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島：謊言與兔子 86.慢慢（大章）

    告子曰：「食色，性也。」

    意思是吃飯和追美求美好事物是人的本性之一，是作為人的基本需求。

    不過，隨著時代發展以及社會文明進步，吃飯已經不僅僅是為了填飽肚子。

    場合不同、目的不同、心態不同、面對的人不同，吃飯所攜的意義也會有所不同。

    例如應酬、生日宴、謝師宴、婚宴......等等。

    當然，除了這些功利性、慶祝性的意義之外，還有一些很簡單的附加情緒會出現。

    像是現在，王承言和裴珠泫就單純是在家裡吃飯，既不是應酬也不是在為什麼慶祝。

    他們主要還是為了填飽肚子。

    而在填飽肚子的同時，這頓飯帶來的又不只有基本需求的滿足，他們還在享受著溫暖。

    火鍋的煙徐徐飄散，熱氣瀰漫在空氣中，心在慢慢體會其中的滋味。

    「白菜。」

    數不清第多少次開鍋，王承言撈起漂浮在骨湯中的白菜葉子，放到她的盤子上。

    「我還有很多呢~」

    裴珠泫低頭看看盤子上的「小山」，輕輕搖晃兩下腦袋，夾起一塊晾涼了的牛肉。

    「鍋里還有更多。」

    似是在證明自己的話，王承言一邊說著，一邊用筷子一下子夾起厚厚一沓白菜葉。

    看到他大口大口吃得格外過癮，裴珠泫自然地抿起小嘴。

    「怎麼了？」

    淺笑入眸，王承言停下動作轉頭問道。

    「我還以為你很少吃蔬菜。」

    吃完嘴裡的牛肉，裴珠泫舒展開蹙起的眉毛，跟他對視著回答。

    在這頓飯里，她似乎對火鍋很滿意，每吃上一口，滿足的小表情便會融化在臉蛋兒上。

    滿滿的情緒價值，讓王承言同樣吃得很來勁。

    不過，吃蔬菜的事倒是跟她給出的情緒價值無關。

    「為什麼會這麼以為？」

    因為，他本來就是吃蔬菜的。

    「十八盤牛肉，一份蔬菜拼盤，菜基本都是我在吃。」

    再次回憶起吃烤肉那天晚上，裴珠泫倒是不覺得有多驚人了，反而還覺得挺有意思。

    那時候他雖然有穿插著和自己聊天，可重心更多還是在吃上，跟無情的進食機器似的。

    「在外面吃肉比較值。」

    說完，王承言又往嘴裡送了一片白菜。

    「有什麼不一樣嗎？」

    烤肉不是自助餐，裴珠泫不太明白「值」是怎麼來的。

    「你想想蔬菜拼盤多少錢，再想想今天的白菜多少錢。」

    一份蔬菜拼盤六千五，一顆白菜六千八......按王承言說的想了想價格，她頓時明白了。

    「嗯~~可是肉的價格不一樣很高嗎？」

    而在明白的同時，她還有這麼一點不明白。

    「菜都是生的，洗一洗、切好看點就弄成了拼盤，肉有調味、質感也不太一樣。」

    簡單地說，王承言很少在外面吃菜不是因為價格上面的差距，是因為跟生活中沒差別。

    既然是自己在家裡都能弄的東西，何必要在外面花更多的錢吃？

    「嗯~~」

    聽完他說的，裴珠泫完全明白過來。

    怎麼說呢，跟她在吃烤肉那晚的感覺差不多，他果然是一個過日子又不過日子的人。

    「而且，那是我第一次去帶點檔次的烤肉店，沒有李擇明和我搶，想要多吃一點肉。」

    把自己盤子裡的白菜吃完，王承言又補充上一句。

    「誒？第一次？」

    裴珠泫有些意外，主要是她記得他說過時常會和李擇明一起吃烤肉，難道都是在家裡？

    「你知道那種大叔們常去的店嗎？我和李擇明去那種店。」

    沒有單間包廂，只有一桌桌喝酒吹牛的老哥們，沒有高品級韓牛，只有最基本的肉類。

    煙火氣和性價比拉滿。

    「當然知道，我也是去過的。」

    裴珠泫感覺他好像把自己當成了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嬌貴花朵，小嘴一抿，臉頰鼓鼓。

