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點兒,來,喝點兒水!」
劉女士白了一張臉,裹了布的臉上,肉眼可見的紅了眼眶,可見也是吐過了。
桃花形容不過來,只是感覺黏黏糊糊的鐵鏽味,夾雜著汽油味和農村漚肥染髮出來的那種味道。
明明是看不見的氣體,這會兒她就是覺得這種不友好的東西厚厚的敷了她一身。
她仿佛被溺在咕咕冒著鯡魚臭味的池子裡,黑色的大泡泡炸在她的眼皮上,她掀起上嘴唇,企圖遮蓋住。
可黑褐色的的湯汁,黏糊糊的沾了她一身,讓她恨不得把自己一身的衣物扯個精光,麻溜的跳進大河裡!好好洗刷一番。
說實話,那些散發著臭水溝的,惡臭的屍體,因著沒有風,它最多是視覺上的衝擊,又因為隔的遠,她儘量不去看,也沒那麼大的衝擊。
如今,這濃烈的腥臭味直接裹挾著她,她心理上,身體上真的遭不住!
「來再加一層,嘔………娘悄摸給你噴了點風油精!嘔………等過了這地兒就好了!嘔……」
劉女士也是膽汁都要吐出來了,這離死人的地方不遠不近的,再加上血腥味,氣味雜的不成樣子!
她這個懷孕都沒咋吐的人,現下真是有幸見識了一回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腦袋裡構建了一幅浩瀚星空!
很美,很暈,很頭痛!就很……難受!
「娘……嘔………啥!」
桃花捂住嘴巴,從牙縫裡斷斷續續擠下來。
「畜牲走不動道了!殺了哩!」
孟喜年捂住嘴巴,小臉低垂著,說不出的沮喪,眼巴巴的瞅著他家那頭干扁的驢子大腚,細長的尾巴有氣無力的驅趕著蚊蟲。劉女士順著兒子的目光看過去,臉色都白了!
「牲口沒了?娘,俺們會不會成了牲口?」
劉女士沒說話,顯然她也是是這般想的,他們老的老的,小的小,弱的一批,沒了最後的口,他們會不會是下一批的口糧?
別說同村同走的情分,生死面前,哪裡有道德情操?
心下沉了沉,她抿了一下嗓子,用氣急敗壞的聲音喊人!
「孟老三,趕緊的!回來!」
一聲怒吼,將遙遠的救世主給震回來了。一臉懵逼的孟福祿,擦了擦手上的血,示意媳婦大人有何吩咐?
「咱們一家先去前頭!娃子受不住了」
見人站的遠遠,她臉色不善,她臉色不好,孟福祿基於趨利避害的本能,站的筆直,腳步下意識的遠了一些。
哎喲,我去!
她踢了兒子一腳,孟喜年心領神會的把自家憨爹扯過來。
「趕緊走,你沒看著這些蚊子嘛?他們吃了驢肉,要是得病了,把咱們傳染了咋辦?」
傾身過去,附耳在人耳朵旁邊小聲說著。
「莫子?」
「嗆啥!你嫌命長噶!」
劉女士一把扯住男人的耳朵,見周圍有不少目光投向他們,她尷尬一笑,手上越發用力,見自家男人齜牙咧嘴的,顯然是冷靜下來了,這才放開手。
孟福祿摳了扣自己發痛的耳朵,眼睛一瞟就看見緊緊注視著他們的村里人,尤其是在驢車上上下大量的人不在少數。
是了,他們家的驢還好著,別人的都死了,他們搶收不及,糧食也不多,哪想他們家的還有那麼多!
也不知想到了啥,他心裡立刻就濕了,陰寒之氣比任何一日都多,大驚失色之後,他強迫自己馬上冷靜下來,心裡也是嘆氣!他這一生如履薄冰啊!
悄悄捏了捏劉女士的手,兩夫妻唱起了雙簧,
「知道哩!你等著,俺們拾掇拾掇,趕緊逃命去!」
「裹好衣服,遮好了哩!」
看著這些正大口吃著烤肉吃的滿嘴是血的村民,他無奈,手裡剩下的糧食,所剩無幾!
