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吉點了點頭,對方不肯細說,他追問也沒用,反正非得抓住蘇景不可!
蛇心虐戾,洪吉甚至把奪舍之事都放到一旁,必抓蘇景,至少是為自己報仇。
哨探四處,追查蘇景下落,另外再抽調人手趕來增援,皇帝與伏圖耐心等待著,各自行功繼續歸整元氣......
衝出重圍後七天,蘇景與三屍終於來到剝皮國的邊緣。
與北方敵對齊鳳、囤押重兵不同,剝皮南境衛戍算不上森嚴,有太多的空子可鑽。向前再無國度,連妖蠻的粗陋秩序也蕩然無存,只剩重重凶山惡水。
蘇景落足於一處山丘,向南方眺望了一陣,對身旁三屍點了點頭,三枚小棺材振翅,載動四人沖天而起,就此離開剝皮國,沖入南荒深處!
四天過後,蘇景曾立足過的那座山丘,突兀震顫起來,淺土浮著石簌簌散落,跟著轟轟大響不停,一道道黑色身影自土下衝出來:百頭黑色大蜥,體型皆在三丈開外。
蜥蜴顯身,時伏地、時抬頭,鼻端抽搐不停,口中舌心吞吐,嘶嘶地細響不停,仔細分辨著蘇景等人留下的『氣息』。而後大蜥首領抬起頭,對著天上一片悠閒白雲吼叫了一聲,隨即身形一竄,又復入土向著蘇景等人離開方向猛追下去。
其他蜥蜴都隨首領而動。天上那朵浮雲轟然崩散,化作無數純白雲雀,向前四散飛馳,鳥群覆蓋寬廣,但它們前進的大方向與蘇景一致。
又過三天,仍是那座山丘上,一道人影閃出,身材佝僂的紫衣老漢落足,十指結扣翻轉幾下,捏印施法。片刻之後雙手分開,左手自右向左抹過雙目、右手則從上而下拂過鼻、嘴。
老漢雙目玄光一綻,就此變了顏色,山林、池沼、雄峰湖波諸般景象飛快掠過眼眸;他的鼻子則迅速抽搐起來,口中嘶嘶有聲,分明是之前來過的那群大蜥的低鳴。
空氣中再掀漣漪,又是兩道人影飛掠至山丘,伏圖與洪吉趕到,站在老漢身前靜靜等待。
讓皇帝等了有半柱香的功夫,紫衣老漢身體抖了幾抖,妖法撤散人從入定中醒來。
皇帝全無往時驕狂,語氣恭敬:「敢問陰老,可能發現小妖蹤跡?」
老漢聲音如鍾,異常響亮:「本座的『地攝』『天追』齊動,小妖無所遁形!已然追查到身跡,逃不掉了!」言罷污風卷揚,裹起老漢向南方急掠而去。
既請動此人出手幫忙追蹤,皇帝等人只消追隨便是,兩個妖獸也不多問,催動雲駕跟在老漢身後。
皇帝過後,又有數百道黑色妖光遁起,緊隨於洪吉與伏圖,自剝皮邊界投入南荒深處!
......
先於追兵七日離開剝皮國的蘇景、三屍,正自空中疾飛,雷動手指前方出現的一條紅色的大河:「是這條河吧?」
顏色如此醒目,想認錯都難,蘇景說道:「降下去吧。」
此時他們已轉入袁朝年的南遊舊路,前輩手札記載,跨過這條紅色大河便不能再飛,否則會惹來天**煩!
不用想也知道身後追兵來得正急,可蘇景現在也實在惹不起新的麻煩了,權衡利弊,蘇景最後還是決定按照前輩指點行事......
小棺材沉降,載著蘇景貼地而飛,三屍徒步相護於左右。
邊走,雷動邊說道:「若真像袁朝年說的那樣,倒是輕鬆了。」
拈花也點頭:「就是趕路慢了些,不過無妨,蛇妖他們來到這裡,也得向咱們一樣靠兩條腿走路,大家一樣慢行。」
赤目這次只說了兩個字:「刺蝟。」
腳踩落葉,沙沙輕響中,一隻小刺蝟搖搖擺擺地走入眾人視線,背上還串著兩片樹葉。
或許是南荒少有人來,刺蝟傻乎乎,全不曉得面前幾人危險,不改方向、就那麼笨拙著,直接向幾個人走來。
不是妖孽,更不是什麼前輩高人,蘇景卻發癲似的,從小棺材上跳落地面,抱拳做禮,表情微笑聲音和藹:「在下蘇景,一行兄弟四人要向南方去,故此途徑寶地,心中絕無冒犯之意,還請大仙行個方便。」
三屍跟在蘇景身後,也一起抱拳:「冒昧之處還請大仙恕罪。」
刺蝟全無反應,蹣跚著來到眾人腳邊,小小繞了半個圈子,走過去了......
