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府花廳里,錢小寶站在莫老太爺面前,一臉生無可憐的表情。錢老太爺懶懶地坐在官帽椅子上,揶揄地道:「你們家老錢呢,這老小子,怎麼老夫來了他也避而不見?」
錢夫人陪笑道:「莫老太爺,您來得不巧,我九六們家老太爺到天目山避暑去了,不在府里。」
莫老太爺哼了一聲,道:「他倒會躲清閒,老夫卻是操不完的心吶。」
莫本鍾指了指一旁的胖丫頭,對鐵夫人道:「我這個孫女,從小就喜歡她小寶哥哥。你我兩家,也算是門當戶對,我琢磨著,兩個孩子都不小了,莫如叫他們早早成親,也了了我們老人家的一樁心愿。你怎麼看?」
錢夫人原本還真不在乎讓兒子娶了這莫家姑娘。其實這姑娘長得也不算難看,就是太胖了些。不過,娶妻娶賢嘛。兒子不喜歡,大不了納幾房妾,自己家那個死鬼生前不也討了幾房如夫人麼,錢夫人並不覺得這就算是委曲了兒子。
不過,上回李小兮那潑辣勁兒一出,很合她的胃口。錢夫人別的不擔心,就是覺得兒子沒有個長房長孫的威嚴,什麼事兒都不放在心上,性情太過柔和,太好說話。這對一個大戶人家的掌門人來說,是最大的缺點。
有朝一日兒子真當了家,他那些偏房旁支的兄弟們向他要這討那的,就他那脾氣秉性,恐怕十有**都得答應。若是那些人要錢倒還好說,就怕那些人要權,久而久之,勢必要把自己的兒子給架空了。
可要娶了莫家的姑娘,那便是兒子的一大助力,旁支偏房的子嗣想要算計她兒子,也得估量估量莫家會不會插手。莫家的財力較之錢家固然不如,可也是臨安府數一數二的巨富了。但是如今彪悍的李小兮入了她的法眼,想法就有些不同了。
錢夫人笑吟吟地道:「哎喲,我們家老太爺在呢,我這做兒媳婦的哪敢當家作主啊。小寶這孩子雖然是我親生的,可是一向最得我們家老太爺的寵,他的終身大事,只能老太爺點頭才作數啊。」
莫本鍾氣笑了,他呷了口茶,點了點錢夫人道:「看樣子,你對這門親事並不熱衷啊?我老莫既然開一回口,那也是羞刀難入鞘,這個事兒,我還真得要弄個清楚明白。我就不信了,我莫家的掌上明珠,難道還配不上你們家小寶。啊?」
莫小寶撩了一下眼皮,發現莫芳儀正含情脈脈地看著他,登時打了個冷戰,連忙眼觀鼻、鼻觀心,做入定之狀。
錢夫人賠著笑臉,只管往錢老太爺身上搪塞,說道:「莫老太爺,瞧您這話兒說的,錢莫兩家門當戶對,小寶和芳儀天造地設,我覺著吧,他們就該是一對兒,可這事兒,晚輩做不了主哇。」
莫本鍾氣呼呼地站了起來:「得,看來我跟你說也是白說,那成,我等老錢回來,我再跟他理論。我看他個老東西能在山裡躲多久!」
莫本鍾說罷,一瞧自己孫女還在捻著衣角偷偷瞟著錢小寶,不禁重重地哼了一聲,道:「芳儀,走了。」
「莫老太爺您慢走,您別生氣,只要我們家老太爺點頭,我看這事兒就成。」錢夫人說著,很殷勤地把莫老太爺和莫芳儀送出了錢府。
錢夫人剛一回來,就眉開眼笑地問兒子:「小寶啊,你去見了小兮姑娘麼,她怎麼說?有沒有為難你啊?」
錢小寶待莫本鍾一走,就癱在了椅子上,此時正懶洋洋的拿著一塊果脯兒,有一下沒一下地舔著,聽見他娘詢問,頓時高興起來,馬上坐正了身子,比劃道:「娘,我去找小兮的時候,楊大哥給我出了個好主意,我找到小兮對她說,我為了她自革出門,以後不當錢家大少爺了,她本來正要打我的,一聽這話馬上就不生我的氣了。」
錢夫人一拍巴掌,贊道:「這個法子好,要是你不再是錢家少爺,看她待你如何,正可看看她對你的心意。」
錢小寶道:「小兮對我當然是真心實意啊。她一聽我為了她連錢家少爺都不做了,感動的她直流眼淚啊,她對我現在好得不得了。昨兒晚上,她一口氣買回八隻大蟹,還溫了一壺黃酒給我呢。」
錢夫人喜道:「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只要她真是喜歡你的,便是計較咱家的富貴,娘覺得也沒什麼。可你說被革出家門了,她還能對你這麼好,嗯……娘對這姑娘可是越來越中意了。」
錢小寶喜孜孜地道:「是啊!她本來就好的很。只是,我這謊已經撒出去了,還沒往回圓呢,娘你可得配合我一下,不然,被她知道我在騙她,我就慘了。」
錢夫人笑道:「不至於吧?你是錢家大少爺,她跟了你,就是錢家的少奶奶,這是她幾世修來的福分?她高興還來不及呢,會跟你生氣?」