    「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舉一個例子。」

    下一秒，不，半秒不到，王承言就立刻對自己剛剛的話進行了解釋，連碗筷都放下了。

    「我沒有生氣啦~」

    他緊張兮兮的樣子映入眼眸，有些可愛，裴珠泫忍不住彎起嘴角掛起一抹甜美。

    軟糯的聲音仿佛帶著某種魔力，王承言呆愣一下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反應有點大。

    不知道該做出什麼緩解一下，於是，他默默端起手邊的杯子，把鮮山楂汁一口飲盡。

    先緊張，再侷促，看到一個心理師在自己面前出現這樣的狀態，裴珠泫有被他可愛到。

    書里說的果然沒錯，哪怕是心理諮詢師也無法百分百掌控心理狀態。

    「其實我和澀琪她們都很喜歡吃小店，尤其是小吃車之類的。」

    尤其之中，格外尤其的是炒年糕。

    曾經有一道二選一題，一輩子只吃炒年糕和一輩子不吃炒年糕，裴珠泫選得就是前者。

    「你喜歡吃炒年糕嗎？」

    這不，下一句便問起了她的最愛。

    「炒年糕......」

    只不過，王承言似乎並不怎麼喜歡。

    「一般。」

    稍微頓了頓，瞧著她那亮晶晶的眸子，他委婉地說出兩個字。

    「肯定是不怎麼喜歡吃。」

    拿起放在碗邊的可樂喝上一口，裴珠泫語氣篤定地嘟囔一句。

    是的，別看今天晚上有鮮山楂汁喝，他們兩個人還是各打開了一罐可樂放在旁邊。

    不是山楂汁不夠，是冰冰涼的可樂和火鍋搭配起來更爽。

    「我比較喜歡甜味的年糕。」

    王承言沒從她的聲音聽出什麼不快的情緒，隨即便沒否認，只是簡單地道出一句理由。

    「甜甜的年糕我也喜歡，辣炒年糕更喜歡。」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口味，就像是吃肥肉和不吃肥肉一樣，裴珠泫自然不會逼他喜歡。

    而且......

    「如果我們下一次一起吃部落火鍋可以這樣。」

    說著，她從白切肉鍋里夾起一塊一半肥一半瘦的肉，用勺子把上半部分的肥肉鏟掉。

    然後，將下半部分的瘦肉放到了他的盤子上。

    很簡單的道理，兩個人湊在一起吃飯不一定非要口味完全相同，互補同樣是一種方式。

    就像戀愛，一起鬧或一起靜自然是很好的，可誰又能說他/她在鬧、他/她在笑不好呢？

    甚至，找一個能互補、願意互補的人遠比找一個契合的人更難。

    「好，下次就這麼去吃部落火鍋。」

    王承言低頭看一眼盤子裡的瘦肉，拿起筷子將它送進嘴裡，淺淺的梨渦再次浮現出來。

    這時候，裴珠泫發現他的眼睛好像更亮了。

    黑色的瞳仁就算在升騰著的淡淡霧氣中也顯得清澈純淨，讓人移不開目光，總想盯著。

    「好飽~」

    當然，一直盯著是不切實際的。

    吃完他撈給自己的白菜和牛肉，她摸了摸並沒什麼變化的肚子，舒服地倚靠到沙發上。

    「飽了？」

    王承言看一眼茶几，先不說白切肉鍋，買來要涮的肉和菜才下去三分之二不到。

    「嗯嗯~」

    裴珠泫用力點點頭，表示真的已經吃飽。

    「好吧。」

    既然如此......

    兩個字落下，王承言先把保持在中檔的火鍋調到高檔，接著將剩下的菜一一下進去。

    丸子墊底、蔬菜和蘑菇飄浮上層，牛肉齊聚辣鍋。

    有上次吃烤肉的經歷打底，裴珠泫知道接下來將要發生什麼。

    四個字，暴風進食！

    「慢點吃。」

    想到他「打掃戰場」的速度，她趁火鍋還沒開，抬起手十分自然地戳了戳他肩膀。

    「知道。」

    說是這麼說，做......同樣有這麼做。

    感受著來自身後的似有若無目光，王承言在掃蕩的基礎上真有放慢些許速度。

    一口肉一口菜，撈出兩顆丸子晾一晾，李擇明看到他吃得這麼「文靜」估計都得笑。

    裴珠泫倚在沙發邊邊看著他的側影，嘴角輕揚，不自覺地慌了一下神。

    生活中的美可以是看到好看的景色、可以是吃到好吃的食物、可以是聽到好聽的聲音。

    生活中的美還可以是一個字——慢。

    窗外的月色慢慢灑下來，窗戶慢慢附著上霧氣，他慢慢地吃飯，她慢慢地浪費時間。

    慢慢......慢慢......

    「好......」

    王承言清理完「戰場」，裴珠泫慢慢地睡著了。

    他回過頭，她歪著腦袋趴在軟軟的沙發包上，長發一半披散下來，一半搭在上面。

    眼睛輕輕閉著，呼吸恬淡均勻，睫毛隨呼吸微微顫動，孩童似的沒有攻擊性和防備心。

    看了幾眼，他緩緩站起身子，沒有出聲。

    走到廚房打量一圈，似是確認了什麼，他再次回到茶几前開始收拾餐具和兩個鍋。

    一吃飽便犯困是會發生在很多人身上的事情，打一個盹兒就醒也是比較常見的情況。

    畢竟沒喝酒，不知道自己怎麼睡著的裴珠泫不一會兒便迷迷糊糊地睜開了朦朧的雙眼。

    「嗯~~」

    一聲萌萌的小奶音。

    「醒了？」

    一聲溫暖到可以驅散睡意的聲音。

    順著聲音看過去，她看到王承言正一手拿著刷碗布，一手拿著她的碗，站在水池前面。

    一瞬間，裴珠泫的臉蛋兒上綻開一絲緋紅。

    「我來吧。」

    她連忙站起身，準備走進廚房。

    也就是這麼一站，她發現原本光穿著一件家居服的自己身上多出一件外套，他的外套。

    「最後一個碗，你先緩緩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