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麼?」
他最後的一句話聲音太小, 太輕, 她分明是支著耳朵在聽,卻也沒能夠聽清楚。
樓湛看了看她,站起身卻輕輕笑了, 「沒有什麼。帝姬不必放在心上。」
既不曾聽見,便也沒有著意重複的必要。
&是,我真的有聽到你說了什麼… …」德曄也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塵。
她繞著樓湛轉了半圈, 專注著他的神色變化,稀奇道:「噫,你的表情不大對頭喔!到底說了什麼,你不告訴我, 我心裡像貓咪撓痒痒似的, 我多難受啊。」
他低頭同她亮晶晶的眼睛對上,忽而邁步向前,朗朗道:「微臣是說,該開飯了。」
&是不是,」德曄擺了擺手追上, 掰著手指頭, 和樓湛並排而行,「怎麼變作了四個字呢?你不對我誠實,我這心裡啊,就像貓咪撓——」
他知道她的話,截住笑道:「不是貓咪抓撓,帝姬實則是餓了。令語烤得野山雞是一絕,一會兒帝姬吃了,便不會心裡肚裡痒痒了~」
他一定是故意的!
德曄總算反應過來,樓湛是成心不想說,可是怎麼辦呢?她又不能如何,總歸、總歸不會是什麼壞話,對自己不好的事情。
樓湛的笑容分外清爽,和著暮色,叫人生出目眩神迷之感。德曄坐下看著他忙碌,樓湛不讓別人上手,邊上令語生了火,樓湛捲起袖子,竟親自為她烤吃食,火光簇簇,不多時候,烤雞的表面滋出一層油來,看起來汪汪的,食指大動!
人一旦有了吃的,很多時候不開心的鬱悶事情都可以暫且拋卻在一邊兒,德曄摸著肚子,「阿湛,可好了沒有?怎麼這樣久?」
她沒自己動手在外面烤過東西,事實上,在哪裡都沒做過,因此並不懂,就覺得這雞都油滋滋的了,一定是可以吃啦。趕緊在衣兜里翻隨身的銀筷子。
樓湛默默把烤雞往她視線遮蔽的另一邊去烤,「表層熟了,裡面是生的… …再等等。」
德曄把筷子含進嘴裡,仿佛有話要說,畫紅不太看得下去了,扯扯帝姬的袖子,「奴婢這裡有乾糧,您吃餅不吃?先墊墊也還好?」
她哪裡知道她壓根兒就不是因為餓,是被烤雞的香氣饞的,何況——
德曄示意畫紅安靜,兀自蹲在了樓湛旁邊,指指令語道:「令語已然烤好了,你不是說,令語的烤雞是一絕麼,我為什麼… …一定要等你烤的呢?」
那廂令語是狗耳朵,聽聞自己被帝姬點名,頓時把耳朵豎了起來細聽,未等帝姬說完便湊了過來,笑嘻嘻中帶了絲靦腆,「帝姬喜歡令語的烤雞?」
他說著,獻寶一般遞上了自己才烤好的,眾人都看過來,但見這隻雞香氣四溢,撒上了秘制佐料,燦金金的顏色,此情此境,荒僻之地,能有這樣的口福,怕是野味之最了。
德曄顧著自己的體面,只是偷偷吞咽了下口水,微微笑,便準備接過來。
誰知令語的手驀地一抖,被樓湛暗裡整治了,不知捏住哪裡的穴位,酸不溜丟,烤雞都險些兒脫手。
他回頭氣鼓鼓望向公子,敢怒不敢言。
樓湛卻只是專注把自己那隻雞在火上翻來覆去,「看我作甚?你的尚未烤熟,帝姬不愛吃。」
火堆冒出陣陣的白煙,乍眼一看,活像是令語頭頂上生了煙。
他氣得不行,揉揉自己膀子,口吻酸氣四溢,悄聲說:「公子太卑鄙了… …」話畢,不見公子有反應,就回身對帝姬訕訕地笑了笑,「令語的沒熟,沒熟,嘿嘿,我們公子的快好了,帝姬吃公子做的,准沒錯兒,一定是熟的!」
最後一小句加重了咬字,扎心了。
德曄莫名地看著令語蹲到了另一個火堆前,這下好了,她真的餓了,便撐著腮幫子看樓湛。
暮色四合,天際飛鳥結群歸巢,化作零星的黑影。
風吹得林子嘩啦啦潮水一般作響,樓湛鬢邊的髮絲在火光里飄動,德曄張大了眼睛,他眼角的朱色小痣十分惹眼,很是特別。
她還是頭一回見到男子這裡生著顆妖嬈的小痣,委實好看的緊。
樓湛把烤雞拿到眼前看了看,見差不多了,正欲配上佐料給帝姬吃,眼角卻一暖,仿似被什麼碰了一下。
抬眸看向帝姬。
德曄那根點了他的食指還伸在空氣里未及收起,她尷尬極了,打哈哈道:「我看看是不是硃砂筆畫的… …就摸了摸,只摸了一下… …」
&真的麼?」樓湛問。
她愈發無地自容了,顧左右而言他,道:「哇,烤好了,這下可以吃了!」
樓湛遂不再多問,撕下一隻雞腿,一根雞翅,拿油紙包包好了,放到唇邊輕輕吹了吹,這才送到她手裡。
德曄心裡不是不感動的。
自己何德何能呢,不過一個亡了國的廢物,只會給他添麻煩而已。樓湛卻對她如斯尊重,他說的很是——