他們吃!也許留一命,不吃,鐵定出不了此處!
事關家裡人的性命,他只能無奈的點點頭,默默看了看自家少了大半截的驢車,看了看躺平的兩個娃,以及急得直跺腳的大娃,最後又低頭看了看劉女士高高聳起的肚子,沉默的男人垂頭喪氣的走向了遠處!
「趕緊的,大娃,去喊你姥姥姥爺過來!」
劉女士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吩咐娃子,這會子也顧不得危險不危險的事兒了,給娃塞了一把匕首,趕緊讓人去招呼人了。
「花啊,別急,娘立刻帶你出去啊!」
「天殺的孟老三,娃子都要吐死了,還不趕緊回來!!」
「娘!趕緊的!走!嗷嗷嗷嗷嗷…」
見孟家三房的男人去了,周圍五六家人,默默背了棍子,不動聲色的圍了上去!
「幹啥去,孟家妹子?呵呵…」
語氣悶悶的,有些心不在焉的,眼睛只差粘在麻布袋子上頭,舔了舔了嘴巴,猶如那乞討的髒狗。
「呵呵,娃子和俺受不住這血腥味,尋思著去前頭等你們哩!怎麼了,你家驢肉吃不完,是要分俺們一些?那真是太感謝你了嘞!」
劉女士皮笑肉不笑,手裡穩穩抓住自己的大斧頭,一手電棍,黑黝黝的,在烈日下瞧著很是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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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上來的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心裡有些害怕,帶頭的高個子男人,眉毛一立,眼睛一瞪,退後的眾人,又齊齊擠了過去,邊走邊說。
「不急不急,俺懂些醫藥,俺給你們瞧瞧!」
嘴巴里含糊不清的說著,手卻是向著孟好年的身下的袋子伸過去,像是輕敵了。
「幹啥,陳大娘!俺小弟不吐哩!」
「砰」的一聲響,桃花手裡的棍子直直打過去,重重地拍在了人手背上,又彈了起來!只見那人像觸電一般迅速縮回手,痛得齜牙咧嘴,上躥下跳,活脫脫一副小丑的模樣。
然而,就在這時,桃花那平淡無奇的面容突然變得扭曲起來,淚水像決堤的洪水一樣嘩嘩流個不停。
她哭得撕心裂肺,哭天搶地,仿佛整個世界都要崩塌了似的。
一旁的劉女士見狀,也跟著順勢哭了起來,哭聲震天動地,讓周圍的人不禁為之動容。
眾人一看這情形,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一個個面露凶光,惡狠狠地瞪著對方,手中的棍子高高舉起,似乎隨時準備向對方砸下去,恨不得將其生吞活剝。
這一哭,周圍那些正忙著宰殺牲口的人,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好奇地探出腦袋張望。
見到幾個人圍了上去,手裡還提著棍子,而被圍在中間的正是孟家三房的人,正哭哭啼啼的。
眾人的目光順著哭聲看去,眼神兒在那堆鼓鼓囊囊的行李上打了個轉兒,心裡便明白了發生了什麼事,眼神不由得暗了下來,默默無語地看著眼前的一幕,仿佛在等待著事情的發展。
桃花用儘自己的力氣,一聲河東獅吼。
「爹!大伯!三叔!崔叔!萬叔!姥爺……」
這氣壯山河之聲,成功讓孟家三房的人收到了無數個白眼,母女倆一唱一和的,給眾人搞了個無語!!
互相對視了一眼,見人手裡拿著的大斧頭,以及周圍其他人的注目禮,還是選擇默默退後一步,眼神不善的盯著人。
「「孟家的,也別說俺們欺負你們,大家都活不下去……」
話沒說完,另一個人就插了進來:「大家都是一個村的,你們也不能見死不救啊!!」
「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拿出一半來吧!」
……
劉女士沉默著,啥叫不要臉!她今兒個可算見識到了!見人又圍了上來,咬牙切齒的,只差比他老父親祖宗一十八代!
