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請講,只要我力所能及。」
「說起來很簡單,但也挺麻煩的,你真有這個耐心?」蓋世並未直接說出願望,先做反問。
蘇景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蓋世:「都是永生不死的老妖怪了,誰會缺時間啊。」
蓋世尊者笑了,和以前不一樣的,這次的笑容很『會心』,會心一笑。
隨他笑容綻放,尊者眼中重新顯現了生機,只有對他特別熟悉的人才會明白,『死目』為殺劫醞釀時,『活目』則是……他暫撤咒法、暫時散去了殺機了。
忽然,蘇景的真法境中下雪了,雪花很大但雪很小,一場雪只有一片鵝毛般雪花。
雪花飄落同時,蓋世尊者也消失不見了,但他的聲音依舊:「來,我請你喝杯茶。」
外面終山盟的仙家只聞其聲難辯蓋世人在何處,蘇景卻能清晰看到:和尚在那片雪花上。不止和尚,雪花中還有藏了重重天宇、浩蕩神廟!
一片雪,一座聖地,只屬於蓋世尊者的修行聖地,這是他的須彌宮。
蘇景並未猶豫,他不擔心蓋世尊者會在須彌宮內發難,因須彌宮也在真法境中,此境之內無論哪裡都是蘇景的地盤。
身形一閃,蘇景遁化一抹七色奇=一=本~讀=小說=光,飛入雪花中。
瑩白世界,清寧天地,蘇景由衷讚嘆,這是一片好地方。
蓋世尊者根本沒有發難的意思,他在須彌宮最頂層一座亭中落座。大袖拂過空空石桌後茶便備好了。帶蘇景落座後蓋世做了個『請用』的手勢,再不兜圈子了,說出心底所願:「為我佛正名。」
他的願望說起來很簡單,就這五個字;但解釋起來很麻煩,他能想到蘇景肯定會問,蓋世自己也挺想和蘇景聊一聊的,這個年輕人全不是他以前以為的樣子。
果然,蘇景端著茶杯的手凝在了半空:「為偽佛正名?」說話時蘇景皺起了眉頭,並非不悅而是不解,他能確定對方不是沒事找事來消遣自己。但蓋世提出的這個願望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讓真佛的同盟、晚輩。去給偽佛正名?
對『偽佛』這個說法,蓋世尊者也沒有表現出反感或牴觸,他早知真相,自己家的佛祖本來就是篡位奪權。蓋世指了指蘇景手中茶杯。示意請他喝茶。他口中卻暫時轉開了話題:「我追隨金童身邊。是因為我佛之命,這一重是不會錯的,他讓我做什麼我就會做什麼。但我和金童想做的事情不太一樣。」
「金童只想報仇,斬道尊斬佛祖最好能再斬了閻羅神君,我卻沒想過那麼多,我更盼能為我佛正名,哪怕不報仇,哪怕我身魂盡喪……」蓋世尊者喝了一杯茶,舒一口氣,語氣卻愈發感慨了:「金童天賦異稟,修持上精進無雙,可即便他修成神佛大力、於鬥戰中能與那些仇人分庭抗禮又能怎樣呢,說到底他只是個孩子,腦筋簡單心思單純,怎麼和道尊、神君斗。」
說著,蓋世尊者察覺自己跑了題,自嘲一笑轉回話鋒:「你可能會誤會,我說為我佛正名,不是要強說他是好人、他是對的,我想正的不是他的佛名,而是他的大道。」
「偽佛的道?」蘇景搖搖頭:「若我說錯了你別介意,我不懂他的道,但我以為……是偽善。」
偽佛究竟把佛家真經篡改成什麼樣子蘇景從未研究過,但他見過偽佛駕前那些菩薩大士,那些活佛羅漢,個個把慈悲掛在嘴邊、個個把悲憫塗在眼內,做的事情卻淫邪歹毒,殘暴惡性。
袈裟下的罪噁心,羊皮下的狼爪牙,不是偽善是什麼。
蓋世尊者痛快點頭:「是偽善。」
蘇景的神情顯出些無奈:「你讓我為『偽善道』正名?尊者這個願望,是在和我開玩笑了。」
蓋世尊者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先有誰、再有誰?天道是開出來的,不是造出來的。」
這話說得莫名其妙,蘇景卻以為值得玩味:「還請尊者指點。」
