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一臉錯愕,很認真地對老蒼頭兒解釋道:「老人家,我並沒撞你啊,我好端端地走在這裡,是你突然一溜小跑兒,過來就躺那兒了,我還納悶兒呢……」
老蒼頭勃然大怒:「你這叫什麼話,這意思是我訛人嘍?我老人家活了偌大的年紀,怎麼會訛你一個小後生,明明就是你撞的我,你還要狡辯不成?」
這時四下里已有許多百姓圍過來看熱鬧,人群中一個大漢突然跳將出來,一把抓住年輕人的胳膊,大吼道:「是你撞了我爹嗎,走走走,我們先去醫館,再去見官!」
老蒼頭兒一見兒子來了,馬上收回手,重新往地上一躺,做奄奄一息狀,氣若遊絲地道:「我偌大的年紀了,這天氣又熱,我哪禁得起這般折騰喲,這一路兒走下來,只怕老漢我一條命怕就沒了半條。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罷了罷了,兒啊,我看這年輕人也不是有意所為,叫他賠些錢,爹自回家調理就是。」
老蒼頭的兒子瞪起眼道:「你聽見了,我爹心善,不想與你計較,趕緊賠一筆錢了事。」
年輕人苦笑道:「嘿!我說你們爺兒倆這一唱一和的,我明明沒有……算了,算了,我忙得很,沒空與你們計較,說吧,你們要多少?」
那大漢貪婪地看了一眼他頸上的金算盤,遲疑道:「五……十……呃……」
他想要五貫錢,又覺得眼前是一頭大肥羊,或許十貫錢他也是付得起的,頭一回敲詐碰瓷,對價錢他掌握不好。
正猶豫間,那年輕人很不耐煩,擺手道:「五十貫?行行行,我認倒霉,五十貫就五十貫吧,你放手啊,你不放手我怎麼拿錢?」
大漢和躺在地上的老蒼頭聞言大喜,五十貫誒,他連眼都不眨就答應了,這說明……
躺在地上的老蒼頭馬上一個「懶驢打滾」,向前一下,一把抱住了年輕人的大腿,大叫道:「我這身子骨不比年輕人,傷了筋動了骨,怕是這輩子再也好不了啦,五十貫怎麼成,你要給五百貫!」
人群大嘩,這老蒼頭忒不是東西了,看人家年輕人好說話,居然一張嘴就要五百貫,五百貫啊!一個家境尚還不錯的人家,一個月也就收入五貫錢,他居然敢要五百貫,常人八年多的總收入啊!
只是雖然群情洶洶,可是看到那孔武大漢故意亮在腰側的牛耳尖刀,大家怕碰上一個渾人,上來就捅一刀,所以沒人敢上前指責,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那年輕人一副很無語的模樣道:「老人家,我們做人呢,應當講誠信。你剛剛說的是五十貫,怎麼一轉眼就變成了五百貫呢。我若答應給你五百貫,你是不是又想要五千貫了?」
老頭兒緊緊抱住他的腿道:「我可沒答應,剛剛是我那渾賬兒子說的,我要的就是五百貫!」
年輕人摸了摸下巴,抬頭看看天色,說道:「那可說好了啊,不許再變卦,否則我寧可去見官了。」
老頭兒一聽他的口風,登時大喜道:「不變卦,不變卦,只要你拿五百貫來,咱們就大道通天,各走半邊,老漢絕不再找你麻煩……」
「你不找他麻煩,我可想找你的麻煩!」
一隻大手伸過來,「砰」地一把扣住了老頭兒的肩膀,用力向上一拉,那老頭兒瘦瘦的,也有百十斤的模樣,被這隻大手一把拎起來,半邊膀子都麻了,站在那兒掙扎不得。
旁邊大漢反手就去腰間摸刀,瞪起牛眼吼道:「直娘賊!是哪個……」
「啪」重重地一掌,正摑在他的臉上,那大漢原地轉了個圈兒,半邊臉登時赤紅腫脹起來,把大漢的後半句話給打得咽了回去。
