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寄語:只有學會在蠅營狗苟的塵世中,為自己悄悄保留一顆童心,我們才算真正擁有一分安詳,一分平和,一分幸福,一分快樂——好了,開始——)
「卡——今天拍攝任務結束,收工——」隨著小鬍子導演一聲令下,攝影棚裡面立刻兵荒馬亂。演員們開始卸妝換衣服,劇務則忙著歸置七零八落的道具。
小鬍子在馬夾兜里開始翻煙。兜太多,翻到第八個的時候終於拽出來一個皺皺巴巴的煙盒,美美地吸了一口,然後問走過他身旁的一個劇務:「那個當群眾演員的小胖子咋還趴著呢?」
「胡導,公共場所禁止吸菸——」劇務吸溜一下鼻子,然後從屁兜裡面拽出半根雪茄,橫在鼻子下面嗅了一下,點著噴了一口:「會不會是剛才打鬥那場戲演員太投入,把他打暈了?」
咳咳咳——小鬍子被劣質雪茄嗆得咳嗽幾聲,跑過去扒拉那個胖子兩下,嘴裡還嘟囔著:「群眾演員沒保險啊——」
高升激靈一下子醒了,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爬起來:「收工啦,胡導,明天俺還來不?」
睡著啦——小鬍子導演放下心來,嘴裡數落道:「平時少吃點好不好,養得又胖又懶,拍戲都能睡著,真有你的。工錢減半,愛來不來!」
高升其實並不太胖,差好幾斤才到二百呢,而且長得胖乎乎也挺可愛,小眼睛倍兒亮,笑起來還有倆酒窩。記得上小學那會兒也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小胖墩,不過25歲還這樣,就多少有點不招人待見。
「又減半——那中午的盒飯能不能管飽啊?」高升有點小鬱悶,一邊跟著導演往外走一邊磨嘰。
「開玩笑的啦——」小鬍子是刀子嘴豆腐心。
「謝謝胡導,趕明個請你撮一頓。」高升從兜里掏出一個外殼磨得鋥亮、屏幕貼著好幾層透明膠布的破手機瞧了一眼:「哎呀呀,過點了,趕緊接孩子去!」
說完,忙忙活活地推出來一輛古董級的二八大金鹿,飛身騎上去,猛蹬一腳,就聽咔嚓一聲,掉鏈子啦。
看著胖子撅著肉墩墩的大屁股上車鏈子,胡導也好奇地問了一句:「你是叫八斗吧,都有孩子啦,夠超前的,娃子幾歲了?」
高升高八鬥悶著頭:「胡導你是問老大老二還是小三?」
小三——這小子太不像話,連小三都有了。
這時候,高八斗終於上好了車鏈子,搓搓黑黢黢的手指頭,飛身跨上自行車:「胡導明個再聊,趕時間呢——」
嘀嘀嘀——幾輛精緻的小轎車從高八斗身邊駛過,是劇組的那些小女星,開的小車一個比一個後屁股翹。超越高八斗的時候,還都一加油門,屁股後面故意噴出一股煙。
土地爺放屁,神氣個啥,早晚你們這些小娘皮都得叫動畫片導演劃拉嘍——高八斗玩命蹬了幾腳,看到前面路中央有個交警,於是漸漸放慢車速——昨天抓他超速的好像就是這傢伙,太沒人性啦。
等高八斗趕到「福星幼兒園」的時候,已經夕陽西下,陽光鋪在喧囂了一天的城市,竟然也顯出幾分慵懶和寧靜,或許都累了吧……
「老得(爹)——」
「老爸——」
「老——豆——」
三聲童音如同天籟,將高八斗身上的疲倦一掃而光。他的胖臉立刻變得比夕陽還要燦爛:「粱子,小米,豆豆,你們都乖不乖啊?」
高粱虎頭虎腦,是高八斗的大兒子,就是上嘴唇有個大豁子,一直通到鼻子,老百姓管這個叫「兔唇」;高小米是個小丫頭,腦袋上梳著倆朝天辮,臉蛋上胖呼呼的,大眼睛毛嘟嘟,臉蛋上的酒窩跟她老爸有幾分相像,只是朝高八斗跑來的時候,一腳高一腳低,步履很是蹣跚。而高豆豆是最像高八斗的一個,胖呼呼的也是小眼睛,只不過眼神有點散,臉上總是掛著莫名其妙的笑容——他是一個先天愚型兒。
這就是高八斗的三個孩子,在他眼裡都很可愛,但是同樣都有致命的生理缺陷。當然,要不是因為這個,他們也不可能組成這麼一大家子。
「老爸,你怎麼才來——」高小米撲到高八斗的懷裡,用袖子在他胖呼呼的大臉蛋子上擦拭著,八斗兄心裡立刻涼絲絲的,閨女就是小棉襖啊。
感覺到輕柔的腳步聲,高八斗站起身,臉上露出歉意的憨笑:「小張老師,俺又來晚了。」
回應他的是很清純的一張笑臉:「沒事,在打掃教室的衛生呢,高粱和小米真懂事,都知道幫我幹活呢。」
小張老師才十八歲,梳著齊耳短髮,眼睛很清澈,身上散發著青春和朝氣。高八斗始終認為,小張老師是這所幼兒園裡最稱職最有愛心的老師,雖然她還是一個臨時工。
