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處修家擁在離山畫皮前,瀋河面色不變,傳令弟子山門大開,迎請眾多賓客進入離山。進山的時候,師兄賀余對蘇景道:「怎麼看?」
還能怎麼看,事情幾乎明擺眼前,蘇景應道:「這時候來這麼多人,不像是觀禮彌天台取經離山,倒像是來恭賀白羽成、卿秀新婚之喜。」說完,他還不忘回頭去密語白羽成,笑道:「白羽成,這次你場面大了。」
是密語,但所有附近所有離山弟子都得傳音,個個面現笑容。
數千修家湧入,無論以前識不識得,東道離山總要為來賓做一個引薦,掌門瀋河把兩位師叔長輩和身後的十餘位長老引薦於眾人。
介紹蘇景時,眾多同道的那一聲『久仰』,可比著引薦賀余和其他長老時候要響亮得多。跟著瀋河又是幾句場面話、客套話說過,就此退回到同門人群。
普通門宗來賓,自有司客長老率座下弟子去應酬,來得人雖多,可今天這種場面離山早都司空見慣,忙卻不亂,離山熱鬧但事事有序。
蘇景等人都跟在掌門身邊,與其他幾座天宗來人寒暄著,說笑幾句,蒹葭先生望向了蘇景,並沒太多虛偽客套,直接開口相邀:「蘇先生幾時有暇,請到大成書院一敘,老朽啟程前可都答應學生們,會請到先生去為我們講一堂劍,你可千萬莫回絕,要不我回去了這張老臉沒地方落。」
大成學是讀書人的門宗,門內鴻儒無數,蒹葭先生的學問更不必說,不過他說話簡單且爽快......其實天宗高人大都是如此,彌天台的老僧不會滿口佛偈,天元山的道長也不會幾句話就藏一個道理。修行於身於心,至於口舌用處,只要能把事情說白了就好。
蒹葭先生剛說完,紫霄國皇后娘娘就笑道:「今天這是怎麼了,事事都被大成學搶在前面,我也正要請蘇先生去紫霄國開一堂劍講呢。」
涅羅塢謝三祭酒呵呵笑道:「涅羅塢也有此意。」為嫁女也為觀禮,涅羅塢現存的五位祭酒齊至離山,不過以謝老三和沈真人最熟悉,他講話最多。
天宗之間互通有無,請別宗高人去自家門宗做一堂課,以前也曾有過先例......但非得是有大成就之人才會被邀請。
於被邀之人,這是至上榮耀!
『東天劍尊』西海中舉劍稱君,誅滅舊圓歸仙,就以那一劍的威力而論,蘇景真有資格應上這一『請』。可是三座天宗此舉,承認的不止是蘇景一人成就,而是今日離山在『劍』之一道上的:天下第一!
瀋河與賀余對望一眼,兩位高人都是一樣的神情,濃濃喜色中透出隱隱擔憂。喜的是如此殊榮又落離山,憂的是蘇景去講課?
一劍稱君並非蘇景如何,那是丈一龍劍的威力,這重真相別人不曉得,離山核心人物已得扶蘇詳報、都是知道的。讓蘇景去講劍實在有些勉強,若是講賤倒是沒什麼問題。
幾位天宗人物說話聲音不算小,來到離山的眾多賓客大都聽得清楚,其中大多數人都曉得這『邀請做課』的分量,人人含笑望向蘇景;離山內眾多弟子也都是驚喜模樣,唯獨蘇景不明白......所幸他身邊跟著紅長老,立刻密語送到:「天宗邀請,無上榮光。離山立宗三千年,就只有兩人被別宗邀請過,一是兩千八百年前,劉旋一大祖;另一則是兩千年前,小師叔這一輩最最出色的一位真傳。」
耳中聽著紅長老的密語,蘇景口中應酬著那些天宗高人,心神十立,他有這個本事。
這種事情人家既然開口了,蘇景就沒辦法回絕。
自家事自己知道,他的劍術是不錯,但還遠遠未到能去給人家講課的程度,要知道對方也是天宗,門下自有劍術高手,跑去露怯丟人麼?
