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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國有美人兒
而後,陳叔應見櫻落從几上捧起一盞琉璃厄。
&知道大人物殿下您是一片好意,想令我改掉外頭養成的壞習慣,這半月來我也想通了。只要你喝下這盞我請罪的茶,我保證,再也不纏著你……」
「……」
少女正經而含著一縷不正經的笑。陳叔應將信將疑,從那笑容中覺出些狠,和戾。
&是如此?」
&是如此。怎麼,你不敢喝?還是說……」
少女放下茶盞,「其實你很喜歡我纏著你?」
櫻落話音未落,青年王侯的大袖撫來,只覺手背有絲滑的綢緞拂過,旋即琉璃厄也不知如何的就脫了她手,旋即有長指與少女的細手尖兒,一觸即分。
指尖仿若觸電一縮,櫻落心頭頓跳,遍體一個激靈!
下一秒便見陳叔應抬頭一飲。
飲茶的男子一手琉璃厄,一手扶著寬袖,隨意飲茶的姿態亦是優雅,烏髮玉衣、劍眉星目,那般的風姿綽綽。
望著陳叔應揚起的下巴與脖頸的優美弧度,櫻落乍然一所震,猛然從被仇恨沖昏的混沌中清醒不少。
&要……不要喝!」
——卻已是遲了。
陳叔應喝罷移開琉璃厄,眼睛一眯,微微含笑:「怎麼了?為何又不要我喝。」
後退,緊繃,櫻落整個人慌了慌。
但見陳叔應這個笑容非同往常,那笑影如浮光掠過十二月的冰面,含著一股懾人的冷意。櫻落有個大膽而眼下看來又十分合理的猜想:她好像被陳叔應識破了!
因為,這大人物殿下往常從不對她笑。
&里,我下了毒。」
陳叔應果然很是淡然:「我知道。」
他走了一步,優雅地伸出一根指頭,沾起櫻落遺落在長几上,幾乎微不可見的小粉末。「我親自看見你下了。」
「……那你為何不阻止我?!」
&本王此生遇到過的,最不走心的刺殺。」
陳叔應斜睨少女,「所以我想看看到底能拙劣到什麼地步。這味毒在山莊未能奪我性命,第二次更不可能。」
&來南圖關押你時犯了個大錯誤。」
把櫻落和那刺客放置一處了。
陳叔應自口中取出一方為毒-液沾濕的小白絹,嫌惡地丟在地上,又取茶漱了口,舉止不疾不徐,全然不怕口中含著毒會危及生命。
櫻落胸口起伏了一二,心知自己真是太嫩,面前這風儀雍容的男人是「身經百戰」的豫章王,她那點兒小花樣實在不夠他看。
然而陳叔應未死,櫻落反而潛意識裡鬆了口氣。
「……好個狡猾的狗王!」
&王?」
陳叔應眼角抽了抽。真是他畢生最討厭的稱謂。
取了長几上的手絹擦去指尖的茶水和毒粉,丟開,陳叔應至始至終盯著少女:「說吧,為什麼下毒致我於死地?」
&王少在這兒裝蒜!我不信你不知道我身份。」櫻落咬牙切齒,「你當年殺我養父母,我與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櫻落跪下,閉目仰著脖子,一心求死的模樣。「我既然殺不了你,你拔出你佩刀、即刻殺了我吧!豫章王,陳叔應。」
陳叔應輕笑一聲:「愚蠢!和我痴纏了幾個月,竟也不知道我名字。」
櫻落:「……」
陳叔應嘲諷:「你不是說喜歡本王嗎?」
櫻落:「……」
是,櫻落從未好奇過陳叔應的身份,哪怕自吳郡來王宮已近三月。她便是石雀兒她們說一具冷漠的「行屍走肉」。
過往的命運總是顛沛流離,殘酷得難以捉摸,誰知道,她什麼時候就死了呢?
眼前這個雍容高貴,近乎完美的男人,只是她陰暗生活中,乍然流瀉下的一束月光,抑或是那日鐵皮籠里飛來的蝶兒,給予她麻木悲慟心靈短暫的美好,刺激她一些活力,所以只在對著這男人時她才放縱任性,對於旁人連看一眼的興趣也無。
哪怕她嘴裡說「喜歡」這個高貴的青年,也從未覺得、從未試想過,與他長久走下去。
不過是顧前不顧後、肆意妄為的,能得一晌貪歡,是一晌罷了。
卑微草芥如她,終究是要連皮帶骨,爛在淤泥當中,成為亂葬崗無數無名屍骨中一具,抑或荒村破舍中烏鴉果腹的腐屍……
陳叔應俯視少女頭頂良久,櫻落頭低埋,跪在他跟前,散發著一股古墓之中朽木陳腐的氣息。
——這才是少女的真面目。
陳叔應眸光深下去,結了暗冰,有潮水在冰下涌動:難怪這女孩兒從不怕死,她肚子裡那顆心,只怕比石頭還要堅硬、還要冰冷!
