出意外的。不過因為這人的第二次開口,元秋聽出了聲音的方向,抬頭看,只有一根粗粗的房梁。
梁上君子?哼!元秋心中嫉恨,卻不敢出言不遜,誰知道這人跟剛才那個老僕婦有沒有關係。只能耐著性子與人周旋,「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放了我,我爹娘一定會給你們更多的錢。」比賣給旁人更多的錢。
說著元秋還帶上了哭腔。
「你以為我跟那些人是一夥的?」
「不然呢?」就算哭,元秋還知道反問。
樑上那人冷冷哼了聲,「可見是個蠢的,我若是那些人,會許你放暗號?」
不是一夥的更可惡,元秋暗罵。看著強搶民女卻不出手制止,空有一身武功,也不過是助紂為虐。
元秋再不說話,屋裡也安靜了下來。只有火堆會發出啪啪的炸開聲。
「你怎麼就篤定那些人不會傷你?」樑上人閒不住,又問。
翻個白眼,元秋當然不會告訴他。今日出門襄樂侯府派了侍衛婆子保護她們,哪裡就能那麼容易就被人劫走元秋,還是在鬧市區。二姑娘離開時留下的那個眼神,是最大的破綻。
不多時,外面就響起馬匹的聲音,元秋不清楚到底是哪一方的人來了,不去管房樑上的那人,元秋飛快的藏回那一堆雜物中。
直到外面有虛弱的男聲叫著『秋兒』,元秋才哭出聲,她實在沒想到第一個找來的人,會是她病弱的哥哥柳寒曉。
上了馬車元秋臉上的眼淚還是止不住,看到親人才會覺得委屈,更加會後怕。如果今晚那個老僕婦徹底不顧及元秋的安危,那麼現在元秋也只能任人宰割。
柳寒曉身上裹著厚厚的裘衣,臉色更加蒼白,口氣溫軟的哄著元秋,「沒事了,沒事了,我說過不會讓你有危險的。」
元秋臉埋在柳寒曉身上,雖然有驚無險,但還是讓元秋第一次生出這種劫後餘生的感慨來。最初的情緒過去,元秋抬起頭擦去眼淚,恨恨的說:「哥,我知道是誰害的我!」
報仇總是磨難後最先想到的事情。
柳寒曉卻是搖頭,「不能說。」
「為什麼?」元秋憤憤,這一次的事情,二姑娘甚至的大房的人怕是都有參與,如此下作的手段,要不是她被柳寒曉找到,真的在外面過了一晚,那她這一輩子可就完了。
「還不到時候。」柳寒曉冷笑,他病弱,臉頰凹陷,這樣笑起來帶著絲絲的陰氣,端的讓人生出涼意,「且看著吧,有他們哭的時候。」
看到這樣的笑容,元秋心中的怨氣消散。隨後竟然還生出隱隱的興奮感,好戲開鑼前的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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