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小也就罷了,坐擁至純墨元,卻說自己本領低微?不難解釋。
呆傻之人,衣衫襤褸,沿街乞討,只求幾個硬饃饃,若能再有半碗剩菜,那簡直就是快活了...其實他的懷裡揣著一張萬兩銀票。可呆傻乞丐不知道錢的用處,不知道到能用這錢買下一座香噴噴的大酒樓,他只曉得銀票不能吃,冷饃剩菜可解飽。
呆傻乞丐本不應缺吃少穿,他根本不是窮人,只是他不知錢該怎用,所以錢對他就沒了用處。
差不多的道理,扶屠有『錢」純粹墨修讓他身體奇強,但也是因為他的墨元太過純淨,他不知道該怎麼用、或者說他還沒能找到真正動用自己力量的辦法。
扶屠站起身來,他曾與伏圖同修,見過真正的墨巨靈,雖然只是屍身。是以他明白面前僧侶並非正神,他們和自己一樣都是信徒。扶屠認真施禮,聲音尚存哽咽:「扶屠拜見尊者......」
不等他下拜,中年和尚就把他扶住,笑道:「同為永恆中人,親近如手足,尊者這等稱呼、叩拜這等縟節,再不需要了,我名水鏡,以後你直呼我名即可。」
水鏡。
隨便一個有些見識的修者在場,聞其名都會大吃一驚。
彌天水鏡?
水鏡彌天。
先有水鏡其人,再有彌天禪宗。
佛家傳承源遠流長自古便有,但彌天台可不是自古就有...彌天台創宗之人。水鏡禪師。驚才絕艷,早早勘破空明,去往西方極樂世界去的古代高僧,今日重現彌天台。
水鏡回手,為扶屠指點身後僧侶,微笑介紹:「合鏡,抱鏡、沉鏡、遲鏡,淳鏡......」
被點名的。水鏡身後五大高僧都在笑,開心愜意,如見至交故人,對扶屠合十施禮。墨巨靈是彬彬有禮的一族,『禮』是他們的態度、是他們的舉止,但他們並不講究獨特禮儀,門下信徒許多都保有自己原來的禮儀,習慣使然,合十或者稽首都無所謂的。墨色在他們心中永駐。
介紹過身後五僧還不算完,水鏡又去指點第二排的高僧,微笑不變:「寂huā。慶huā。逐huā,盈huā,斗huā......」
第二排,十餘僧侶笑容更盛,紛紛施禮對扶屠。
隨便哪個名字,都曾響徹中土天地!鏡、huā兩代佛徒。彌天台的第一代、第二代聖僧。
兩代升佛十七僧,這是中土修行世界的美談、奇談!古時傳奇再現古剎,誰能不驚詫...扶屠不驚詫,南荒蠻子,畢生苦修遁世。這些比著雷霆還要更響亮的名字他一個都沒聽說過。但他開心,因為和尚們對他笑。那笑容太真誠也太實在,他們認可他,這讓扶屠心huā怒放,讓他開心到想哭。
「來來來,邊走邊說。」介紹了十幾個人,足夠多了,余者水鏡不再做引薦,拉著扶屠的手轉身向著大寺走去,水鏡開門見山:「扶屠,你是如何修持的?」
扶屠如實回答:「我與師兄共修於正神法體前,師兄說我根基淺薄還在其次,但心性...心性懦弱是為大忌,不應急著去修持墨元真力,先立心立念才是正途。」
水鏡禪師緩緩點頭:「你師兄說的不算錯,他是為了你好。」
「你們來之前,師兄是這世上最最疼愛之人。」扶屠的眼圈紅了,但今天他哭得太多了,不想再哭、忍住、言歸正傳:「是以師兄著我先不要去修持正神法身,可全不去做真色修持也是不行的,師兄就向正神跪拜大禮祭告,之後取下了法身上一枚空劍匣交與我,師兄說,雖無劍,但匣中亦有正顏色,他讓我先修劍鞘。」
提到劍匣時,水鏡拉著扶屠的手稍一緊,很輕微,扶屠根本都未能察覺......中土墨徒的高手已經足夠多了,不在乎扶屠一個,何況此人的來歷查無可查多有可疑;何況此人雖有純透墨元卻不知用法,根本也算不得高手。
可是有一件事水鏡不能不查:扶屠一身純元的來歷。
據水鏡猜測,能讓凡人蠻子修成一身鱗甲的,不外一個緣由,或者說一件上器...此行中土勢在必得、一定要找到的上器,墨色長劍。
果然,扶屠修元來自墨劍...的匣。水鏡轉回頭,與身後一眾『同門』對望,他身後高僧個個都是啼笑皆非的神氣:伏圖自作聰明,卻又哪裡想得到,即便那只是一盞空空劍匣,因其受長劍所侵、內中蘊含墨色也遠比那具墨巨靈的屍身更純、更烈。
「劍匣還在麼?」水鏡問道。
劍匣還在,扶屠張口一吐,狹長古拙的劍匣被他吐在手中,遞給身旁水鏡。
劍匣並非黑色,內中哪有丁點墨色氣意,身後合鏡,抱鏡等人真識立刻落在劍匣上,很快他們都皺了皺眉頭,扶屠道:「原來劍匣上的真色就不算太重,只有絲絲縷縷些許痕跡,後來被我修持入身,所以匣上沒了顏色......」
蠻子從旁小聲解釋著,聲音怯怯、目光閃爍,倒不是心虛什麼,而是本心懦弱、一貫不太敢和旁人說話的。蠻子自是不知,再捧著劍匣仔細查探一陣後,水鏡向著同伴密語一字:「真。」
別人看不出來,別人察覺不到,但水鏡能探出,此匣還留有一絲氣意,只一絲、極難被發覺的墨色氣意。
那氣意少得完全可以忽略不計,但那氣意也『純正』到無以倫比,與蠻子扶屠的修持同源同根,與傳說中的墨劍力量相符相合。
這匣子已經沒用了,水鏡將其還給蠻子。閒聊:「只有匣,沒有劍?很可惜啊。」
「是啊,可惜得很」蠻子扶屠點頭,他比著和尚更惋惜:「只有匣,沒有劍...不是,是有劍的,但劍不在匣中。」
純粹的廢話一句。但因語氣有別,水鏡和身後一眾墨沁高僧都能聽出蠻子另有所指,水鏡微微揚眉:「怎麼說?」
幾句話的功夫里,眾人已經跨步三十里,進入山門。
混沌的夜,黑漆漆的大寺,四敞大開的三方便門,像極了巨獸大開的口。
......
