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未亮,吳幼便出門去了,附近有個村子這一日有集市,他便早早趕了過去,花錢買了些豬雜羊雜回來。
在這個尋常人家一年到頭都見不著幾回葷腥的年代,像豬下水羊下水這些個東西,只要價錢便宜些,自然也是有人買的。
只是這些東西不好收拾,尤其是像大腸之類,味道很重,算是放再多的蔥姜蒜下去,煮出來依舊有股子怪味,很大一部分原因,還是烹飪手段和烹飪工具都太過落後,這時候的尋常百姓既買不起鐵釜,也不知道有爆炒滷菜這些烹飪方法。
吳幼買好了下水,另外又買了兩個陶瓮。
將這些東西拿回家去,那兩口陶瓮刷洗刷洗,再把昨天晚上煮出來的那些滷汁分別倒入兩個瓮中。將來這兩個瓮專門用來煮滷水,一個煮羊雜一個煮豬雜。
吳幼兩口子忙著收拾豬雜羊雜煮滷水的時候,羅用在院子裡看了看,喊了滕超過來幫忙,倆人一起把院子靠外那個用來放柴禾的草棚給打掃了出來,又從廳中搬了一張胡床擺進去,再擺上一張矮几幾個草墊子,倆人往那兒一坐,給他這個剛入門的小徒弟當起了托兒。
這吳幼為人並不簡單,但是作為七世紀的土著居民,在商業意識上,比起羅用那差得遠了。
四四方方的一個茅草院子,三面蓋著屋子,一面是籬笆和院牆,不知道的,乍一看還當是個農家小院呢,沒一點打開門做生意的樣子。
這時候羅用他們把馬車往院子外頭一停,倆人再往這三面透風的草棚里一坐,從旁邊官道上過來的人打眼一看,知道他們這裡有食水供應了。
待到日上中天,這一日的滷水煮出來,香味飄到官道上,有些個趕了大半天路的行人商賈,也會在這裡停下來用些食水,這大夏天的,太陽毒辣,趕路也是不易。
總體來說,這條官路上來往的行人也並不是很多,一個小時能過去一撥人都算是比較不錯的,有些還是附近村子裡的,是打這裡經過,根本不會進來吃飯,最多是站在院子外頭看看,跟吳幼他們閒話幾句。
可算是這樣,他們這一日下來,總共也賣出去三十多份飯食,其中有一個商賈,不僅自己在這裡吃了,還給他那些腳夫一人買了一份飯食,這裡有將近二十份了,另外還有一些零散的。
一份飯食賣兩文錢,說起來好像很便宜,但是這裡的一文錢,相當於羅用穿越前四塊錢左右的購買力。
再加上這時候的商業還很不發達,一般平民百姓手裡頭都沒幾個錢,錢帛十分難掙,所以這兩文錢,對這時候的人來說也是比較了不起的存在。
晚上數錢的時候,吳幼的婆姨阿郭激動得雙手都有些顫抖,僅這一日的工夫,竟然能掙得這些錢來,換做從前,數月也掙不得這許多。
「這地方離村子太遠,你們往後可有什麼打算?」一旁,羅用問吳幼道。
「這兩日先把我那兩個妻弟請來幫忙。」吳幼知道羅用的意思,從前他們這一家子窮困落魄,住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倒也沒什麼,現如今這滷水的營生做起來,附近的人都知道他們家能掙錢,難保有人要打壞主意。
「那好。」羅用點頭:「從這裡往來於離石縣的商賈想來也是不少,屆時我再讓人給你捎些醬油過來,其他花椒茴香等物,你自己倒也買得。」
「師父可是要啟程了?」吳幼問道。
「明日一早便啟程。」羅用點頭。
出來外面這麼長時間,他也比較掛念家中,沒有自己這塊棺材板兒鎮著,二娘她們不知道受沒受那些商賈的氣,前些日子種下去的占城稻也不知怎麼樣了,還有那坡上的杜仲樹葉,差不多也到了可以採摘的時候。