點頭是個『浪得虛名』,搖頭是個『不識抬舉』,蘇景不拒絕、語氣誠惶誠恐;蘇景也不答應,說話客氣內斂,反正就先拖著吧,此刻考校的是措辭功夫,蘇景還行。
瀋河、賀余兩人也告開口,幫著蘇景一起拖,幾千歲的老怪物說起話來又是另一番境界了,場面非但不見尷尬,反而越發熱鬧了。說說笑笑之中算是敲定了,蘇景欠大成學、紫霄國、涅羅塢一家一堂課,但具體什麼時候去講就看蘇景的時間了。
蘇景心裡鬆了口氣,紅長老笑道:「恭喜小師叔!」
蘇景苦笑了下,今日是拖過去了,但又能拖多久?一百年還是一千年?修不到劍上的真正的本領,這堂課又怎麼講......平生最愛沽名釣譽,沒想到這次釣上來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不過以後事情大可以後再說,全當激勵就是了,本就是心中不存煩惱之人,眨眼功夫他就想開了,又問紅長老:「大祖劉師伯之後,是哪位師兄受邀、得此殊榮?」
蘇景這一輩的離山弟子,個個都是他師兄,這一重是不會錯的,不料紅長老卻搖搖頭:「此人不能算是師叔的師兄了,他早被離山除名。叛逆之人,犯下行刺師長的大罪,葉非。」
這是蘇景第二次聽到『葉非』這個名字,上一次還是做第三境修行時、在律水峰聽龔長老提到過的。
行刺六祖、叛逃師門、從師尊陸角八的追殺下逃得性命的離山叛徒,葉非。
前後三千年,離山只有三個人被邀做課。大祖自不必說,蘇景是因為發動了劍冢萬劍襲殺......由此卻也足見那個葉非的本事了。
眾多賓客到訪,寒暄熱鬧中時間飛快,不知不覺已近巳時,涅羅塢謝老三再度開口,對蒹葭、紫游牽等人笑道:「今日除了高僧迎取真經盛典,還是離山小子和我家卿秀孩兒結侶喜日,你等若糾纏個不休,耽誤了我那寶貝師侄的吉時,謝老三定不干休。」
蒹葭笑而搖頭:「惹誰也不敢惹你謝瘋子,沈掌門快快請去,為新人主持喜典吧。不過我們趕上了這樁喜事,總要沾一沾喜氣。」
老頭子一句話,引出離山的諸多修家千百呼應,全都要為新人觀禮。此事自沒有拒絕的道理,離山弟子帶路,引眾多賓朋去往喜堂。
白羽成與卿秀結做雙修道侶,本來簡簡單單的一件小事,因大群同道到來、天宗名宿蒞臨,也狠狠多出了一份『盛況空前』的意思。
蘇景故意慢了半步,和離山一群真傳弟子同行,伸手指了指白羽成,對其他人道:「看到笑得,沒一點矜持。」
可冤枉死白羽成,他面色正常,如平時一樣冷峻模樣,哪有笑,又何談『沒一點矜持』。
真傳之首姓秦,正走在蘇景身邊,特意回頭看了看白羽成:「師叔祖,白師弟沒笑啊。」
另個真傳扶蘇接口:「白師弟臉上未笑,心裡早都笑出一朵花了。你們看他眼睛,眼通心,還敢說沒笑麼?」
「還是扶蘇看得通透!」蘇景呵呵笑,又望向白羽成:「心裡笑沒笑?」
「笑了。」白羽成應道,而兩字之後不止心裡,面上也笑了......修家淡薄世事,結雙修道侶從不鋪張大辦,更不會像裘平安娶親那樣擺排場。但此刻、眼前,自己一樁小小喜事突然擴成了一個宏大場面,白羽成還是打從心底高興,又有誰會不高興。
典儀簡單得很,不過就是雙方門宗長輩說上幾句話,一對新人結同心誓、再拜過開山始祖便告禮成,前後不過燃香功夫。
赤目眨眼:「這就完了?連杯交杯酒都不喝?」
這個時候蒹葭先生忽然開口:「小小心意,致禧新人、致禧離山。」說話間邁步上前,自袖中取出一枚青色方硯,交到了白羽成手中。
白羽成不敢接。
齊苓硯墨,內蘊玄法,墨香接引天地真靈,化開寶硯落字書符倍添威力。最最簡單的,若當初九祖以此硯做寒月天河劍符,一劍可抵兩劍。
著實了得的一件寶物,它若是『小小心意』,那這世上還能稱作『珍貴禮物』的東西就剩不得幾件了。
瀋河真人也是一驚:「蒹葭先生這是作甚?」
蒹葭笑道:「適逢其會,看了喜典、沾了喜氣,我就兩手空空的站著?沈真人莫忘了,老朽可是讀書人。」
「紫霄國不怎麼讀漢家的書,不過我們也有個規矩,喚作『見喜見禮』,」正宮娘娘紫游牽手中是一件七彩煙霞軟甲,托於掌心,那件軟甲氤氳彩霧,仿佛隨時都會化掉、散去似的。
紫霄修的是巫家本領,外人了解不多,也基本不識得這件甲冑,但只見其形意便能知此寶必定不凡。
「幸虧老道剛得了一塊好石頭,要不現在可真要被你們僵住了。」天元沖虛從袖中拿出了一塊石頭,看上去平凡無奇。璞玉原石,石心美玉天成一劍,被一方水土養成的一柄玉劍!這樣一柄劍,比著太乙金精鑄煉而得的寶刃全不遜色。
三座天宗在前,其他各宗觀禮賓客也都早有準備,全都備了禮物,紛紛取出來,口中說辭簡單,不外是『致禧新人、致禧離山』這個意思。
雙修喜事,甚至都算不得一個『喜』字,簡單得幾至簡陋,從來沒有『隨禮』一說,可此刻人人奉上重禮......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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