錢小寶緊張地道:「娘,你可千萬別這麼想,小兮才不在乎我有多少家產,只在乎我對她是不是真心。要是知道我騙她,她一定會生我氣的。她那脾氣,要是生起氣來,我想想都哆嗦。」
錢夫人瞪了他一眼道:「沒出息的東西,跟你爹一樣廢物,懼內是你錢家門風麼?」
錢夫人可說到這裡,一個丫環就闖了進來,急急稟告道:「夫人,少爺,上回那位李姑娘和那個楊捕快又來了,他們說要找少爺呢。」
「什麼?小兮來了,娘,我往哪兒躲?」
錢夫人瞪了小寶一眼,怒道:「蠢材,自己家裡,你躲什麼躲?「
「可是……」
「跪下!」
「啊?」
錢夫人從榻上抄起一支掃塵的撣子,衝著錢小寶擠道:「快跪下,娘要讓那姑娘從此對你死心踏地的。」
這時就聽廳外傳來李小兮的一聲大喝:「我們小寶呢?他都不是你們錢家的人了,把他交出來!」
錢小寶福至心靈,突然就明白了老娘的意思,「卟嗵」一聲就跪下了,把脖子一梗,大聲嚷嚷道:「娘,你就是活活打死了我,我也是非小兮姑娘不娶,我愛小兮!這天上地下,我只愛小兮一人!」
錢夫人揚起雞毛撣子,作勢欲打,左手卻向兒子挑了挑大指,畢竟是老娘親生的,隨我,聰明。
……
莫本鍾帶著孫女一回莫府,他那兒子莫不凡就迎了上來,一瞧父親臉色,再看看自己閨女嘟著嘴兒怏怏不樂的樣子,心裡頓時就涼了半截。
莫本鍾把拐杖一頓,扭頭對孫女道:「芳儀啊,我和你爹說說話兒。」
莫不凡忙上前攙住父親,把老爺子迎至書房坐下,試探地問道:「爹,莫非你親自出面,錢家都不答應?」
莫本鍾在外面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一進書房臉色就陰沉了下來。聽兒子一問,他「啪啪」地拍著自己的老臉,氣極敗壞地道:「哪有姑娘家的長輩這麼上趕著去央人許親的,啊?更何況咱們是莫家,你爹這老臉都被你們給丟光了!」
莫不凡一聽頓時暴躁起來,道:「爹!要是錢家不肯聯姻,咱們家可怎麼辦吶!經營不善,周轉不靈,再撐一陣子,就得兌賣店鋪了,要是到了那一步,咱們莫家如今已外強中乾的底細就無人不知了。必須得想法子跟錢家聯姻啊,只要成了姻親,錢家無論如何也不能坐視咱們家倒了吧?要不然……」
莫本鍾怒氣沖沖地站起來,指著兒子罵道:「要不然怎麼樣啊?你就會為難你爹。你個混賬東西,你有本事倒是生個俊俏的閨女啊,就芳儀那長相,怎麼配人家錢家少爺?爹打著哈哈,陪著笑臉,自己心裡都發虛!你個廢物,娶了個那麼漂亮的渾家,怎麼孩子就長這樣兒。」
莫不凡抱怨道:「爹!咱們莫家要不是落得這步田地,用得著非得攀附他錢家?莫家的女兒會愁嫁麼?前幾年家裡生意就出了狀況,可是爹還不惜巨資捐建金海寺的七層銅塔,咱們莫家不就是因為這個,才被掏空了底子,元氣大傷嗎?」
莫本鍾勃然大怒,抓起一個玉鎮紙就扔了過去,大吼道:「老子掙的錢,想怎麼花,就怎麼花!」
莫不凡身子一閃,那玉鎮紙摔在地上,登時粉碎。
莫不凡也火了,大叫道:「好!那咱莫家敗落,爹就不要怨這個怨那個,怨你兒子生得姑娘不夠俊俏。爹想重振莫家,就去金海寺叩頭吧,看你那佛祖大顯神通,因為你的虔誠救咱莫家不倒。」
「你這忤逆的小畜牲!我打死你!」莫本鍾怒不可遏,揮起拐杖狠狠抽去,莫不凡嗖地一下,一個健步竄出書房,把房門重重地一摔,氣咻咻地揚長而去。
莫本鍾呼哧呼哧地喘了半天,頹然退回椅上坐下,閉上眼睛養神良久,才漸漸平息了心情。
「來人啊!「
莫本鍾喚了一聲,外邊卻沒人答應。方才父子倆口角,早把下人嚇得逃到一邊,生怕聽到些不該聽到的東西。
莫本鍾大怒,把拐杖用力頓了頓,大喝道:「來人吶!」
遠遠的,一個家奴聽到老太爺召喚,連忙一溜煙兒地跑過來,站在門外,戰戰兢兢地道:「老……老太爺請吩咐。」
莫本鍾緩和了一下語氣,道:「去,叫芳儀準備一下。再備一輛馬車,老夫帶她去天目山!」
那家奴答應一聲,忙不迭地逃了。
莫本鍾蹣跚地踱了兩步,恨恨地一頓拐杖:「真是流年不利啊,就沒一件事遂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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