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令 第二章 再入京畿道路難

    翌日,仍舊是黃沙漫天,催馬上路,一路駝鈴叮噹。

    眼見就要入了平陽帝都,那些傳聞聽得愈發多了,罵得委實難聽,更是因她而累及西門翎。

    雲琯蹲坐在囚車裡,將頭埋進膝蓋,突然頭上搭上一隻手,雲琯抬頭看時,卻見西門翎與她同坐在囚車裡。

    「三姑六婆最愛說道,琯兒別聽。」

    「阿翎……」

    夜中,一批來路不明的人馬趁其不備,釋放了毒煙,所有兵馬全部昏迷不醒,潰不成軍。

    第二日,等士兵們昏昏沉沉轉醒時,囚車早已空了。

    西門翎如同走火入魔一般,發了狂。四下搜尋無果,幾乎可以斷定的是,雲琯是被南煒殘兵救走了。

    西門雎快馬加鞭回宮復命,指證西門翎所行之事有謀反之嫌,勾結外賊,裡應外合放走雲琯!

    元武帝龍顏大怒,下達追殺令:

    但凡見雲琯者,不必上報,取其人頭,賞金萬兩!

    西門翎極力辯護,觸犯元武帝逆鱗,鋃鐺入獄!

    ……

    雲琯是在一處深巷民宅中甦醒的,她雙目呆滯地躺在榻上,只是盯著房頂的橫樑,半字未吐。

    兩行清淚從眼角溢出,浸濕了軟枕,從她被佘冉老將軍救走之時,她才知曉了自己來自何方,姓甚名誰。

    「公主,末將這十年來一直領著南煒倖存的將士潛伏於此,為的就是有朝一日殺了元武皇帝,為南煒報仇!」

    佘冉已經年過半百,馳騁沙場的將軍偷偷摸摸地苟活在此,望穿秋水才盼到雲琯歸來!

    這忠,不可負!

    「末將九死不悔,誓死追隨公主,完成復國大業!」

    復國,談何容易。更何況,她愛上了仇人之子。

    西門翎身陷囹圄,元武帝態度曖昧,未說放也未說不放,聖意難測。

    西門雎終於按耐不住,要去牢中「探望」一番。

    炭火中燒得通紅的烙餅貼上西門翎精壯的胸膛,伴著呲呲聲,西門翎悶哼一聲。

    牢外,還是靜謐依舊。

    夜幕降臨,雲琯披了玄色斗篷,蒙了面紗,夜潛平陽皇宮,見了一人。

    佘冉將軍打昏了殿外守夜的青娥和太監,雲琯不動聲色地潛入元武帝寢殿。

    殿中點著孤燈,床帳內卻空無一人,雲琯料定中計,正要轉身離開。

    「你來了。」

    雲琯身後站著的正是老皇帝,他巍巍地站著,發黑的臉龐印滿滄桑。

    「你知道我會來?」

    雲琯有些訝然,警惕著盯著元武帝,知道她會來所以故意放鬆警戒,可殿中竟無一兵一卒!

    「寡人滅了南煒,你自然會來報仇。」

    元武帝說的雲淡風輕,雲琯怒不可遏,揮劍就要一刀將他斃命!

    劍鋒卻陡然停在元武帝鼻翼之前,僅隔一毫便可入肉。

    「為何不躲?」

    雲琯更加不解,仇家上門,還能穩坐等死,元武帝的葫蘆里賣什麼藥?

    元武帝徐徐睜開眼睛,不以為然:「因為你愛翎兒!」

    雲琯握劍的手輕顫,顯然元武帝的話刺到她的心房。

    「可那又如何!我與你西門族隔著血海深仇!」

    雲琯這話看似冷酷絕情,卻聽得出那絲絲縷縷的悽慘無奈。

    元武帝並無動怒,仍舊心平氣和:「分久必合,只有統一天下,蒼生才能永享太平,覆滅南煒是盛世的開端!」

    「太平?呵呵~為了你所謂的太平盛世,你平陽大軍就可以隨意踐踏南煒子民嗎!」

    雲琯漲紅了臉,情緒有些激動,亡國之恨讓她很難理智。


    按照元武帝的話來說,南煒應當為了能成為開創永世太平的犧牲品而感到榮幸!

