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頃田地的規劃,也要頗費些腦經,羊舍要建在何處,建多大,牧草要分成幾塊種植,都得提前拿一個章程出來。
這一日上午,羅用做完一批肥皂以後,彭二過來把他給替出來了,羅用看看家裡這時候也不忙,便騎著自家那輛燕兒飛往新得的那五頃地去了。
今日五郎休沐,這會兒正跟四娘一起看雜貨鋪呢,幾個小的一邊看店一邊做功課,連六郎七娘那兩個都能跟著耳聞目染,羅用覺著五郎這一份學費實在是交得很值。
「三郎,你這是要往何處去?」許家客舍旁邊的那一塊荒草地上,林五郎這時候正在幫許翁堆肥。
至於許家兄弟幾人,這會兒還在坡上耕地呢,先前羅用許他們在自己一時用不完的土地上耕作,兄弟幾個見荒地還有很多,想多種些,這些時日以來,日日都在坡上耕地播種,豆子種了一批又一批。
這林五郎是個勤快人,他自己那邊不忙的時候,常常都也會幫許家人做些活計,等他們兩口子忙起來,許家人也會相幫。
大約也是因為這樣,他們兩口子現在跟許家人相處得很不錯。
「我到那邊地頭上去看看。」羅用在路邊停下燕兒飛。
「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林五郎言道。
「無事,你忙你的。」羅用也不是三歲小孩了,這點路,還用人陪呢。
「要的要的,五郎你跟他一起去,那邊人少,怕遇著野獸。」許翁也這樣說。
「這幾日又攢了這許多肥?」羅用與那許翁閒話道。
「可不是,後頭那一小片菜地,根本用不完。」許翁笑道。
「攢一攢,將來挑到坡上去肥豆子。」羅用也道。
「要的。」許翁放下鏟子歇了歇,又問羅用道:「那邊那五頃地,你真打算都用來放羊啊?」
「許翁以為不合適?」羅用知道他應該是想對自己說點什麼了。
「倒也不是不合適,是一千頭羊太多了,那邊人又少,怕被野獸給叼了去。」許翁拄著鏟子,站在糞堆邊上跟羅用說話:「不若少養些山羊,留出一些土地來,尋些莊客。」
「莊客?」羅用對這個名稱並不熟悉,在腦海裡面搜羅一番,才想起來這莊客其實是佃戶的意思。
只這時候的莊客與後世的佃戶又有一些不同,很多莊客都是直接歸附到大地主勢力之下,並不納稅也不服徭役,當然單純只是租地的情況也是存在的。
羅用想了想,也感覺把土地租出去要比自己經營來得省事省心。他這一次分得的土地還算肥沃,若是好好經營,不出幾年,應也能成為一片良田。
「莊客倒是不用,誰人若是要種,我倒也可以將土地租些出去。」羅用猜想,這許翁說不定也有此意。
雖然羅用現在也有將坡上的荒地借給他們種植,但這並不是長久之計,以後他的杜仲樹如果擴大種植,或者是又要種其他莊稼或者樹木,到時候他們那些地自然要歸還,相對來說,租地要穩定得多,尤其如果還有契約的話。
許翁確實也有此意,他們家這個客舍的生意做得不錯,每日都要消耗許多糧食蔬菜以及肉類,現在他們只有蔬菜是依靠自己種植,肉類糧食全都要花錢去買。
他們家人丁不少,再過兩年,這些孫子輩的也都長大能幹活了,若是能在這附近租下一塊田地種植莊稼,那自然是更好。若說要租田,那租誰的也沒租羅三郎家的田好。
這一天晚上,忙過了一整天,廳堂中的客人漸漸散去之後,許翁便與自家幾個兒子說了這件事。
許氏兄弟幾人聽了,也都覺得這事挺好。第二日,他們兄弟幾人到坡上去耕地的時候,把這事與其他幾個同門說了,有人心動有人遲疑,如果要在此處租地經營,免不得要把家人一起接過來,搬家不是小事,也要考慮家人的意願。
那王當的妻子阿賀聽聞了此事,也很是心動,但王當卻告訴她不行,他們最好不要在這裡租地,因為他們不是離石縣本地人,當地官府哪一日若是嚴查起來,要將他們遣送回去,到時候地裡頭的莊稼怎麼辦?