陳叔應年長,又生在宮禁、長在朝廷,各方斡旋當中,已有過人的洞察力,從櫻落漫長的「沉默」中,他已她先前說的「喜歡他」看了明白——
輕浮、隨意。
他於她,恐怕與路邊的蝴蝶無異,撲一撲罷了。
&什麼不說話?」 看穿之後,陳叔應愈發淡然,「……就那麼想死?」
「……沒什麼好說的,但求速死。」櫻落朝陳叔應磕了個頭,「在吳郡這你救了我,權當我還你一命。就此殺了我吧!我也活夠了……」
&口口聲聲追慕本王,便如此輕易放棄了?」陳叔應輕嘲,深深鄙夷她所謂的喜歡,「你認為你這般低劣的感情,也配得上本王嗎?!」
「……只當是我瞎了眼吧。我不喜歡你了。」
「……!」
這是他陳叔應畢生聽過,最褻瀆他魅力的評語——瞎了眼。
&取不了我的命,便想以自己的命為養父母恕罪,在顧家你也是反抗也不反抗,便求庖廚磨刀痛快一死。你就如此不愛惜自己的性命。」
「……一條爛命,不值得愛惜。」櫻落沉沉答,平素藏在心中的冷漠、悲觀毫無遮掩的散開來,整個人如千丈懸崖下幽潭水滴鎮壓的黑石,冷到怎麼也捂不暖。
&命……」陳叔應冷笑連連,「連蟲蟻畜生尚且偷生。當年朝廷拘捕羯人,想必你父母費了一番辛苦才將你生下、令你存於世間。你手腳健全、身無病痛,有什麼資格說自己是爛命?!」
「……」
櫻落惶惶抬頭,陳叔應佇立於前睥睨於她,櫻落怔愣了、驚詫了,從那雙英俊的眉目里,她竟然讀出一些「期許」、「關切」。
這些「奇怪的東西」,從未有人加諸於她身上。
她便是一條爛命、賤命,於所有人眼中,於她自己眼中……
櫻落對負手睥睨她的王侯,冷嗤了一聲:「你是王侯,生在富貴鄉、養尊處優吃過什麼苦頭?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稍稍閉目憶及過往,已過去地憤怒、悲慟抑或恐懼依然令她雙唇嘴唇顫抖:「你有被人踩在腳下過嗎,有被人當狗一樣呼來喚去,與牛馬同眠與豬狗搶食嗎?當親眼看著至親與玩伴,如畜生一樣被宰殺丟棄,你還說得出這樣冠冕堂皇的話嗎?我這樣的活著,毫無希望,毫無自尊,比死還要不如,不是爛命是什麼!」
&錯了,希望自尊從不是別人給予!」 陳叔應冷淡之下有著稀薄的溫熱,「哪怕你是羯人,哪怕你是女奴,又如何?記住,只你自己看得起自己,任何人也不能使你卑微!」
青年唇畔淡笑輕綻,他瀟灑、俊美卻又總是帶著疏離感,此時眼唇之間的笑意,讓他看起來更真實、好親近了。
&地之間,所有人都是求個生存,你與牛馬同眠如何、與豬狗搶食又如何?都是為了生存。便沒有什麼好卑賤的。」
&連『死』都不怕,比起那些為了銅錢、為了烏紗帽、為了免罪一死而跪在本王跟前搖尾乞憐的富貴人,有尊嚴有骨氣多了。」
聽著陳叔應這一串教誨,櫻落腦海轟然、一片空白,只怔怔而跪,望著高貴青年,漸漸,有淚水在她琥珀眸中盈了滿眶,如雨而下,一顆顆落在光潔的青石地磚上——
噠,噠噠。
櫻落輕輕抽泣,卻沒有千言萬語,實際上她一個字也說不出,腦海空白之後只有一個念頭:仿佛過去十四年,都是白活著,這一刻,她生命才開始有了生機與意義。
少女淚眼婆娑,陳叔應卻覺有些無奈——四書五經可沒有教怎麼哄小姑娘。
「……別哭了。本王又沒責怪你,你畢竟年紀還小,許多事不如我經歷得多,以後改正就是了。」
&你不殺了我嗎?」
青年王侯淡淡一笑,此刻除去了疏離、高冷,更使人著迷。
陳叔應單膝跪在少女之前,撫摸上她深棕色的頭髮:「傻姑娘。你只知我是豫章王,卻並不知你養母臨死時已將你託付於我。當年之事另有波折,取你養父母首級的並非是我,而是我二哥,始興王陳叔陵。我們之間,沒有任何血仇。」
櫻落淚洗過的眼睛,瞳眸里每一絲紋理都清亮透徹,驚愣之後驚喜涌動,又難以置信,她抓住陳叔應寬大的衣擺,迫切又怯怯:「你是……你是娘說的『菩薩哥哥』。」
陳叔應一時不明所指,殊不知當年蕭林韻臨死哄騙小姑娘時,想起陳叔應出生有普賢菩薩金光之言,胡謅了個「菩薩哥哥」
櫻落又哭又笑,然她還未來得及細細解釋,便見陳叔應臉色一變,一口鮮血嘔湧出來!灑落潔白大袖衫上,如紅梅綻雪!
&下的毒……」
陳叔應瞪著櫻落,只說了一半就軟軟倒下。
櫻落大駭,接不住陳叔應倒下的身軀,滾燙的鮮血落在她手背上。眼前地場景,是俊美與鮮血的交融,有觸目驚心的悲壯。
許久未曾有過的,對生離死別的恐懼,剎那襲上櫻落心頭,她抱著陳叔應顫抖失聲,如溺水者卻抓不到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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