    雲琯不懂,為何要以戰止戰!元武帝當然知曉她的恨意,直接說到今日正題。

    「翎兒驍勇善戰,又溫厚明理,必然是一代明君,平定四海指日可待!」

    這是要以她一人之喜,換蒼生之喜!

    雲琯明白他話中深意,憤然一揮劍,元武帝所坐的沉木龍案瞬間碎成兩塊。

    許久之後,雲琯才再次開口:「我答應。不過,你得借我一樣東西。」

    雲琯朝元武帝攤開手心,後者一邊咳嗽一邊喜笑,起身去龍帳內拿了一隻錦囊給她。

    「是個好孩子,只可惜……不該生在帝王家!」

    元武帝只是望著雲琯溫和的笑,不曾開口。

    雲琯收起錦囊,一個手刀將元武帝劈昏,快步退出寢殿,與佘冉老將軍匯合。

    佘冉見雲琯此時才出來,疑惑地向裡頭探看。

    「別看了,老皇帝還活著。」

    雲琯知道他在想什麼,佘冉也不敢詢問,亦步亦趨跟著她去了一處偏院。

    雲琯使了個眼色,自己上前去敲門。

    「誰啊!大半夜的!」

    裡面的人尖著嗓子,不耐煩搭理一聲。

    雲琯不答,繼續敲著,煩得房中之人難以入睡,不得已起身。

    「咱家倒要看看是哪個小兔崽子,三更半夜來打擾!」

    裡面的人碎碎念著,一面穿著鞋襪,披上外衣憤憤開門。

    「敲敲敲!敲魂吶!還有完……」

    這人罵罵咧咧開了房門,一見到門口面帶黑紗的女人,頓時驚恐,生生將後半句壓回喉嚨。

    「安盛公公公務繁忙,想見公公一面著實不易。」

    面紗之下的雲琯徐聲開口,安盛立馬就要關上房門。伸到半空的手不聽使喚,怔怔停住。

    此人是元武帝最信任的宦臣,不論是後宮妃嬪還是朝廷官員,皆對其禮讓三分!

    「你想如何?」

    安盛盡力穩住氣息,故作鎮定地問她,然而身體卻不敢挪動半分,生怕佘冉抵在他腰上的短刀不長眼。

    「一晃九年光景,赤冕已覆,公公這些年過得可還心安?午夜夢回時分,可曾愧疚!」

    安盛聞言驟然臉色慘白,目光閃爍,他思量片刻後瞠目結舌道:「你、你是嫪琯!你是如何得知的!」

    雲琯輕笑,未答,且遞與他一紙信條。

    「公公若是識趣,便照紙上所言。」

    雲琯又忽然傾身,附耳交談:「我記得,安盛公公是九皇子的人吧!」

    安盛顫手接過,不知不覺間額頭已然布滿冷汗,待他回過神時,早已不見雲琯身影。

    獨留原地的安盛警惕地環顧四周,一道光影,信條便被安盛吞下肚。

    此事皆因九年前,元武帝御駕親征,出兵赤冕。

    安盛暗中與北人勾結,元武帝遇伏,死裡逃生。若不是那一役中,元武帝落下病根,如若不然,一代武帝何至於英年早逝!

    欺君、謀逆,安盛當誅!

    天牢,過道間只燃著幾盞昏暗殘燈,搖曳的燭火映在石壁之上。

    牆上漆黑的污垢還殘留著濃厚的血腥味,蛇蟲鼠蟻往來不絕,穿梭自如。

    佘冉僅用一支銀簪,悄無聲息撬開鐵鎖。牢中的枯草垛上仰躺著一個男子。

    男子遍體鱗傷,鮮血一點點滲入身下的枯草垛里。

    雲琯鼻頭一酸,一時躑躅不前。

    「阿翎,你明知是我,就……無話與我說?」

    西門翎始終緊閉雙目,未曾抬眸看她,冷言:「嫪琯,你究竟瞞了本王多久?八年還是更早!」

    雲琯模糊了視線,彼此相愛的人卻註定生在兩岸。



第二章 再入京畿道路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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