大漢眼神模糊了一下,再清醒過來時,吃驚地向前看去,楊瀚似笑非笑地站在他面前,把胸脯兒微微挺了一挺,胸前那個「捕」字頓時繃得十分平整。
鬼怕惡人。做捕快的若是氣勢叫這等無賴壓住,那就休想再整治他們了。楊瀚原來做街道司的時候就明白這個道理,何況又有徐震這個老公門的提點,自然知道該怎麼做,他只一巴掌,就把這大漢的氣焰打下去了。
旁觀百姓自然不會大喊「捕快打人啦」,反而紛紛鼓掌叫好,臨安人民,覺悟還是很高的。楊瀚把量天尺抽出來,在那老頭兒屁股上拍了一記,喝道:「走!跟我去縣衙!」
他又睨了旁邊那年輕人一眼,道:「小兄弟,你是苦主,跟我一起走吧。」
「這……哎……我有事的……」
那年輕人似乎有什麼急事,抬眼看看天色,很是不安,可這捕快是在為他主持公道,這年輕人是個明事理的人,哪有這種時候自己反而息事寧人的道理。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下來,點頭道:「好,我便跟你去縣衙吧。」說完這句話,年輕人突然又想起了什麼似的,頓時滿臉笑容,自言自語道:「我去縣衙,這是不得已,趕不及回家,爺爺想來也怪不得我。」
這樣一想,年輕人登時滿面笑容,看來他是根本不想回家,只是畏懼長輩,現如今有了理直氣壯的理由,反而開心起來。
楊瀚見他先愁後喜,嘴裡念念有詞,也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心中不禁狐疑,這個年輕人,別是腦子有點問題吧?所以,押著老頭兒和老頭兒的兒子往縣衙去的時候,楊瀚刻意站得離那年輕人遠了些,免得他突然咬人。
「小兄弟,尊姓大名啊?」一路行去,楊瀚還是先打聽了一下這苦主的情況。
年輕人笑吟吟地開玩笑道:「我這姓兒,不用免貴的,我姓錢,叫錢小寶。」
這世間不必免貴的姓有五個,第一個是張姓,因為據說玉皇大帝成道之前的俗家身份就姓張。第二個是孔姓,那是孔聖人的姓氏。再一個是姓軒轅的,那是黃帝的姓氏。第四個是國姓,就看當今皇帝姓什麼。第五個就特別了點兒,姓貴的,姓就是貴,自然不用免貴。
五姓之中,本來是沒有「錢」姓的,不過在臨安一帶,錢姓確實是不用免貴的,因為吳越國王就姓錢,那時錢姓在江南就是免貴的。他治理江南愛民如子,威望甚高,很得民心。後來歸宋也是主動歸附,免了戰亂之亂,因此江南百姓依然對錢氏敬重如故,官府也不加干預。
一行人到了縣衙,典押官便升堂問案了。這典押就是後來的典史,負責一縣具體司法事務,平素案件就是由這些專門的執法官員處理的,並不是大事小情都要縣太爺披掛上陣,他忙不過來。
今天這個碰瓷案好審,因為本縣的公人就是人證,所以審理起來特別痛快,問清案子經過後,典押老爺便把驚堂木一拍,大喝道:「蓄意訛詐,敗壞民風,依律嚴懲,來啊,把祈老兒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
三十大板下去,就老頭兒那瘦弱的身子,只怕要當場沒命,可是碰瓷訛詐,依律行刑,真要打死了也是白死。
但那老頭兒聽了判決居然不怕,原來他之所以敢上街訛詐,就是因為無意中聽一位訟師說起過,說年逾七十者,除十惡不赦的大罪之外,都會量刑輕判甚而免罪,這才動了歪腦筋。
老頭兒跪在地上,馬上叩頭大叫道:「典押老爺明鑑,小老兒今年已經有七十歲了,年老體弱,受不得刑啊!」旁邊跪著的大漢也不禁露出一絲狡黠,得意地瞟了楊瀚一眼。
