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雁中午回府,一家子牽掛他這事兒,飯還沒吃呢。
朱太太忙問他,「王妃叫你去,可是有什麼事?」
朱雁含糊道,「也沒什麼。」後才跟他娘跟他祖母說,趕緊閉嘴吧,別在外頭說他閒話了。朱太太大驚,「我就跟你姑太太說過,這不是輩分不對麼。」她是真不樂意江行雲,爹娘全無,命就硬。她孫子這般人才,完全可以配一位門第出身一流的女子。
朱大奶奶嚅動下嘴,沒好說自己也回娘同自己親娘絮叨過。
朱雁道,「可別再說了,傳出去好聽怎地?」
朱大太太連忙道,「再不說了再不說了。王妃也是,論起來咱們才是正經親戚,她倒偏著外人。」
朱雁嘆,「王妃提醒一聲,也是好意呢。」
朱大太太想到自家姑太太,且謝莫如自有名聲,便是在自家,也不好抱怨謝莫如的,朱大太太道,「眼瞅著就過年了,有事明年再說。」孫子有出息,且這個年紀還未成親,這親事也不能硬逼著孫子,只得押後再議了。
過年無非就是交際往來的事,倒是五皇子知道謝莫如叫了朱雁到府里來,還問了一句,「叫朱大人來做啥?他現在可是御前紅人,父皇私下召見好幾次。」
謝莫如道,「沒什麼,叫他收斂些。」把朱雁心儀江行雲的事說了。
五皇子贊道,「朱大人不愧是戰退過海盜的人哪,果然有膽量。」竟敢心儀剁手狂魔。
謝莫如嗔他一句,「說正事呢,你又玩笑。你在外頭沒聽到什麼閒話吧?」
「這倒沒有,我倘聽到早同你說了。」剁手狂魔雖然兇悍些,卻是他媳婦的好友,何況還幫著打理生意,五皇子若聽到這等閒話,也不會坐視。
五皇子道,「江姑娘與安夫人似是脾性相投,聽說她們一道出城打獵呢。朱大人與安夫人相近,也隨著一道去過,無非就這麼點兒交情,放心吧,外頭再沒閒話的。」
謝莫如想了想,道,「那就好。」
年前余帆還過來一趟送年禮,謝姑太太不放心丈夫,去歲給兒子安排好房舍院落後便帶閨女回了北昌府,如今余帆過來,謝莫如笑,「勞姑太太想著。」又問余帆年下差使可忙,余帆散館後分到禮部,他同謝莫如沾親,且五皇子正管禮部,故而余帆很是繁忙。五皇子照顧人的方法就是,多多給他事情做。。。
余帆溫溫煦煦的模樣,笑道,「原早該過來的,朝廷六部,年底禮部最忙,我又是剛到禮部,正是幹活的時候,就耽擱到了現在。」
謝莫如笑,「咱們至親骨肉,什麼早一天晚一天的,差使要緊。表叔苦讀多年,如今仕途剛剛開始,自然要將心放到差使上。聽說明年姑老爺回帝都述職,祖母說二叔明年也能回來,要是趕得巧,倒是一家子團聚。」
余帆聽謝莫如說話事事明理,中午還留他用飯,實在和氣的了不得。不過,五皇子未在家,余帆雖然官微職低,年下也忙的,還是辭了去。
年下這些人情走禮,謝莫如也是做熟了的,並不覺著如何忙碌,她有空還能入宮去看望蘇妃。如今她入宮已不必去慈恩宮報道,直接去蘇妃的淑仁宮便好,今日進宮,蘇妃卻是不在。留守的大宮人說,「太后娘娘命人請娘娘去慈恩宮說話去了,王妃略坐坐,奴婢估量著,娘娘也快回來了。」一面給謝莫如端上茶來。
謝莫如便坐著吃起茶來,胡太后一向不喜蘇妃,且蘇妃常病,鮮少去慈恩宮,今兒這是怎麼了?
蘇妃回來的很快,並不是有人去慈恩宮通知蘇妃兒媳婦進宮的話,而是胡太后打發她回來的,蘇妃也有些疑惑未解,一回宮便有小宮人回稟說謝王妃來了,蘇妃倒挺高興,將疑惑暫且擱下,笑,「我料著你年前定是忙的,還說怕是沒空進宮呢。」謝莫如時常進宮請安,婆媳倆關係很不錯。
「前幾年手上不熟,才覺忙亂,如今都熟了,倒不覺什麼。母妃這裡預備的如何了?」謝莫如起身迎蘇妃兩步,扶著蘇妃在暖榻上坐下,蘇妃笑,「坐吧。年年都一樣,我這裡也沒什麼要忙的。」
謝莫如道,「中宮無主,後宮的事兒就得太后娘娘撐著,我想太后娘娘定是忙的,剛才我來母妃這兒,母妃不在,莫不是被太后叫去幫襯宮務了?」
蘇妃揮手打發了宮人,皺眉,「這也怪了,太后娘娘一向不多理會我,宮裡的事自來也是趙謝二位貴妃經手,如今年下事多,今兒叫我過去,原是太后那裡去了幾家閨秀,還問我……」正說著,蘇妃驀然止了話頭,倒吸口冷氣,臉色就有些不大好,望向謝莫如道,「有幾家誥命帶著閨女進宮請安,太后問我女孩子好不好?」
謝莫如一向機敏,略一思量便明了,「看來太后這是要給殿下納側了。」不然何必問蘇妃的意見?