「老師再見——」三個娃子一齊揮揮手,孩子的心最敏感,能感覺出誰對他們真心。
「高粱拜拜,小米拜拜,豆豆拜拜——」小張推出一輛銀白色的自行車,很陽光地跟三個孩子打過招呼,然後騎車遠去。看得出來,她就是專門留下來等這三個娃子的。
「真是好閨女啊——上車,回家——」高八斗夾起豆豆放在托貨架上,然後高粱就自個蹦上去,緊緊摟著弟弟,而高小米則被放到前面的橫樑。
「滴滴——嗚嗚嗚——突突突——」高豆豆撅著嘴,學著騎車發動的聲音,竟然頗有幾分神似。
高八斗費勁巴力地騎上車座,映著紅火火的晚霞,左搖右晃,嘴裡還哼哼著:「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裡——」
幸好走的街道比較偏僻,要不然叫警察叔叔逮住,肯定又是超載。
身披一片霞光,灑下一路歌聲,終於到家了。高八斗住的是老城區,開發得亂七八糟,有高樓也有不少以前的老房子,他住的就是一個大雜院,兩間西廂房就是他們四口人的家。
門口站著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太:「八斗,房錢都欠倆月啦——」
「吳矮矮——」高粱親熱地打著招呼,高小米隨後也叫了一聲「吳奶奶」。
「先欠著,要不這仨娃子您老相中哪個就領回去抵債——」高八斗笑嘻嘻地跟老太太耍貧嘴。
這年頭養活孩子不容易啊,更何況高八斗沒啥正經工作,收入也沒有保障,好像幼兒園那頭還欠著一個月的托費呢,而且高粱和高小米暑期過後就該上小學了,聽說像他們這樣的外來人口要收保護費——是贊助費,高的嚇人啊——
「你呀——」吳老太伸著手指點了高八斗半天,然後向三個娃子一揮手:「奶奶家今個燉小雞,吃飯去!」
得,房錢沒要來,還得搭一頓飯。
高八斗臉再大也不好意思去蹭飯啊,回到自個窩裡,炒了一碗大米飯,就著鹹菜條子噶蹦蹦嚼得還挺有勁。然後就瞧見高豆豆樂呵呵溜進來,笨手笨腳從兜里掏出一塊雞肉,放到他碗裡:「老豆,吃。」
「下回別這麼幹了,豆豆。」高八鬥眼淚疙瘩差點掉進飯碗裡。
「衣服姐姐洗——」高豆豆又笑嘻嘻地推門出去。
啪——高八鬥狠狠在大腿上砸了一拳:「老子繼續賺錢去!」
三口兩口扒拉完飯,從床底下拖出兩個半大麻袋,裡面嘩啦嘩啦直響,往大金鹿的托貨架上一搭,高八斗又飛車而去。
中州市地處中原,是南北交通咽喉要道,是一座古老而又新興的城市。在老城區有一座歷史悠久的娘娘廟,據說南宋的時候就有了。
近年來隨著全面收藏運動的蓬勃發展,娘娘廟也重新煥發活力,周邊自發地成立了舊貨市場,還開了幾家書畫店古玩店,當然更多的是擺地攤,八斗兄也就在這練地攤。
此刻,他的攤子已經擺開,上面全是一些破銅爛鐵、石頭錢幣之類的硬頭貨——就是沒一樣值錢的。
好在當今人民的收藏熱情很高,運氣好的時候,也能對付三十五十的。不過舊貨市場裡的貓膩也不少,碰瓷兒下套的也有那麼一撥人,但是八斗兄玩不轉這些邪門歪道,所以只能賺點小錢。
路燈漸漸亮了,八斗兄還沒開張,一陣陣困意又不斷開始騷擾他。就在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猛聽一聲大吼「城管來啦——」
高八斗驚得一下子蹦起來,將攤子上的東西一兜,背起來就要跑,然後就看到面前站著一個瘦高個,跟個大馬猴子似的,正笑嘻嘻地看著他。
「嚇死俺了,馬猴你小子欠揍是不是!」八斗兄上去一通掐,最後從馬猴子的兜里掏出多半盒白沙:「犯了錯誤是要受到懲罰的——」
「八斗,今個在鄉下收個好東西。」馬猴從身後拿起一個物件,幸好早有防範,不然剛才那麼一通折騰,肯定砸了。
「啥玩意,好像是個神像,矮墩墩胖呼呼的,不會是個土地爺吧——」要說八斗兄鑑賞古玩的水準,那絕對不是半吊子——半吊子比他還強呢。
「是個老物件,你看看這包漿——輕點啊,這是泥的——」不過馬猴的提醒稍微有點晚,那個類似土地爺的物件發出噗的一聲清響,肚皮被八斗兄捏出一個窟窿,一股紫氣直衝高八斗的腦門。
「土地爺放屁——啊——」高八斗猛然慘叫一聲,手捂額頭,躺在地上翻滾起來,如同殺豬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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