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了』指的是元力消耗,其他統統不論,只說掌鏡刑靈動抽魂奪魄的神通......若是把寶鏡給了白羽成,他動用這樣一道神通,怕是會被一下子抽乾所有真元。
刑靈是活的,但他們不會修煉,他們的力量來源僅在靈石。
靈石又是什麼?能夠存儲修家真元的石頭。比起普通石頭神奇許多,算得天地造化,可再如何了不起,它也僅僅是石頭,這世上有會修煉的石頭麼?它藏儲的真元,還不是來自離山高人以自己的修持注入其中的。
再說過剛剛的刑罰,鍾檸西是個有前途的弟子,否則也不會被樊長老看重、得到擢升內門弟子的機會,不過他的資質絕非驚才絕艷,若運氣足夠好或許能修成寶瓶身,可絕對到不了今日白羽成的成就。
白羽成現在也寶瓶身,但是同樣的境界,修持會天差地遠!何況白羽成以後還有望繼續精進,破無量、養元神、甚至化三清;而鍾檸西至多、至高、止步於寶瓶身。
簡直在明白不過的一筆賬了,一匹只值五兩銀子的馬,卻花十兩銀子為它看病?為了一個鍾檸西,浪費偌大靈元來施展法術,實實在在不值得!蘇景只說『賠了』,沒說離山『敗家』已經是特別客氣了。
至於『稍有點過』,說的則是鍾檸西所犯過錯......這才多大點事啊,連禁忌之術都練了的蘇景真心不覺得:鍾檸西偷偷練了一套稀鬆劍法。值得如此『連罵帶嚇唬』的?了不起說他幾句也就是了。
賀余伸手一引,將偏位上的椅子拉到自己面前,示意蘇景來坐。
待蘇景落座,賀余開口,話題有些無端:「師弟當知,修行之苦,苦得不止自己。」
蘇景反問:「師兄指的是?」
「血脈親人。」
誰也不是石頭縫中跳出來的,誰都有父母親人。蘇景是爺爺離世後才踏入修行,像他這樣的情形少之又少,絕大部分都是在幼年時被前輩覺天資不錯。徵得大人同意後帶入山門。
蘇景修行之後再無親人會來牽掛,可他當年見過白羽成的父母對孩兒的想念,所以他全能明白賀余所指,點了點頭。
「那些爹娘把孩兒送到離山。所盼的自然是孩子能安好,能長壽,能活得比他們更長久,能過得更有樂趣,能看到更多漂亮景色;而那些父母信的,則是離山裡的神仙...信的是你,是我,是瀋河,是我們這些離山劍宗的高位長輩。」
賀余微笑著,說話時自然而然想到自己的爹娘:「人間信義。莫過托妻獻子。他們捨得把孩兒交給我們。固然有為了孩兒著想的緣由,但是你我又怎敢辜負了他們?」
「離山弟子分作記名、外門、內門、真傳等種種,6九祖早在三千年前就說過,這只是資質差別,而非身份不同。無論哪個。只要在離山修行便是離山門徒。真傳也好,記名也罷,都是父母的孩兒,都是離山孩兒。」
「他們犯了錯。你我便要救他們,在所不惜。便說鍾檸西,他練了半吊子的劍法,會影響將來習劍;而離山真法,高處里都與劍相關,練不好劍就會影響修行。若因此鍾檸西未能達到他能達到的最高境界......離山便愧對了他父母的信任。」
「離山弟子維護離山,可離山何嘗不是要維護弟子,教他們、幫他們達到自己的至高境界,這才是離山的『維護』,是離山劍宗對弟子的道義所在,離山劍宗對弟子親人的職責所在。」
說到這裡,賀余稍稍停頓,容蘇景琢磨片刻,賀余又另起話題:「師弟當知,修行是逆天之事。你我的壽數、真元、力量,所有因修行而來的一切,歸根結底皆奪之於天。」
「我如你這年歲時,有幸登光明頂聽八祖講道,6角師叔說過一句話我始終不敢忘記,他老人家問我們:若世上不存修家,天地間會不會再多出千萬良田,添出幾條大河,多出無數生靈呢?如果真是如此,我輩修家於這天地乾坤而言何異竊賊。」
「所以離山劍宗承天護道,匡扶人間。我們已經天地中拿了不該拿的東西,也該我們為乾坤做些事情了。奪於天地、還於乾坤,也唯有如此才是生生不息之道。」
「更要緊的是......離山匡時濟世、助善扶正,凡人以為我們是好人、把我們當神仙。但我們自己得明白:好事,不過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我們去幫他們,不是因為你我德行高尚、不是我們仗義仁善,而是因為我們本就欠了他們。」
「做好事是分內、是應該、是理所當然。行善尚且如此,又安敢為惡?!」
說到這裡,賀余加重了語氣:「所以離山長輩始終兢兢業業,不敢讓一個弟子出錯。長輩教晚輩奪之於天,就更得引他們還於乾坤!只要我們教出一個壞徒弟,便誰連累整座離山、連累九位師祖...愧對世界。」
「一個弟子沒教好,我們便辜負了他本人、他父母、還有這偌大天地。師弟覺得為了區區一個鍾檸西動用多大陣仗賠了、過了,我卻以為值得......若非如此,何來今日離山。」
「一直以來,除非身有特別事情牽絆,否則刑堂問訊之後,值守長老都會親自點醒犯錯弟子。剛才我對鍾檸西說的那番話,以後就要師弟去說了。」說著,賀余笑了起來:「當然,到時候你想說什麼都由你自己做主,不必學我。再說我生來嘴笨,講起道理來也羅里羅嗦、說不清楚。」
花再大的力氣,動用再多的手段。高高在上的前輩不惜口舌耐心解釋,只要能助他知錯、能讓他再不犯錯,便是值得的。
聽起來匪夷所思,可是莫忘了,離山是修行門宗,門宗高人的眼光、認知早已越凡俗。人間做不來的、或者凡人覺得沒必要去做的事情,他們會做而且還會做得皆盡全力!