蘇妃急道,「這可怎生是好?」
「母妃莫急,這事兒我以前就跟殿下商量過。」謝莫如嘆道,「實打實的算,我與殿下成親兩年半了,我一直沒動靜,就想著該給殿下納一房正經側室,也好開枝散葉。」
叫妾室生孩子這事兒,蘇妃與謝莫如皆出身大家,司空見慣的,並不覺著如何。蘇妃道,「我總想著,還是要你先有了嫡子才好。」
謝莫如道,「孩子也是天意,說不得什麼時候我就有了呢。只是現在殿下膝下空空,我心裡也不安呢。」
蘇妃嘆,「太后娘娘倘是為了堵氣,又怎能真就用心給阿淳挑好女孩子呢。」
謝莫如微微一笑,「承恩公府恨我恨的牙癢,他們既要成此事,且太后娘娘這般破天荒的先從母妃這拿住句話出來,想來並不是弄些上不得台面兒的閨秀。何況我們府里也不是什麼人都收的,我自當為殿下把關。」
蘇妃道,「你這樣說,我也就沒有不放心的了。只是有一樣,勿必要挑老實孩子,別的我也沒有可囑咐你的了。」謝莫如樣樣明白,蘇妃仍是不放心胡太后挑的人,道,「年前事忙,太后怎麼著也得等年後再提。一會兒我問一下那幾家都是什麼來歷,你在外頭也查一查,看這幾家家風如何。」
謝莫如皆應了。
及至回家,謝莫如與五皇子提及此事,五皇子一臉不樂,「咱們不是說好了麼,我可不是不守信之人。你放心,我自有主張。」
謝莫如無法,她自不會因這種事與五皇子生隙,再加上臨近過年事情也多,索性暫也不提了。
忙忙叨叨的,新年已到,今年大家都多了一份支出,就是往東宮走禮。別時與二皇子府走禮是一去一回,打個平帳,如今給東宮送年禮,當然也是有來有去,只是諸王府奉上殷實禮物,東宮賞個仨瓜倆棗,委實與支出差的遠了。以至大皇子又在家一通念叨,說東宮賞賜忒摳兒如何如何,你說把崔氏給煩的。崔氏還得勸著些,「東宮自不敢與父皇、皇祖母比肩的。」
大皇子哼唧兩聲,剛要再發高論,大過年的,他也比較忙,外頭有客到訪,大皇子連忙去了。
崔氏去宮中領宴時猶帶著一絲糟心,好在宮宴上胡太后只是瞥了謝莫如幾眼,之後便和和氣氣的同孫媳婦們說起話來,平平安安的過了這一日。餘下各家吃年酒看戲自然只有歡喜說笑的,上元節時,五皇子還做了盞燈送給謝莫如。
剛過上元節,節也過了年也過了,胡太后便提及五皇子納側之事,胡太后說的明白,「就是小戶人家,成親三四年沒個動靜,也得給孩子安排個通房妾室的。國家大事哀家不懂,哀家就知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說穆元帝,「你父皇當年吃苦受累的打下江山,不就為了兒孫麼。你不心疼小五,哀家還心疼孫子呢,不能看著孩子絕後!」把絕後的話都說出來了。
穆元帝略一猶豫,胡太后便繼續道,「她要能生,哪怕像老大媳婦,給咱家生倆丫頭我也認了。這四五年沒個動靜,你也是做親爹的,難道就不急?」
穆元帝心下嘆口氣,問,「母后可是有人選了?」
胡太后當然是有人選了,胡太后道,「當初小五媳婦就說了,她府上不要宮人,嫌宮人出身低,我都看好了,都是正正經經的大家閨秀。哀家知道,她是看不上哀家的,承恩公府也避嫌,沒選承恩公府的女孩子。哀家選了四位,晉寧侯府的一位表姑娘就很不錯,其父在世時官居六品,雖父早逝,她一心一意操持家事服侍母親,最是孝順不過的。還有,蘇相族人中,有一位在外地做知府的,這也是正五品家的閨秀。既姓蘇,想來還與蘇妃沾親呢。再者,工部薛郎中家的閨女,薛郎中是永毅侯的同族。一位衛國公府的遠房親戚,聽說現下也是做著知府,娶的是褚國公府的姑娘,以前中過榜眼姓李的……」
穆元帝接口,「李終南。」
「對,就是這個李終南。爹是榜眼,閨女能差了?按老五媳婦當初要求的,都是嫡出,知書識禮有教養。」胡太后道,「皇子,按例一位嫡妃四位側妃,老五都二十了,大婚開府的皇子裡就他膝下淒涼,哀家已是等不得了,皇帝一併將這幾位閨秀賜給老五吧。」
穆元帝道,「朕也要知會老五一聲。」