蘇景等人也繼續前進,走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前方又有動靜,一頭野山羊迎面而來。和上次一樣,蘇景落地抱拳報名報去處。
野山羊比刺蝟也聰明不了多少,傻愣愣地看了蘇景一眼,從他們身邊溜溜達達地走過。
接下來幾個時辰的趕路,松鼠、小鹿、山雞甚至一隻癩蛤蟆......只要迎面相遇,不管是什麼畜生,蘇景帶著三屍都問安施禮,對方則無一例外、全無反應擦身而過。
拈花終於忍不住了:「蘇鏘鏘,我覺得咱像傻子。」
哪用他老人家提醒,從第一開始『拜刺蝟』蘇景覺得自己不是聰明人了,可袁朝年手札上寫得明白,紅河之後連綿山嶺,只要見到動物迎面來就得行禮,如此可保一路平安。
所幸前輩還特意交代,飛蚊蠅蟻之類蟲豸無需理會,否則蘇景一路得鞠著躬向前走了。
雷動皺眉:「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明明都是些普通畜生......」
赤目有辦法:「老大,你繞個路去走,見動物不行禮,看看它們是不是真有報復手段?反正死了也無妨,還能回來。」
雷動舉一反三:「不如這樣,讓拈花直接飛上天去轉一圈,說不定根本沒有天**煩呢?」
拈花:「我肚子疼,想屙屎。」
蘇景失笑,正想開口前方密林中突然轉出了一隻紅皮狐狸。這是真正狡猾之物,其他畜生見到『不認識的人』或許不知害怕,而狐狸見到陌生之物則會特別警惕。
但這隻狐狸對蘇景一行顯然全無懼怕,甩著蓬鬆尾巴向他們走來。
它迎上前便是十足反常。
拈花小聲問:「還行禮不?」
拈花語氣含糊:「或者...試試不理它?」
雷動輕聲:「與其不理,不如更乾脆些.....」不等他把『吃了它』三字說出口,蘇景就再度跳下棺材,抱拳、施禮,還是剛才那一套話。
正在做的事情的確是傻得可笑,但另一件事蘇景看得清楚:半日路程,平安無事!
自從離開剝皮,無論天上、地下,南行之中從沒有過半個時辰的安穩,妖蠻野怪、毒雲惡瘴,諸般危機層出不窮,從未有過今天這樣的平安。
憑此一項便足以斷定前輩指點意殷言切。
與其他畜生不同的,紅皮狐狸在蘇景面前丈余處止步了,似是能解人言,聽他說完後,狐狸雙眼抬起,先打量了蘇景一番,又去看他代步的小棺材,隨後再轉目回來望他。
蘇景解釋道:「在下有傷於身,這才動用了一件法器代步,事非得已,還請大仙通融」
狐狸會聽不會說,沒太多反應,但站在面前不肯讓路,顯然,它的規矩比其他畜生都要大得多:只許徒步穿行,連貼地飛掠都不可以!
既入鄉,要麼隨俗徹底、要麼耍渾到底。蘇景回頭對赤目道:「收了童棺吧。」
赤目依言收了自己的小棺材,狐狸眼中露出一絲滿意神色,再無其他要求,且它居然懂得禮數,人立而起,前爪一抱,竟也對蘇景做了個抱拳之禮。跟著放低身體、又回復常態,邁步前行與蘇景擦身而過。
本已無事,不料紅皮狐狸在路過蘇景身邊時,仿佛察覺到了什麼,身體微微一震,又轉回頭望向蘇景。
蘇景不解其意,問了幾句,見對方全無反應,乾脆不再廢話,對三屍用了個眼色示意大家小心,把赤目拉過來當拐杖,邁步向前走去。
那狐狸則掉轉身形,十餘丈外,不緊不慢地跟在了四人身後,只是跟著,全無異動。
再往前走,不到五里路程,猛地一陣腥風襲來,一條頭頂毒瘤的斑斕大蟒竄出密林,身體搖擺凶威凜凜!
並非妖孽,只是南荒深處的異種凶獸,不過它顯身的氣勢比起六靈階大成的妖目也毫不遜色!
這是過紅河後遇到的第一頭惡獸,三屍各自戒備,蘇景則依著前輩指點抱拳行禮,這時終於看出袁朝年記載非虛了,蘇景態度尊敬,凶蟒就收斂敵意,閃身讓開了道路。
蘇景過後,大蟒對上他們身後的狐狸,身體立刻乖乖盤結,磨盤大小的頭顱盡陷於身內,仿佛奴僕見到了主人。
紅皮狐狸對它視而不見,完全不予理會。
隨後路程,蘇景等人又遇到各種凶獸,他守禮、對方就不傷人。此外,無論是小丘般巨大的蠻荒怪獅還是天生不知畏懼的石魈野人,對蘇景身後綴著的那頭狐狸,全都如之前巨蟒一般,瑟縮一旁,盡顯恭謙。
情形明白得很了,這裡是狐狸的地盤,『不得飛天、只可步行、見畜問禮、報名來意』的規矩也是狐狸定下的。
袁朝年或許沒發現是『狐狸主事』,但他解了這裡的規矩,蘇景按照手札所言,一路行走都平安無事,只是前輩的記載里沒提過......狐狸會跟來。
黃昏時分,蘇景身後早就不在是一頭狐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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