修家之力遠勝凡俗,但這力量的體現不止御劍飛仙、移山填海。常人看見的是他們逍遙、他們快活、他們強大兇猛;世人看不見的卻是他們執著、他們追求、他們自討苦吃......
離山是所有弟子的離山。
離山和睦、離山寧靜,又何嘗不是因為自九位師祖以下,幾乎所有長輩都存了賀余這樣的念頭。
賀余師兄算不得寡言之人。但是在蘇景印象里,他也從未向今天這般長篇大論。
到了現在蘇景又怎會不明白,剛剛的刑堂兩審,是助鍾檸西糾錯。也是賀余在借著這個機會來教蘇景該如何做好這刑堂的長老。
一番言辭蘇景動容,自九位師祖傳承下來的『不能教壞一個離山弟子』蘇景更動容。
可是賀余的話未完:「師弟還說,這兩審的法子對你沒用。你不曉得,若你真犯了錯,刑堂也不會動這『兩審』之法。」
話中另有含義,蘇景微微揚眉:「還請師兄詳解。」
「四個字:因人而異。對不同性情的弟子,升堂問訊的法子各有不同,當然,不會一個弟子一套問訊法子,那也太誇張了。但刑堂的陣仗。總有百來套的。不管來得是誰,基本都能應付了,一次刑堂走下來、該能保他畢生難忘。這些事情,以後師弟都會慢慢熟悉,我就省些口水、不羅嗦了。」
忍不住的。蘇景又次動容......刑堂花樣多多,但總不可能來一個犯錯弟子,就把這些花樣都搬出來、一樣一樣地去試、看到底哪樣管用。
來一個弟子,如何才能選定最合適的問訊和教導的辦法?說起來再簡單不過:只要長老或掌刑弟子了解罪徒的性情。自然就能選出合適辦法。
賀余看得出蘇景的驚詫,微笑著:「卷宗里都有啊。離山有規矩的,師父要時時校驗弟子的性情,從記名到真傳,從執事到長老再到我,所有人的性情就記錄在卷宗了。」
即便一切都在卷中,也不能說誰犯錯了再現去調閱,難不成讓罪徒在門口先等一會麼?至少蘇景剛剛未見白羽成去翻卷。
蘇景望向白羽成。
後者明白蘇景想問什麼,應道:「白羽成忝為刑堂弟子,有些功課不敢不做,所有內門弟子的為人、性情,我都是記得的。另外,外門中有望被擢升的弟子,我也都會去了解。鍾檸西便在此列,我知道該用什麼辦法來審他。」
一個刑堂的弟子,就記熟了數百內門弟子。蘇景追問:「那龔長老呢?」
提起授業恩師,白羽成面色由衷欽佩:「外門及以上所有離山弟子,來歷、修法、性情等等一切,師父都牢記在心。記名弟子他也多有了解,十成十或做不來,但半數總是有的,尤其是那些性情調皮、膽子大的。」
以前從未想到過的。
少言寡語的龔長老,了解離山大半弟子!
龔長老如此,其他各峰各堂的長老對自己的值守自也不會例外。離山長老高高在上,無論門宗內外,走到哪裡他們都風采無限,可又有幾個人知道,這『長老』二字何其沉重,這副擔子下面的經營和功課何其繁複!
賀余依舊微笑著:「刑堂長老,了解弟子為人是分內事情。不過話說回來,也是因為刑堂長老了解宗內各人,所以這一職為重中之重,一向都是掌門人最得力的輔助...或者說,刑堂長老其實也是最適合做掌門的。」
好端端的提及掌門,不過賀余很快就把話鋒轉開:「現在曉得了,長老不好當。不過你已經是刑堂的腦了,以後有關刑堂所有事情,都拜託師弟、辛苦師弟了。」
言罷,師兄起身:「今天把半輩子的話都說了,自己都嫌自己囉嗦!走了,師弟繼續忙吧。」
蘇景起身相送,心中動念,問道:「我若犯錯,刑堂會用什麼法子對付我?」
「你這算是未雨綢繆、還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賀余笑而搖頭:「提前不能說,否則到時候就不靈了。」
兩句話的功夫,賀余走到了刑堂門口,忽然又站住了腳步:「實話跟你說了吧,你是龔正在任時來的,對付你的法子應該由他來想,可他始終沒能想出來。」
邊說邊笑,賀余是個老人,老人的笑容開心有趣:「聰明膽大的弟子,他對付得多了;聰明膽大加心細的,他對付過的也不少;聰明膽大心細又臉皮厚的,便不多見了,這種孩子惱人得很。」
「聰明膽大心細臉皮厚,外加又有一個高輩分的,龔正從未遇到過,師弟你也就真正棘手了;不過這還不算完...聰明膽大心細臉皮厚輩分高,偏偏還有一個如見寶牌護身,追著長老滿山跪的,你讓龔正可怎麼對付你啊!」
「後來我回山了,你出山了,龔正總算鬆一口氣;再後來你又回來了,龔正如臨大敵,向我討教辦法......我說:讓這小子來當刑堂長老吧,律人先律己,我們管他不如讓他自己管自己!」笑聲之中老人邁步出門,登雲而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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