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大帳。
徐諾一進去,帳中諸人全肅然起立。
徐諾微微一笑,道:「坐,都請坐吧。」
徐諾大步走到主位,繞到案後向眾人一看,緩緩落座。
待徐諾坐定,眾人才重新歸座,徐諾看了,心中十分滿意,便嘉許地看了眼憶蘭舟和青鳥。
這兩人是六曲樓派來協助她組建民團的,本來徐勝治一直想來,但是徐諾一句「主持京中事務,更加重要」,便把他留在京城了。
徐公子雖然對這個遠房小姑姑有些異樣情愫,但奪取天下的吸引力對他來說,更大。
而且,六曲樓一旦奪了天下,他便成為皇太子,那時想要徐諾,還怕她不乖乖就範?
所以,徐公子便爽快地留在京中配合父親主持大局了。
憶蘭舟和青鳥都是六曲樓中一位樓主,位高權重。但是聯絡、刺探在行,組建軍隊,實則並不擅長,都是在徐諾指揮之下,利用六曲樓的情報網絡和巨額財富,組建成了今日規模的軍隊。
而這支軍隊,基本上已經盡在徐諾掌握之中。
牛凳,金田地區數一數二的大地主,家有萬頃良田,佃戶十數萬。如此龐大的財富,當然有官場關係。其父祖都曾在朝擔任要職,只是當初與張相競爭丞相一職失敗,牛系官吏盡數受到打壓、排擠,牛父也辭官歸鄉,賦閒在家。
直到牛凳這一代,元氣仍未恢復。事實上只要張相還在一天,牛黨就不可能有出人頭地的時候。徐諾已經通過六曲樓提供的情報,詳細了解過此人,是她拉攏的重要對象。
王騰,也是河南地區數一數二的豪門世家。幼極聰穎,五歲能詩。被王家認為是能將王家拉上更高層次的中興之主。不料,也許是年紀輕輕便鋒芒太露的緣故,仕途走的極為不順。
直到快五十了,還只是一州司馬,這以王家的期許來說,只能算是差強人意。兩年前,其父過世,丁憂在家,還有一年才能復出。可是,原本的職位,已經被張相一黨占了,前程可想而知。
方想,原為軍中一員裨將,這也是少數原本就會帶兵、練兵的人,所以他帶出來的民團,戰鬥力也是強,在徐諾刻意拉攏之下,如今已經是徐諾的心腹。此人在軍中時,因為不擅奉迎,得罪了上司,被安排了一個閒職,一怒之下稱病賦閒的。
此外還有陳東、林海等,要麼是當地豪紳,要麼是不得意的散官,要麼是原本就不安分的地方惡霸,總之,都是跟如今這個朝廷不對付的人,這些人先天就有和徐諾成為盟友的可能,再加上她刻意的拉攏,自然站到了她的一邊。
如今,這些人就是她奪取天下的本錢。
徐諾入帳後,帳中的燈便被挑燈亮了些,滿堂明亮,眾人雙手按膝,肅然在座。
徐諾志得意滿,朗聲說道:「諸位,距京城,還有兩日路程。京中傳來消息……」
徐諾看了眾人一眼,道:「張相病故,同日,嘗太尉被人刺殺於街頭。酒御史牽涉其中,被迫自盡。當朝三公,一日之內,盡數死去。」
帳中一陣譁然,這三大臣頭,鎮壓著整個大秦帝國,任何一個,都是只能令人仰望的存在,竟爾在一日之間,全部死了?這消息簡直令人不敢相信。
徐諾待帳中震驚氣息稍緩,才微笑道:「如今京中群龍無首,幾近癱瘓。我等要成不世功業,此正當時!」
憶蘭舟和青鳥聽了,也不禁驚喜地對望了一眼。說實話,這兩位樓主,對六曲主人要奪天下並不太熱衷。
憶蘭舟性情淡泊一些,權力欲沒那麼重。青鳥則是年紀大了,而且現在的職位他已很滿意,雖然若是六曲樓能奪天下,他必然可以更上層樓,但相對於一旦失敗的風險,這誘惑力就弱了,畢竟最大的好處是徐家的。
可是沒想到,天從人願,看似穩若泰山的大秦帝國,穩穩噹噹五百年,幾乎沒有經歷過什麼大風大雨,可這說出事兒,真就立刻風雨飄搖。二人的心思登時也熱了起來。
徐諾看到眾人臉色的變化,心中也自歡喜。只要他們有欲望,就不怕他們不為自己所用。但是,如牛凳、王騰等人是可用的,而憶蘭舟、青鳥等人,六曲樓的烙印太深刻了,她卻根本不曾動過嘗試拉攏這些人的念頭。
自從遭受了家族的背叛與拋棄,她的疑心病已經很重,很難有人能取得她的絕對信任。
自從在她志得意滿、在自以為得計的時候,戲劇化地失敗於楊瀚之手,若不是楊瀚一念之仁,留了她的性命,又有內陸大秦的橫空出世,給了她復出的機緣,她將飲恨一生。她再做事時,已是十分的小心,不會再做如此冒險的嘗試去考驗人心。