「天道是開出來的,不是造出來的。」蓋世尊者先重複了半句話,才繼續道:「我佛立下偽善之道,但『偽善』不是他憑空造出的。偽善早都在啊,凡間三千世界,自然處處角落,代代耕作的農夫,錙銖計較的商人,勾心鬥角的朝臣,山河隱居的修家,地獄苦熬的怨魂,吐納日月的妖精……只要有智慧的地方,何處不見偽善。」
「偽善就在那裡,大道就在那裡,我佛只是找到了它、只是踢開了走上這大道的攔路石。不是我佛創造了它,它一直就擺在那裡啊!」少見的,蓋世尊者略略有了些激動:「我佛不過領路之人,路……早就在!」
蘇景沉默。
宇宙本無道,聖人立道;大道本就在,聖人不過引路人。哪個說法是對的?都對也都錯,無論哪個書法,若『絕對』則錯反之則對吧。
蓋世說話不停,語氣重歸平靜:「道不分高下,天不問正邪,天下仙家都可以說我佛是錯的,是邪的,但無論誰也不能否定道本就在,也不能否定我佛曾經在,小閻羅以為呢。」
蘇景無言,點了點頭。
可以說他是錯的,但不能否認他的存在。
「我的心愿,為我佛正名,為我佛大道正名,」蓋世尊者的聲音沉沉:「不是要強說他是對的,只是盼能有他的牌有他的位,能有一尊佛祖、道尊等人認可的,證明我師尊曾立道的天星碑。而不是想現在這樣,努力抹去所有他曾存在過的痕跡。」
蓋世尊者的話說完了,半身焦炭半身潰爛。根本看不出本來面貌的人,但蘇景能覺出話說完時他似乎蒼老了許多。
蓋世的願望很……理想化,全無實際用處。可又有誰敢說這不是他家佛主死前的執念所在?我可以錯可以敗,但我也曾真正存在。
蘇景喝乾了杯中的茶水,皺眉、半晌不動。
足足盞茶有餘,蘇景將手中茶杯放回桌上,眉頭舒展開了可神情里不存開心之意,到底他還是搖了搖頭:「剛剛我吹牛了,尊者的心愿我完成不來。」
立天星碑,以證偽佛曾立一重偽善大道。
真正佛祖會怎沒想?險險喪生西天的道尊又會怎麼想?或許絕世高人不會生氣。可是以蘇景的身份。根本都沒資格提出這個請求。這件事根本就不是修為本領來決定的。
但是讓蘇景意外十足的,當他搖頭拒絕後蓋世尊者居然笑了,依舊『會心』,很『理解』。且還帶了些開心的笑容:「意料中事。本也沒奢望你敢點頭……你要真點頭大包大攬此事我也不會信。只是這個心愿、這番話在我心裡憋了太久,生死一戰前能一吐為快,還是要謝謝你的。」
說著。他取出一枚玉簡遞給了蘇景:「送你了。」
玉簡中記載事情,有關『不見屠刀法天』。
挺簡單的一件事,偽佛把持極樂時候,曾得一尊天淵鐵月。
天淵差不多就可以看做宇宙中的『大海漩渦』,是至強至猛的星天風暴漩出來的巨大深淵;鐵月顧名思義,就是一枚月亮,但非土石結成,而是整整一塊玄鐵。
天淵內狂風無盡,鐵月陷落其中萬萬年受罡風洗鍊,雜質盡去飽斂風靈,這是一場來自大自然的精純煉化。
終有一日天淵崩碎,鐵月重歸星天,被那時的西天極樂撿去了,這枚鐵月就是煉器的好材料,偽佛想都不用想立刻傳旨,徵兆極樂中擅煉群仙,就此開爐鑄煉寶刃。
鐵月難得,但也得分和誰比,與普通仙家手上的金精銅芯相比遠遠勝出,但是和道尊的雙刀雙劍材質相比又差得遠了。所以鐵月鑄出的兵刃當得寶刃之名,卻還到不了神器的程度。
一批寶刃鑄成,但還不能立刻使用,大好殺器不是打造出來就完事的,還需得『養』,當然這種情況並不絕對,是跟著鑄造手法來的。
這批寶刃就被養在『不見屠刀法天』,由偽佛親自布下法陣,相助兵刃汲取天靈精華,同時陣法也將這批寶貝遮藏了。
偽佛的實力是蘇景自己劃分的『第一檔』,或許他不如道尊或者神君,但大家見面絕對有一戰之力,所以死得那麼痛快,很大程度上是龍雀神刀的威力,那可是佛祖與道尊一起鑄就、要集結東天道所有弟子合力施陣才能催動的北斗狂殺。
由偽佛親自布下的陣法,無論是在不見屠刀法天刮地皮的妖仙、拔舌王,還是後來到此靈州布陣的道家弟子、又一棧小夜叉,全都無以察覺。