臨睡前,羅用又給吳幼出了個主意,讓他在外頭大路邊修幾個草亭,再在草亭里舖上胡床,擺上矮几和草蓆,過往的行人若是從你家買了飯食,也可在那邊用食,算不買飯食,也可借給他們避一避烈日風雨,與人結個善緣,長此以往,慢慢經營,此地應也能有幾分人氣。
做生意的人都該知道,人氣是財氣,尤其是對於餐飲服務行業來說,更是如此。
說到廣結善緣,羅用最近也頗有感觸。
若是要論心機手段,羅用怕是連自家眼前這個弟子都及不上,早前在那閻苼身上,同樣也是看走了眼,他向來對別人都沒有什麼圖謀,於是也不善於觀察算計,他乾脆也不再跟那些人拼心機比謀略,想來想去,也只有廣結善緣一途,才是屬於他自己的正確的發展道路。
次日,羅用與滕超再次啟程,他們的那一輛馬車又噠噠噠噠繼續往北行去。
「滕超啊,你說我這個人傻不傻?」烈日當空,滕超坐在前面趕著馬車,羅用坐在車廂里,將那車簾束了起來,百無聊賴地偎在幾匹絹布之上,隨著馬車的前行搖晃著身子。
滕超聽聞此言,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看來這位小郎君這些時日是有些受刺激了,一時又想起他家郎君平日裡對家中僕役的訓誡,於是便在口中念出:「知其愚者,非大愚也,知其惑者,非大惑也。」
「大惑者,終生不解,大愚者,終生不靈。」這個道理羅用何嘗不懂,說到底,他最近是有點受刺激了。
將右腳翹到左膝蓋上,又在狹窄的馬車裡勉強伸了一個懶腰,羅用問滕超道:「何日才能到離石縣?」
「快了。」滕超聞言,一抖韁繩,前面拉車的馬匹又加快了速度。
七月初六這一日,他們那輛馬車終於行到離石縣城外,車子還未進城,羅用聽到有人扯著嗓門在那裡叫賣:「來來來,走過的路過的都來看一看瞧一瞧,瞧一瞧我家這個削皮刀……」
「還在賣削皮刀呢。」羅用笑起來,這都個把月了,這削皮刀竟然還有市場呢。
「原先賣五文錢一把,這會兒剩四文錢了,不過只要能賣出去一把削皮刀,依舊也還有一文多錢的盈利,只要能盈利,咱得接著賣啊。」
羅用的那些弟子們聽聞他們師父回來,個個都很高興,他們這一大幫子老少爺們,總算又找回了主心骨。
·
此時,長安城中。
在皇家所屬的一片農田之中,這時候正靜靜地長著一小片玉米苗。
原本在旁邊的水田裡,也有一些玉米苗被人像稻子一樣種在水中,結果不多日,便都枯黃了,剩下這些種在旱地上的,長勢倒是很好。
在現在的長安城中,人們正在為太上皇的逝去而哀傷著,但是等到幾個月以後,他們會因為一種新糧食的出現而感到興奮和雀躍。
這種作物耐乾旱耐貧瘠不挑地,若是好好侍弄,畝產可達近十擔,這對於現如今畝產僅得一二擔的普遍現狀來說,無疑是一個神話。
而且這種作物還非常頂飽耐餓,雖然與大米白面相比,這種糧食口感欠佳,但是對於那些食不果腹每日都掙扎在溫飽線上的貧民來說,它將會成為救命的口糧。
在空間裡面的眾多糧種之中,羅用最終還是優先選擇了玉米,畢竟沒有什麼事情是比填飽肚子更加重要的。
至於他的那一小包糧種能不能得到重視,能不能被順利種植出來這個問題,羅用並沒有過多擔心,一次不行,他還可以找機會放第二次第三次,反正他空間裡頭的玉米種子還多著呢。
再說那些傢伙一個個都跟人精似得,怎麼可能連這種事都發現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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