「也不一定會有那一日。」阿賀還是有些不甘心:「怎的我們過不成那有田有地的安穩日子了?」
「算租了那田地,也不一定安穩了,心裡頭不安穩,這日子怎麼能過得安穩,還是踏踏實實販些貨物來賣吧,這營生可比種地掙得多。」王當勸道。
「那能一樣?」阿賀是想要一塊地,種些莊稼,養幾頭豬,再養一群雞。
「等咱掙夠了錢,回定胡縣去買塊田地來種。」王當說道。
「也不知要等到哪一日。」最近他們又把家裡的長子送去上學,給出去的那些束脩,擱在羅家大約也不算什麼大事,對他們來說卻是一筆不小的支出,還有平日裡那些筆墨紙硯,處處也都要花錢。
若是不去讀書,以王紹這樣的年紀,也能給家裡幫不少忙了,像西坡村那些十來歲的小娃娃,也都是要幫著家裡耕地做豆腐。
還好他家王紹讀書也是認真的,不像林家那小子似得,半點都不讀書。
聽聞那林家為這事還吵起來了,林家翁婆說娃兒不讀書不用讀算了,林大郎兩口子說什麼也不肯答應,甭管他不讀書,死活也要把他趕到學堂去認字。
「阿姊,上學可沒意思了,先生還會用竹板打人呢。」羅家院子這邊,羅五郎這會兒也正跟羅四娘嘮呢。
這小子也是有幾分機靈,曉得羅四娘最近因為自己不能去讀書這件事,瞅他有幾分不順眼,說白了是有點嫉妒。
「當真?」四娘有一下沒一下地甩著她的那把小刀。
「是啊。」五郎言道。
「你被他打過啊?」四娘瞥了他一眼。
「我沒有被打,林榮被打了。」五郎馬上道。
「他為何被打?」林榮那傢伙羅四娘知道,是村里數一數二的機靈鬼。
「他回家沒做功課,先生讓背書,他背不出來。」五郎笑嘻嘻說道。
「打了能背出來?」四娘眼珠子一轉。
「是啊。」五郎沒心沒肺道。
片刻之後,六郎七娘那兩個哇哇往後院沖,跑去制皂房那裡,抱著羅用的大腿哇哇一頓哭,說是四娘把他們給打了。
「教他們數數,硬是不肯好好學,我輕輕打了一下。」四娘心虛,跑來門口那裡,一邊觀望,一邊嘟嘟囔囔道。
「我看看,打哪兒了。」羅用蹲身安撫那兩個小的。
「手……」七娘那丫頭吸著鼻涕噙著眼淚,可憐兮兮道,這丫頭也能跟六郎打打,遇著四娘那鐵定只有當哭包的份。
「疼不疼啊?」羅用拉起她的小手看了看,倒也看不出來什麼。
「疼……」七娘可委屈了。
「當真,我看都沒怎麼紅啊。」羅用翻來覆去又看了一遍。
七娘那丫頭想了想,說道:「有點疼,不是很疼。」
羅用聽了笑起來:「阿姊打人不對,我一會兒好好說說她。」
「阿姊好兇。」六郎也在那裡告狀。
「她為何那樣凶?」羅用將他軟乎乎的小身子摟過來,問道。
「說我不會數數。」這一說,六郎也有點心虛了。
「下回換阿兄教你們,可好。」羅用伸手摸了摸他頭上的軟毛。
「唔。」那兩個小的都點頭答應。
好容易將六郎七娘打發走了,羅用這才招招手示意四娘進來,那丫頭一邊磨磨蹭蹭往這邊靠近,一邊還看羅用眼色呢。
「手伸出來。」羅用對她說道。
「……」四娘右手掌朝上伸了出去,不用說也知道自己這是要挨打了。
「!」羅用在她那個手掌上拍了一下,又道:「另一隻手。」
「……」四娘吸吸鼻子,又把左手伸出去。
「!」羅用又在她左手拍了一下,說了一句:「下回不許再打人了。」然後讓她走了。
羅四娘抬起袖子抹了抹鼻子,其實羅用這兩下打得一點都不疼,可她還是覺得怪傷心的,看來打人真的不太好。
還好阿兄沒有在那兩個小的面前打她,要不然她作為阿姊的威嚴可要掃地了。
四娘卻不知道,看著她耷拉著肩膀從制皂房走出去的背影,羅用其實也是心疼的。
在羅用看來,四娘一直都是很懂事的,小小年紀能給家裡幫不少忙,飯是她在做,雜貨鋪主要也是她在看,家裡那兩個小的主要也是她在帶,是因為這樣,羅用才不捨得說她。
這都還沒把她怎麼樣呢,自己先心疼了。
這時候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是個鳩占鵲巢的穿越者,他是羅三郎,和羅家這些小孩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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