西天主力覆滅時,不見屠刀法天的寶刃尚未到出世的時候,這個秘密就被隱藏了下來,只有金童和蓋世尊者兩人知道。如今寶刃差不多『藏養』圓滿了,古仙又大都沒有趁手兵刃,所以蓋世來開啟寶藏,想要取用這批兵刃。
事情本來沒什麼複雜的,以蓋世尊者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覺就能做好,可他沒想到的,『不見屠刀法天』被又一棧選做了『兵站要衝』,又煉化了一座傳遁陣法。
傳遁陣法與藏養寶刃的陣法彼此影響,衍生了些小小變化,如此一來舊陣就再也打不開了,蓋世尊者取不走寶刃。蓋世沒把事情想得太複雜,因為秘密泄露的可能性太小了。
正巧附近終山盟正召開結盟大典,他就飛過來問問,想看看本地仙家知不知道是誰在『不見屠刀法天』布陣,若知道是誰,尊者找上門去逼迫對方撤去後來陣法,寶刃便可照去不誤。
蓋世尊者萬萬不曾想到,自己竟一頭撞上了小閻羅。
對於蓋世來說,這樣的結果實在倒霉透頂,他卻沒太多沮喪……早有覺悟了,他與整座仙天為敵,遲早有折戟沉沙的一天。這一天來得很突兀,但他依舊能坦然面對。
再說蘇景這邊。不見屠刀法天中藏匿的兵刃已經到了出世的時候,稍稍有些銳氣透露出來,不過這氣意非常淺薄,莫說普通仙家,就是他家那十三位冥王兄長到此,除卻十三王貪樂,余者皆無從察覺。
十三王貪樂能察覺,因為他本來就是一把刀。
十三王是一把刀,十四王又何嘗不是一把劍呢,屠晚、墨劍、到最後連道家聖器甘霖神劍都與他『諸法歸一』了。所以他一到『不見屠刀法天』就察覺到州內藏了寶刃……
事情經過。之前蘇景就大概猜到了,如今這塊玉簡中記載的內容只是個印證。
但是讓蘇景有些意外的,蓋世尊者遞給他的玉簡中,最後又記載了開啟偽佛法陣、取用寶刃的辦法。
迎著蘇景的詫異目光。蓋世尊者微微笑:「寶刃的秘密已經藏不住了。憑道尊、神君的手段。只要耐心些遲早能夠破去陣法,不如我先做個人情,謝謝你聽我嘮叨。」
對上蘇景。他不是全無勝算,可至多也就是找個機會重創蘇景、把他打跑,想要殺小冥王幾乎不可能;
就算運氣好到翻了天,蓋世能將蘇景擊斃,也絕不可能攔住蘇景死前傳訊同門。
所以不見屠刀法天的秘密絕不可能保住了……蓋世尊者是妥妥的奸邪之人,但做事也有自己的氣魄。
蘇景收起了玉簡,似乎有些不忍心:「除了護著金童、為你家佛主正名,你就沒其他心愿了?你再想想?」
蓋世尊者直接笑出了聲音:「你這娃娃真夠囉嗦了。」說著輕輕一彈指,那片飄舞在真法境中的雪花迅速消融,須彌宮散去了,兩人重回眾仙視線。
蘇景還有好奇之事:「那些兵刃,究竟什麼成色?」
「你應該是看不上的……這麼說吧,十萬山今日三頭赤尻小天聖,若取得這批寶刃中最出色的那幾柄,不會替換手中原有寶棍,但很可能會被他們列做備用法刃。」蓋世尊者的說法很清晰了。
外面群仙等了好半晌,在眾人的猜測里,要麼兩人中只走出來一個,要麼兩人與激戰中破去『雪花』,哪成想一老一小兩個絕世強者竟然有說有笑的並肩而出。
「對了,差點忘了問你,」蓋世尊者笑著:「你沒喝出來茶水的特殊之處麼……殺。」
蓋世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人,哪怕他有氣魄,他仍是奸佞邪魔。
一聲號令,始終懸浮真法境內,面上沒有丁點神情的十頭古仙齊齊出手!同個時候蓋世身形微一模糊,消失不見了。
蓄勢已久,賁烈一殺,來自荒古太上、來自那個早已隕落不見的仙聖時代的密法殺劫。
十頭古仙飛撲蘇景,他們的動作何其迅捷,身影如光電一閃……但他們並未衝到蘇景面前,人在半空的飛撲中就消失了。
人不見了,卻多出了一座山,今時今日再沒人認識的洪荒古山,壓天巨岩!