「可以,分吧,俺們家就著一小袋!」
桃花攤了攤手,主動把半袋子小米給人提出來,示意她們翻找。
「找吧,只要你們找到,都可以拿去,不過,醜話說在前了,俺們家拿了出來,你們……呵呵!」
意思不言而喻,你們也好意思討白食兒?見眾人面色一僵,想到這麼一點兒食物還需要分給別人,他們心思只差寫在臉上!
劉女士輕哼一聲,不大的聲,卻像一根鞭子一樣深深鞭打在眾人的心裡,他們臉色各異,像是調了色的五彩盤。
「滾!這點兒糧食,誰也別想那拿去!滾!」
劉家,崔家,萬家,紛紛趕來,手持鐮刀,氣喘吁吁的,站立在驢車外,堅定的開口,雙方對峙,一時之間,只有劍拔弩張的氣氛。
突然
「娘,幹啥哩!」
孟好年悠悠轉醒,啥也不知道,這麼多人看著他空蕩蕩的胸膛,小臉癟癟的,只差大喊一聲,幹啥哩!丟臉啊!俺的面子哩!
「唉喲!莫吐了,祖宗了,咱立刻走!立刻走,行了吧!」
正要拉人的孟好年懵了一下,咋了?這是?他嘛時辰掛了,還成他娘的祖宗了?
「你們幾個小子,這是咋回事啊?怎麼滴,這是要分驢肉給俺們家啊?」
孟老爺子話一說完,幾家人的棍子就拿了起來,眼見著人多勢眾,這些人也確實沒在驢車上翻找出其他吃的東西來,只能賠笑著。
「咋滴了?程家的,這是嫌棄俺們大伙兒一起走,走的慢,你們這是要自己一個人出去尋找出路?」
「哪能哩!」
面對這威脅性極大的話語,人剛生出來的惡膽被嚇了下去一半,畢竟他們幾家,人高馬大的,惹不起,人沒得法子,知道這明搶是不行的了,只能不甘心的閉嘴了。
眼見著,這些人還沒膽子鬧起來,劉女士不等叫人的人回來,和各家人對視一眼,然後架起驢車,飛快的就從隊伍中跑了出去!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就只聽見遠遠的傳來小娃子特有的有些尖利的聲兒,
「讓讓讓讓,驢子發瘋了哩!驢子發瘋了!」
正大口吃肉的人,默默翻了個白眼,吃肉的表情更加兇狠了!極其不情願的挪了挪,一臉不耐煩,
「孟老三家的,有病哩!趕著投胎哩?」
見人嘟嘟囔囔的包裹,隨著驢車的跑動,上上下下的顛簸著,眼中已是垂涎之色,心中已有萬千想法。
劉女士陪著笑,心中安安著急,拉驢的手越發用力。
罷了!
見那家人裹的緊緊的,風一樣的跑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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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女士看著這些村民們,感到十分無語和憤怒,忍不住心裡罵道:
「有病的是你們,自私自利!」
她一邊說著,一邊揮舞著手臂,驅趕那些村民。然而,這些村民卻無動於衷,甚至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
劉女士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但她並沒有繼續與這些村民糾纏下去,而是轉身回到了驢車上,對著桃花說道:
「俺們走吧,別再理這些人了。」
然後她緊緊地抓住了驢車的韁繩,示意桃花拿好手中的電棍,準備出發。
一行人故作鎮定地跑出了人群,逐漸遠離了那些一開始圍住他們的人家。劉女士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終於擺脫了這個困境。
然而,當她回頭看時,發現那些村民依然跟在他們身後不遠的地方,讓她感到一陣寒意。
安慰了一下二兒,她忍著噁心,靜靜坐在車上,忍受著這些人垂涎欲滴的表情。
唉,別說她心狠,大家都沒吃食兒了,眼見著她家還有點兒,這見天的眼神可沒少從她家驢車上路過,時間越髮長久,這眼神越發堅定深情,簡直叫她膽顫心驚!
草草,離離原上草!
如今,想讓他們放棄這到嘴的肉,想必是不可能的了。呵!
