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發生命案,今年的考課是一定談不上優了,推官曹老爺很不開心,洛班頭考慮到兇手似魔似怪,憑著公門手段,只怕難將兇手緝捕歸案,自己少不了一頓又一頓的板子,心情更是鬱悶。
今日這剝皮案全無線索可言,推官老爺聞訊後,急於想有所了解,這才忘了忌諱,帶著人闖進來,卻不想竟看見這樣一幕,登時又驚又駭。
毀人屍體,慘無人道啊!
兩個捕快比兩位官老爺還不如,縱然是經多見廣的人,也不禁嚇得倒退了幾步,如見惡魔。
曹推官戟指喝道:「你好大膽子!殘害死屍,只比毆鬥殺人罪減一等處治,難道你不曉得麼?」
許宣的臉也嚇白了,這罪責他當然懂。實則自漢晉以來,解剖人體就已成了重罪,雖然列朝列代不時仍有習醫者冒天下之大諱,可是叫人逮個正著,那就完蛋了。
人家可不管你是故意毀人屍體,還是為了研究醫術,造福天下,這等不仁、不法之事,必然嚴懲的。
曹推官喝道:「來啊,把這許宣給我拿了。」
兩個捕快聽令,壯起膽子上前,就把雙手還血淋淋的許宣給鎖了。
幾個人推拉著許宣,進了二堂,把事情秘密報與知府老爺知道。沈知府冷漠的眼神立即瞟向跪於案前的許宣。
許宣硬著頭皮解釋道:「大老爺,這兩日接連發生命案,死者均因離奇手法被殺。小人這麼做,是為了儘快找出死因,緝捕兇手,免得有更多良善遇害。」
沈知府冷笑一聲,道:「本官最恨人欺,偏生你們一個個都當本官好欺騙!許宣,你解剖屍體,真是為了找出被殺根由?那本府來問你,你查出了什麼?」
許宣額頭汗水涔涔,只好俯首謝罪,訥訥言道:「這……這確實是小人的一個想法。只不過,小人也確有解剖人體,以精研醫術的意思。」
許宣向前跪爬兩步,央求道:「大老爺,古有神醫俞跗,便精通剖開人體以治內疾的醫術,若不解剖人體,如何熟絡經脈、內臟,再有對症之術以除疾解患?小人再不敢了,還求大老爺開恩。」
沈知府恨恨地指著他道:「我朝開風氣之先,民間有小報泛濫。那離奇殺人案,已被傳得沸沸揚揚,這件事情若再傳揚出去,你叫本府如何自處?」
小報最早出現於北宋,到南宋時已經十分成熟了。那時的小報都是私人經營,既沒有官府補貼,也沒有友情贊助,打廣告也是人們還沒想到的主意,想贏利只能靠增加銷量,所以打聽各種消息當真是不遺餘力,而且消息是真真假假、半真半假,做官兒的都怕了它們。
官府對此是屢禁不止,根本拿他們沒有辦法。徽宗年間,民間對奸臣蔡京很是不滿,便用一家小報刊印消息說,蔡京及其同夥因為貪腐無能,已經被英明的皇帝陛下給抓起來了。
蔡京很無奈,大會小會地講,算是連開了n場大宋時代的新聞發布會,才算澄清了消息。有鑑於此,沈知府也怕啊。
沈知府把袖子一拂,恨恨地道:「拉下去!先打二十大板!」
……
「啪、啪、啪……」
白素坐在棚下,纖纖玉手輕輕拍打著自己的大腿,也不知道是什麼節拍兒。
可伶正在把一件件珍貴古玩擺上貨賀,可俐則蹲在一旁,紅泥小爐燃得正旺,小扇子一扇一扇的,茶香四溢。
白素用青瓷的小盞品一口上品揀芽的「香口焙銙」,風兒拂面,身心舒泰,忍不住文青病發作,又大發感慨起來:「食一碗人間煙火,飲幾杯人生起落。哎!我最愛的,還是這人間煙火啊……」
可俐微微仰著頭,避免爐中冒出的煙火氣,一邊撅著小嘴兒,扇著炭火,對白素道:「大小姐,你最愛的,怕不是這人間煙火,而是圍觀男人家愛慕的目光吧?」
可不,小棚兒還沒完全布置妥當,四周已經圍了不少人了,反正淘弄古玩的大多有閒功夫,這些喜歡淘弄古玩的大多是年過半百的男人,可年過半百也是男人啊,如今來了這麼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兒,看她二郎腿兒翹著,貼身的湖絲裙衣柔滑地貼著曲線優美的大腿,隱隱透出腴潤的質感……