現在,她還需要打著六曲樓的幌子,可很快,她就要圖窮匕現了。到那時候,身邊的這些釘子、耳目,她也要一掃而空。她將很快成為大秦的女帝,所有負過她的,都將被她永遠震壓。
想到這裡,徐諾笑的更愉快了。
……
五百年的太平生活,在讓民生富足、國家安定的同時,也讓官僚們失去了應付重大變故的經驗和能力。
整個政體,一直在三公的領導之下運行、發展。三公的更新換代,也是在內部有序地進行,從未出現過三公同時缺位,而且是一病死、一被刺、一自盡的如此非正常的情況。
這種情況下,就算沒有內憂外患,整個朝廷也要亂上一陣子,沒有幾個月時間,休想穩定下來。更何況,河北太卜神軍虎視眈眈,朝廷大軍正在外作戰,京中各個衙門要保持運轉,提供糧草輜重、決策軍機大事。
而內部的清洗,已經沒有人記起為什麼會發生清洗,當它進行到某一階段的時候,清洗已經成了官吏們攫取權力、打擊政敵的有力手段,國法已蕩然無存。
今日我說你是嘗黨,根本不需要什麼政據,就可以帶兵殺進你的府邸;明日你說我是酒黨,你也可以帶著人直接殺到我家,以誅奸除惡之名,直接殺人抄家。
整個京城,人人自危。
治粟內史石章魚死了,典客魏岳死了,奉常寺卿管平潮死了、郎中令何常在死了……
軍方成了令所有人側目與畏懼的存在,可軍隊內部,也在傾軋、相殘。
上將軍付強隱隱然已經有取代嘗太尉之勢,通過對文官的清洗,對一直有矛盾有衝突的軍中將領的清洗,漸漸將權力集結於手中。
車郎中將戴小樓為此惶惶不安,因為靠著對京畿衛戍力量的掌握,以及最先發難的大功臣,他的權力和影響越來越高,可是論資歷、論地位,他遠遠不能與上將軍付強相比。
不相稱的地位,分庭抗禮的權力,使得在大清洗中嘗到了甜頭的上將軍磨刀霍霍,開始尋找對他下刀的位置了。
戴將軍的底蘊當然不如付強,但是幸好,他還有一個得力的智囊:陳彬。
廷尉陳彬的官階要比戴將軍高,但現在原有的體制已被打亂,手裡沒有兵權,任你多高的官階,只需要一個罪名,就能連你的性命一起剝奪。在原本差了他好幾品的戴將軍面前,陳廷尉已經很識相地以幕僚自居了。
「將軍不必擔心,眼下,付將軍是不可能再對你下手的,因為衛戍京師的力量,如今已有四成掌握在付將軍手中,三成掌握在您的手上。其餘三成,則分散於其他幾位將軍手中,付強必然擔心,若對你下手,其他幾位將軍擔心步你後塵,必然與你聯手。」
戴小樓苦笑道:「道理雖是如此,可我已成付強那老賊的眼中釘。若他分化瓦解,將其他力量一一吞併之,我還是難逃一死。我崛起太快,底蘊不足,終究比不了他。」
陳彬微微一笑,道:「倒是有一口好刀,將軍可以借來一用。」
戴小樓憬然動容,道:「哪一口刀?」
陳彬微笑道:「各地團練,集結起來的話,兵力不遜於十二萬。」
戴小樓一聽,曬然道:「那等未經戰陣、未經訓練的泥腿子,便有一百萬又如何,不過是一群土雞瓦狗,濟得何用?」
陳彬淡淡一笑,道:「我秦人尚武,那些泥腿子,所欠缺的只是令行禁止的軍伍訓練罷了。若調進京來,需要他們聞鼓而進、鳴金而退麼?需要他們熟諳各種或攻、或守、或攻守兼備的陣法麼?便是我京城最寬敞的朱雀大街,也擺布不開吧?打的……本來就是一個爛仗!」
戴小樓聽了怦然心動,仔細想了一想,遲疑道:「如今三公不在,誰能調動得了各地團練進京?再者,付強已對我磨刀霍霍,本將軍就算有心動用團練,又哪裡來得及與之聯繫?」
陳彬微笑道:「將軍何必擔心。各地團練,已經集結,足足十餘萬大軍,浩浩蕩蕩,已直奔京城而來。不出兩日,便將兵臨咸陽城下!」
戴小樓一愣,再看陳彬,頓時駭然變色,驚怒地道:「是你?咸陽之亂,你就是幕後黑手?嘗太尉、酒御史之死,文武百官的互相攻訐與殘殺,都是……都是你策劃的?」
陳彬嘆道:「陳某哪有這般大手筆?若有這般能力,陳某也不至於在這個有名無實的廷尉位置上,打熬這許多年了。」
陳彬說著,微微側了側身,拱起雙手,朗聲道:「有請六曲主人!」
戴小樓霍然向門口望去,就見一個老卒打扮的人,垂著雙手,邁著有力的步伐,一步步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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