如今才是幾家,日後哩?想到自家肚子裡的娃娃,她心裡更是擔憂,沒了吃食的,只有人了,呵!那只能……
面上一本正經,甚至有些隱隱的不耐煩,心裡慌的一匹的劉某人,拉扯著萬家,以驢子最快的速度,從人群里跑出來。
「唉,娃她娘,等等俺!」
「哎呀,爹娘,趕緊的,兒子在哪,你們在哪,娃吐,劉女也吐,趕緊的,沒你們坐鎮,俺放心不下來!」一邊說,一邊拉扯二老的東西。
「切,煩死了,要走你們走,俺不走!」
孟老大媳婦一臉不耐煩,摔摔打打的,見沒人理她,一屁股坐地上,甚至想張開嗓子就是嚎,孟老大一巴掌甩在人肩頭上,
「趕緊的,嚎喪哩!俺還沒死哩!」
「再哇哇,俺們走了,你一個人留在這裡。」
見人乾嚎的嘴巴要閉不閉的,他看著心煩,一塊破布塞進去,把人扯起來,拉吧著就走。
「趕緊的,二哥,跟上!」
這一耽擱,劉家,崔家,蔣家也跟上來了,劉女士一馬當先,也不見停下來。那些沒有牲畜宰殺的,見人走,也不知咋,啦啦啦的就跟上去了。
村長家在最前頭,因著打了個彎兒,這會兒,話頭頭還沒有傳到這裡,是以他們還在高高興興的烤著肉。
「咋滴了,壽娃子?」
老村長坐在自家驢車旁,一邊燒烤著昨夜宰殺的牛,莊稼人三三兩兩的坐在地上,慢慢分割著牛肉,見人浩浩蕩蕩的跑出來,村長臉色有些不好,語氣也不自覺的帶上了些責備。
「咋滴了,能咋滴,老頭子!」
孟老爺子,氣喘吁吁的跟著驢車,透過紗布的臉有些不好,語氣悶悶的。
「還不是俺家那不成器的媳婦和孫娃子,吐的厲害,聞不慣這血腥味,非得跑前頭去!」
頓了頓,見莊家人還在割肉,他於心不忍,還是開口了。
「老哥哥,天熱,肉壞的快,蚊蟲叮咬厲害的緊!裹緊些吧!好歹擋著些!」
「好,那你們前頭等著俺們?俺們後頭就來?」
見人臉色正常,甚至還準備和他有說有笑,孟老頭那個氣啊!
「呆子!」
「還吃屁啊!」
「趕緊的扔了肉,麻利的爬!」
「那前頭那些個屍體,你不吃,蚊子不吃?」
話都到這頭頭上了,村長想不明白也必須明白了,頓時眼淚就流下來了。
「你咋滴不早說哩!咋滴不早說哩!」
「咋說?你有糧還是俺有糧?你能救誰哩!」
孟老爺子氣急敗壞的表示,廢話那麼多,他有啥能耐嘛!他都挨著兒子過,一家二十多口,哪有多餘的糧去接濟旁人?
「老哥哥,俺不過一介平民,俺們走到今日也算老天保佑了,俺看顧不了那麼多的人,也算他們命該如此了!」
「唉!」
拍了拍老村長的肩頭,他跟上兒子們的腳步,慢慢走了。
「爹!」
莊二湖跟在他爹身後,語氣有些著急,顯然是聽見了他老孟叔的話,見自家爹不說話,他更加著急了。
「爹,俺們救不了!救不了!」
「老二啊,俺當這個村長算到如今,已有二十載又38日了!」
「爹,俺們的糧食不足百斤!」
莊老二看著一臉灰白色的爹,語氣不由得加快了,想到一家人的性命,他還是堅定的說出來。
「爹,得走!趕緊走!」
「爹,你們悄摸走,俺去通知他們!」
莊老大不忍看著自家爹的垂頭喪氣,他握了握拳頭,下定決心似的。
「不行,當家的,你咋能去哩!沒有你,俺們咋活啊!」
「爹,兒子去,兒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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