離山,雨huā坪。小師叔講道,正到『天治』於人、人於乾坤、乾坤於天治間的關聯,精彩地方。眾人凝神聽講。三屍卻沒精神了。初時入課做先生的新鮮勁過去了,拈huā第一個打哈欠,赤目立刻被傳染,雷動老成持重、忍著不張嘴,下巴抖抖抖地片刻後眼圈紅了。
拈huā拉了拉雷動的衣角,小聲:「看看媳婦去?」
海靈兒三姐妹也回到了離山。雷動想去。但還得端著:「你我走了,誰與諸位修家解惑?」
赤目開口,換了說辭:「天晚了,該吃夜宵了。」
雷動天尊跳起身,拔腿就跟著倆兄弟走了。
跑回後山陽火道場。海靈兒姐妹果然善解人意,小小的炭爐燒起來、爐上砂鍋中水正滾沸。隨水沸騰嫩黃姜、青白蔥、鮮紅椒正上下翻滾。桌上盤中,切得薄薄的羊前腿肉碼放整齊,肥瘦相宜紅白相間,豆腐青菜粉絲各歸各盤,腐乳韭huā伴以芝麻香油調成的小料盛好在三個食碟中,當然也少不了一小碗剝好的紅糖蒜。
今晚宵夜,打圍爐。
雷動大喜,抄起筷子夾起一條羊肉浸入鍋子,三上三下、隨水三滾,肉已變色但鮮嫩未失,正是恰到好處時候,沾上小料送入口中,入口即化咸辣鮮香。
腹欲神怪,未得飛升時就是吃貨中的神佛,若得飛仙即為神佛中的吃貨,美食一道雷動天尊才是真正的大行家,他從不去弄那些漱口清舌之類的虛頭事情,他所求:第一。!
人間美味無數,各有各精彩,但無論南甜北咸還是西酸東辣,頂頂享受就在第一口。
第一口涮羊肉含咀嚼在口,雷動天宗眼睛都睜不開了......第一口過後,可以風捲殘雲了。吃吃喝喝交杯換盞,中土岌岌可危、大劫降臨人間,也沒能耽誤了三位矮子神尊的宵夜。
吃喝得開心了,自也少不了扯天扯地,赤目志不在美食,不過他吃得比起雷動一點也不慢,嘴巴被羊肉和粉絲占住,說話有些不清楚:「蘇景跟真的似的,好寶貝啊!」
拈huā接口:「現在還沒破綻,就是不知時間長了會怎樣。」
「時間長了也沒事,二明哥賜下的寶物,誰能看得穿!放心便是...媳婦,沒爆肚麼?」雷動應過兄弟一句,又問媳婦。海靈兒去去就回,一盤洗得乾淨,切成連筋細刀的牛肚兒端上桌。
牛肚涮起來有講究,不熟則味道生腥、稍稍燙過則筋老難嚼,雷動夾肚涮入鍋子,不松筷一沉一提往復,同時招呼兄弟:「數好了,七上八下,滿口留香。」
「七上八下、七上八下。」另兩個矮子附和著,細數著,若淺尋在此當回輕嘆一聲:教他們習劍時,可從未進過他們如此專心過......
大成學的雲駕仍在前行,離山諸星峰相伴左右,就在剛才,瀋河傳令星峰暫斷靈訊、歸收大隊暫時不再出擊。
諸位長老都曉得掌門要做什麼,大家都在等。
並沒讓大家等太久,瀋河對秭歸先生點點頭:「我去了。」
秭歸先生拱手:「恭祝真人旗開得勝。」
「諸位師弟,隨我去!」諭令聲中瀋河遁化劍光,西南方向破空飛去。
齊齊應是中,十四星峰疾飛而起,追隨掌門身後。
行至此、西南九百里,截軌臥鼓山宗,最近幾百年裡封山閉關、今日白天時分剛剛開禁、已然襲擊八方殺傷附近千百修家的一座修宗。
十日內兵出離山......何須十日,今夜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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