赤霄曾說,這宇宙本來是『反著』的,天在下地在上,因為有一塊大石頭逆壓反鎮、牢牢壓住了天。但天上地下為永恆大勢,一塊石頭終歸敵不過無盡宇宙,巨力的傾軋與較量中,石頭崩碎了,宇宙從此『正』了過來。
古仙分不清赤霄是在講故事還是真有其事,但至少,那時宇宙中真的游散著一些小小的碎石,若能取其一塊扔進凡間,頓時就會逆反了天地、倒扣了乾坤,據說這些小石子就是壓天巨岩的碎屑。
所以古仙中有些得機緣的仙家,他們得到『壓天碎岩』,借石修法,煉就絕技。便如蘇景面前這十頭古仙,便如他們此刻以身入法化作的壓天巨岩。
兩個時代啊,即便全無摩擦,今古兩重文明也是彼此看不過眼的,十古仙出手必殺,他們看不出蘇景有多強大,他們不信壓天石下他還能翻身。
不用翻身,蘇景也不見了,迎向那座狠狠砸來的蒼涼巨岩的,是一輪金燦燦的太陽。
古仙不見了,化巨石;蘇景不見了,變驕陽。
驕陽不分正反上下,驕陽只是最最單純的一團天火神焰……驕陽崩,巨岩崩!並沒有碰撞。
巨岩堪堪砸中、但尚未真正接觸的一瞬,燦爛金輪驟然崩碎去,所有的火都不見了,只有光,萬萬光。是陽光也是劍光,是驕陽熾熱更是長劍淬烈,萬萬光就是萬萬劍氣,而劍氣呼嘯縱橫,殺千刀、崩岩碎。
驕陽粉碎,蘇景重新顯身;巨岩崩碎,十頭古仙也告顯身,不同之處僅在於蘇景好整以暇目光如炬,十頭古仙踉蹌而退面色驚懼。
蘇景沒有縱身追擊,追擊又何須縱身呢,他攤開了自己的雙手,向古仙。
每個古仙都從他手心中看到……太陽。
藏在手心裡的太陽,飛出去了、追上去了,一如方才那樣自行炸碎了,隨驕陽崩裂,萬萬光萬萬劍。十頭強大古仙死亦瞑目。
挺強大的十頭古仙,但落在蘇景與蓋世的戰局中,他們唯一的一點用處僅在於『滋擾』。
臨死前,他們如願以償見過了什麼才是:今時仙家。
古仙被剿殺,蘇景突然閉上了眼睛……閉目則天地不再,獨獨之我,抽身世界去!
真法境內強光暴散劍氣咆哮,是以外面間觀戰群仙沒人留意到,蘇景消失前那一瞬,一片細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雪花無聲無息地劃向蘇景後頸。
蘇景消失了,雪花的飛劃也就落空了,但它還是截下了蘇景兩根頭髮。
蓋世不見,蘇景不見,群仙理解不了他們在何處爭鬥,不過『不理解』並不妨礙群仙想到此刻戰場中的兇險。
兩個看不見的人……一道金紅的光就那麼莫名其妙地閃過空空戰場,旋即一道飽蘊禪香的鮮血,一樣毫無來由地從半空裡潑濺,還有來自蓋世尊者的一聲悶哼——
大章節,今天的更新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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