「哦?你已年過七旬?」典押老爺怔了怔,這老頭兒瘦是瘦,可是看著精神瞿爍的,真沒想到他都已經七十歲了。典押老爺便緩了口氣道:「祈老兒,你已古稀之年,尚且如此不明事理麼?罷了,念你年邁,本官便不對你動刑了……」
老蒼頭兒大喜,那位訟師說的果然是真的,老蒼頭兒連忙叩頭謝恩:「多謝大老爺開恩。」
典押老爺擺擺手道:「你不用刑了,可罪責仍在。依律,由你的子嗣代受刑罰。來啊,把他兒子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老蒼頭兒和他兒子登時呆在那裡,大漢驚惶地道:「爹!典押老爺,不是……我怎麼……那個……」
旁邊過來四個如狼似虎的衙役,不管三七二十一,兩條水火棍往他膝彎里重重一點,另兩條水火棍往他肋下一戳,大漢悶哼一聲,卟嗵一聲就趴在了地上,一時間連氣兒都喘不上來。
四條水火棍上下交叉,喝一聲「起!」這大漢就被四人叉了出去。饒是他身體強壯,只消這三十大板下去,也要去了他半條命,要是歇養恢復的不好,這戶人家以後不但少了個壯勞力,還要從此添個病簍子,成為全家的負擔。
那老蒼頭兒頓時大恐,不對啊!這跟預想的怎麼不一樣呢!等他回過神兒來,兒子鬼哭狼嚎的聲音已經在外邊庭院裡響起來,老蒼頭兒還想求情,可是抬頭一看,堂上空空。人家典押老爺日理萬機的,早就退堂走人了。
這廂事情料理完畢,楊瀚便遛溜達達地出了門,他琢磨了一下,還是決定去方才最繁華熱鬧的那條街,女人都喜歡逛街購物的,青白二女來了臨案,想來也會去街市上走動吧。只要找到了她們,就可以守株待兔,抓那鬼面人蘇窈窈了。
楊瀚邁步就下了台階,扶著量天尺剛走出兩步,錢小寶從後面追上來,一把拉住了他,笑容可掬地道:「這位差官且住,咱們打個商量!」
楊瀚訝異地站住,問道:「錢公子還有什麼事麼?」
錢小寶道:「實不相瞞,剛剛是我爺爺叫我回家,說是有兩位極重要的本家長輩來了臨安,叫我速速回去拜見,不想因為這檔子事兒給耽擱了。家祖管教素來嚴厲,我想勞煩足下,陪我回去一趟,跟我爺爺說明緣由,要不然我少不了一頓排頭。」
楊瀚不悅地蹙起眉頭,打著官腔兒道:「楊某乃是公門中人,你這自家之事,我可管不……」
他還沒說完,一大錠沉甸甸的金元寶就塞到了他的手心裡,錢小寶陪笑道:「楊大哥,小寶不會白白勞動於你,你若肯跟我去,事了之後,小寶再送你一錠金子。」
楊瀚咳嗽一聲,不動聲色地彈了彈掌心,那錠金子就滑入袖筒不見了。
楊瀚板著臉,一身正氣、兩袖清風地問道:「尊府在哪,遠不遠?咱們要不要叫輛車子代步?」
錢小寶大喜道:「不遠不遠,我家就在磚街巷錢園,跟這縣衙很近的,咱們徒步過去,一柱香功夫也就到了。」
徐震兩條腿軟得麵條兒似的,心滿意足地飄啊飄的,飄回了縣衙。還沒到衙門口兒,老遠就看見一個富家少爺往楊瀚手裡塞了件什麼東西,然後就拉著他,親親熱熱地走開了。
徐震見了頓時一驚,心中暗惱:「這個混賬東西,我教他吃拿卡要,也沒說在衙門口兒明目張胆地要啊,這個小子膽兒太肥了。不成,我以後得離他遠一點兒,免得被他連累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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