&法是人想出來的。往前走,才有路。」
她如今落在這樣不尷不尬的局面,自己先得立起來,不可再唉聲嘆氣,也不可將自己微末不值一提的情緒帶給他人。
德曄小口咀嚼著,吃得很香,不時望一眼坐在身畔的樓湛,他正仰脖子喝水囊里的水,喉結動了動,有一線水順著他的脖子流到了衣領里。
德曄舔了舔唇,收回視線。
總之,樓湛在這裡,她再也不會受苦了,這麼一想,就吃得更香了。
… …
話分兩頭,卻說汝廣王被砍了腦袋,身首異處,從王府里先亂起來,僕從跑的跑,趁機偷了錢財寶物逃的逃,姬妾們六神無主,四下奔走,一片兵荒馬亂。
這份亂意逐漸從王府向整個汝王城輻射,城中素有消息靈通之人士,起初只是一兩個傳汝廣王殿下被賊人刺殺了,更多人只是不信,然不到一個時辰,此言俞傳俞烈,轟動全城。
城外準備進攻的殷人自然也獲悉,靖王的探子快馬出城,將這一消息確實。
汝廣王一死,好一座城池,群龍無首,無異於拱手送與了靖王。
這大抵是一場比想像中還要容易的「戰役」,幾乎未曾遭到反抗,城頭的守兵見底下烏泱泱的殷軍,腿一軟,迅速便舉起雙手投降了。
放下吊橋。
城門開啟又關閉,關閉再開啟,繼而大開,迎接殷人入城。
主子都上天了,他們這些蝦兵蟹將還忙活什麼,抵抗什麼,忙到最後便是丟了小命也沒誰給幾個功勳不是… …
蓋因多數人皆是抱著此種心態,此戰幾乎沒有流血和傷亡,城中百姓也是安然,只是都緊閉門戶,暗中觀察。
靖王對此全無興致,汝廣王被人刺殺卻在他意料之外。
他縱馬疾馳至王府,此時來,又與先前境況大有不同,到了內院,揪住沒來得及逃跑的老僕問到德曄帝姬居所,急忙去了——
汝廣王的屍首卻在此處被發現,那兇器橫在門檻,噴薄的血跡凝成了暗紅的斑斑痕跡,觸目驚心。
若不是冬季,恐怕早有成群的蒼蠅蚊蟲在此盤踞,飛舞不去。
裴若傾心中猛地一墜,喉口像被人扼住了,想喚德曄的名字,卻發不出聲音。
遲遲邁過珠簾,進到內間,一床凌亂撞進眼底!
他面色驟然陰沉,直覺下望向汝廣王屍身。汝廣王衣裳穿得並不算齊整,竟是褪去了外袍,下面白色的褲子亦隱隱若現。
身後後跟進來的月見和章路俱是一震,章路迅速明白髮生了什麼,偷眼看殿下,料想殿下也與自己想的一般。
只是這話,不好說出來,且德曄帝姬眼下又不知去了何處… …
汝廣王死在這裡,死狀慘烈,屍首分家,定是武功高強之人所為,尋常人連王府的門也輕易難入。
月見捂住了嘴,一陣作嘔,與汝廣王朝夕相處數年,她對他沒有感情,也曾厭煩他想早日離去,可眼前他死得這般突然,這般觸目驚心,哪有一個王的半點體面?
月見於心不忍,取出帕子蓋在了汝廣王死不瞑目的臉上。
安心去吧。
這些年,受你照拂,究竟是我的福分。
她閉目念了句佛,再抬眼望向裴若傾緊盯住不放的那床凌亂床鋪,似乎… …
&可如何是好?德曄帝姬竟是不在??」一個想法迅速在月見腦海中成形,她吐納一口,皺起眉卻道:「啊!她難道因為失了貞潔,一時想不開——怎麼這樣傻?」
靖王身體一僵。
章路心裡一咯噔,他自然是向著月見的,可她太激進了些,怎好將這話宣諸於口?
大約沒人比章路更一步步知道那位德曄帝姬在殿下心中的分量,若然德曄帝姬果真被… …現下人又不見蹤影… …
忙忙碌碌一場空,任是大羅金仙也要瘋!
裴若傾猝地看向月見,眸色黑黢,如一口望不見底的深井,「你方才的話,是何意。」
語調沉沉,月見裹挾其中,周身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後退一步,聲音不覺顫顫,「我、我只是猜測、猜測罷了。」
&不為例。」
他收回視線,撇下所有人,徑自在房中盲目地兜轉。
一遍,一遍,復又一遍遍。
沒有她的痕跡,亦不見線索。
裴若傾轉至窗前,心頭空茫,深深鎖起了眉。窗外黑魆魆,仿有邪魅潛在黑影中譏笑。
他不得不懷疑自己。
倘若自此沒有她,他便果真不能如從前一般了麼。月見「死而復生」,加之不費一兵一卒占下汝王城,俱是極高興之事… …
目下卻因尋不見澹臺雲卷,他煩躁,他不安,生不出半分愉悅。
從何時起,她於他是這般不可或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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