「咕咚!」有人吞了口口水,也不知道是饞那上好的團茶「香口焙銙」,還是饞了那品茶的人。
白素享受著眾人愛慕的目光,語氣卻是嬌嗔地對可俐:「你個小蹄子,又來編排家主。等著吧,離開建康時,本娘子只帶可伶,偏不帶你。」
「不要啊大小姐,人家給你鋪床疊被,端茶遞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哇。」
可俐也曉得大小姐是戲謔說法,所以並不緊張,但還是配合地央求了一下。
可伶、可俐這兩個丫頭是去年元夕與稼軒先生同游燈市時買回來的自賣自身的一對丫頭,跟她的時間不長,所以還是可以帶走的,不過再帶個七八年,一定也得想辦法給她們安排一個歸宿送走。
長生的秘密不能叫別人知道,不管是多親的人,想到那一年、那個富擁四海、天下至尊的男人,白素的心兒不由得一疼!已經擁有了一切,還不是一樣貪心不足?不能叫人知道,不管他是誰……
楊瀚進了古玩街,慢悠悠地向前走著。這地方魚龍混雜,三教九流,無所不有。一些作奸犯科者拿了贓物也是來這裡發落,所以這裡是沒人大聲叫賣的,整個市場很安靜。
有些人擺著地攤,堆放著各種古物,有那相中了古物的人,與貨主交談也是聲音極小,有時出個價還是籠在袖子裡,只給對方一人看到,顯得有些鬼祟。
楊瀚四下掃視著,一時沒有發現他之前接觸過的三個掮客,卻見路邊一個賣冷飲的姑娘,便走了過去。在這裡賣冷飲的,必然也是常年在這裡做生意的,應該認識不少人。
冷飲早就不是稀罕物啦,不過宋代以前基本上都是富有人家才有得吃,直到宋代,用冰雪製成的冷飲也開始走進尋常百姓家。會專門有些商家,冬天在地窖里大量儲放冰塊,夏天用來做生意。
這個冷飲鋪子的冷飲品種還挺多,水晶皂兒、生醃水木瓜、甘草冰雪涼水、荔枝膏、間道糖荔枝、離刀紫蘇膏、金絲黨梅、香棖元等,有冷飲有果子,品種豐富。
楊瀚剛一走過去,姑娘就甜甜地笑起來,聲音也甜甜的:「小哥兒要買雪飲麼?都是奴奴自家釀的,入口冰爽,甜入心脾,價錢公道……」
楊瀚咳嗽一聲,笑道:「可以向小娘子打聽個人麼?」
姑娘一聽是問路的,剛站起的身子馬上又坐了回去,懶洋洋地道:「奴奴只是個賣冰飲的,不識得什麼人。」
「哎,去姑娘你心裡的路,姑娘也不捨得指點一下麼?」
這樣一說,姑娘登時臊紅了臉,慌慌張張四下一望,羞澀地道:「你……你這客人胡說甚麼,我與你又不認得,小心叫我爹聽見,生生打斷你的腿,他脾氣可不好。」
楊瀚哈哈一笑,就算姑娘對他不感冒,也不會討厭一個欣賞她的男人了。楊瀚順手摸出兩文錢,道:「小娘子的手藝,定然是不差的,我買一份甘草冰飲。」
姑娘收了錢,便歡歡喜喜給他盛冰飲,楊瀚趁機問道:「我想買點古玩回去擺設,聽說有個叫陳好古的手上有幾件好玩意兒,卻不知小娘子曉得他今在何故麼?」
姑娘甜甜一笑,揚手一指,道:「喏,剛剛走過去的那位便是,那個穿葛袍的。」
楊瀚抬頭一看,恰見一葛袍人正施施然前行,這時姑娘已經把冰飲遞過,楊瀚急忙接在手中,便快步追了上去。追著葛袍人前往一陣,眼看要追上,側後面看去,果然是打過交道的陳好古。
楊瀚正要揚聲招呼,就聽一個女孩兒家的聲音脆生生地響了起來:「過路的客官們瞧一瞧、看一看嘞,我家俱是上品的古玩器物大甩賣嘞,童叟無欺、價錢公道,你買了不虧,也上不了當嘞……」
楊瀚聽得心頭一噱:「這什麼人吶,有這麼賣古玩的麼?」循聲望去,就見一個長得小花兒似的青衫小姑娘,十三豆蔻年紀,正雙手攏在嘴巴上,站在路邊大聲叫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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