胡太后挑眉,「知會他什麼?給他娶媳婦納側,哪樣不是為他好?孩子嘛,年輕的時候,青春年少不懂事,守著個歪瓜劣棗就當好的了。再有痴心實誠的,什麼一生一世的誓言說不出呢。老五這孩子,心思單純,哪裡敵得過謝氏的手段,早叫謝氏哄得找不著北了。皇帝去打聽打聽,他們幾個皇子,哪個沒幾個姬妾,老五房裡可有?她要能生,哀家也不說什麼。可她這好幾年生不出來,要懂事的,自己個兒悄不聲的給老五安排了,養下個兒子來,咱們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她呢?當初說的擲地有聲,自己如何賢良,哀家沒見哪個賢良的會把自家男人賢良到斷子絕孫的。」
「皇帝你何必問老五,老五那孩子實誠,你問他,他正年輕氣盛,反是鬧得你們父子不和。更兼謝氏素來大膽,當初朝廷聖旨她都不放在眼裡,她眼裡還有誰?你多此一舉,叫那不懂事的鬧出事來,丟的是皇室的臉。」胡太后道,「這幾個孩子,哀家都見過,也叫蘇妃見了,她也說好。趙貴妃謝貴妃都說是好孩子,皇帝難道還有什麼信不過的?」
穆元帝一向疼愛子女,何況五皇子平日裡當差認真,對他這個皇父也是極孝順的,自然不想見兒子沒個子嗣。穆元帝道,「就是納側,也不必一下子就納四位。」
胡太后苦忍三載,終於占得真理,說話格外聲氣壯,一拍桌子,「忒個囉嗦,你賜一個,老五媳婦哪裡有不攔著的。這女人家的事,你一個大男人,哪裡知道呢?再說,春蘭秋菊,各有所愛,誰曉得老五喜歡什麼樣兒的。還不得多給他預備幾個,只要他看上眼,動了心,孫子不就有了麼。」
憑胡太后說破嘴皮子,穆元帝也沒當場下旨,賜側妃不是小事,穆元帝總要思量一二。
側妃之事暫未有個定論,朱雁尋了機會與江行雲坦露了心事,江行雲年下住在萬梅宮,朱雁也有機會一窺這座傳奇別宮的氣派。梅花已落,江行雲站在一株梅樹前,靜靜的聽過朱雁把話說完,沒有半點兒猶豫的就回絕了他,朱雁以為她是礙於帶髮修行的名聲,便道,「謝王妃說了,只要你願意,帶髮修行的事,她自會為你解決。」
江行雲挑眉,「她這樣說也不為過,但哪怕我沒有帶髮修行,我也對你無意。」
朱雁臉色凝重,「我自知配不上姑娘……」
「不是配得上配不上的事,你門第不錯,為人也算能幹,我說起來如今不過是一介孤女,無意就是無意,無關門第出身人品前程。」江行雲道,「我早立誓終身不嫁的。我也並不是有什麼苦衷有什麼難處,朱大人,你自來一帆風順,但你還不明白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也沒聽明白王妃的意思。」
朱雁剛要開口,江行雲已道,「我不喜歡聽什麼濃情蜜意天長地久的話,倒是你,你好生想一想,王妃都對你說了什麼吧。」
朱雁道,「王妃不過是說讓我收斂謹慎,莫使流言紛傳,壞你名聲。還說,倘你願意……」
江行雲將手一擺,截住朱雁的話,轉身只看梅樹,道,「朱大人,你回去好生尋思尋思吧,你還是沒明白。」
朱雁急道,「我自問不是個蠢人,江姑娘不妨就與我說個明白。」
江行雲驀然轉身回頭,一張猙獰可怖的面容逼近朱雁面前,朱雁臉色大變,身子不自禁的向後一傾。江行雲伸手取下臉上薄如絹紙的□□,露出完美嬌艷的面容,笑的有些頑皮,道,「倘我是剛剛那可懼形容,你可還會喜歡我?」
朱雁好氣又好笑,雖被江行雲嚴辭拒絕,偏又生不起她的氣來,朱雁倒也好風度,緩一緩口氣嘆道,「其實王妃訓斥了我,說我這樣唐突你不應該,我知道,當譴媒納聘,只是你非尋常人,且你還有帶髮修行的名義,若不得你首肯,我更是不敢冒昧。」頓一頓,朱雁方道,「你我雖無緣法,王妃對你卻是真的好。」
江行雲笑,「這是自然。」
朱雁再好的風度,此時也不益長談了,他略說幾句話就下山了。
沒幾日,五皇子就與謝莫如說,「外頭我聽說朱雁與江姑娘在萬梅宮幽會呢。」
謝莫如道,「朱雁的麻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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