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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一傳出去,十里八鄉都知道梅子埡的水牛娃兒死了,喪事要唱六台。599小說網 http://m.xs599.com別說村裡的老少爺們兒沸騰了,就連鄰村的許多人都趕來湊熱鬧。
這喪事辦的,倒比前幾年水牛娃兒的爹過世還要熱鬧和隆重。
大家都說,這水牛娃兒也死的不冤了,六台的大法事,對子孫後代是何等的大功德啊!
做法事的高台基本準備妥當。要說這六層大法事,需要的四方桌數量當真不少。
那中間六層高台,最底下是用八張大桌子圍八邊,第二層是六張四方桌據六方,第三層是五張四方桌按五芒之勢布置,第四層是三張四方桌成掎角之勢布置,第五層是兩張四方桌緊挨著,第六層的一張四方桌便放在這兩張桌子上。
在這六層高台四周,另圍了三座三層矮台,底層三張,中層兩張,上層一張,一個等邊三角,中心正是那六層高台。
時間已經是傍晚了,蘇杭早就醒轉過來了。他本是裝蒜,索性也懶得把戲做到暈死幾個時辰的地步了,說到底是害怕待會兒再來一大海碗中藥,苦不堪言。這西南地區辦喪事,常常一辦就是幾天幾夜,所以必須得備些糖果、副食、瓜果之類的,供弔唁的人食用,否則太過無聊。
剛好為喪事置辦的吃食已備齊了,蘇杭兩條腿跨坐在一條長板凳上,面前擺著一個偌大的瓷鐵盤,裡面裝著瓜子、花生、糖果、餅乾等等,總之好多東西。
他忙得不亦樂乎,一會兒要看那六層高台嘖嘖稱嘆,一會兒要對那跪在地上、身披重孝的水牛娃兒的小兒子擠眉弄眼,眼睛還不住地打量前來弔唁和看熱鬧的賓客。
可嘴一點都沒有閒下,一雙手掌已是不小,抓了一把瓜子、糖果不一會兒就吃完了。旁邊的人見了,心想小孩子哪兒來的這麼好的牙口,不免又猜測是甦醒龍那神棍作祟。
畢竟是小孩子,蘇七爺、顧大奶奶也都慣著他,何況他一日之內兩次暈倒,見他這般沒規矩也並不呵斥。
蘇杭就這麼待了一會兒,終於覺得無聊了,嘴巴也幹得不行,於是跑到那專門擺的茶攤兒端茶喝。
茶都是管茶的師傅倒好的,他剛拿了一杯茶水,小心翼翼地端著,轉身便走。
「彭」的一聲,只覺得額頭被撞了一下,直震得腦仁疼,一杯茶水也潑在手上,燙得他哇哇亂叫。
他正要發作,一抬頭,卻見一個粉撲撲的小臉就在眼前,嘟著嘴,兩隻大眼睛忽閃忽閃三的,眼眶裡包了一包淚,馬上就要哭出聲來。
那小女孩看起來個頭比他還高一點,一張小臉白白淨淨,又白裡透紅,粉嘟嘟的小嘴看著便很可愛,眉眼也極是好看。
蘇杭見她要哭出來了,便忘記了痛了,做個鬼臉,沖她說:「誰哭誰是小狗!」
那小女孩愣了愣神,鼻子抽了兩下,又癟起嘴作勢要哭。
「汪汪,汪汪!」
蘇杭這兩聲一叫,那小女孩「噗嗤」一下笑出聲來,呆呆的看著他傻樂。
「我請你吃糖。」
蘇杭到底是個大人,本來就喜歡小孩,哄小孩是他的拿手好戲。
小女孩點了點頭,跟他一起坐在那長板凳上的兩頭,中間放著一盤吃食。
「你幾歲了啊?」蘇杭問。
凡是人見了小孩都是先問年齡的,這是常理。
「兩歲半。」小女孩說話口齒自然不大清晰,這個年紀都是如此,不過好在蘇杭聽得懂。
「哦,你跟誰一起來的啊?「左右是閒,逗逗小朋友也是極好的。
「跟爸爸。」小女孩指了指一個穿半袖襯衣的青年男人。
蘇杭遞給小女孩一顆糖果。
「你叫什麼名字呀?」
「我叫香花,很香很香的那種花!」小女孩搖頭晃腦地回答,想了想又問,「你呢?」
這一句真如一記閃電劈中了蘇杭。對啊,我還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呢!!!只顧著裝神弄鬼,忘了這一茬了。
不過他到底是成年人了,不會被這點小問題難倒,當下便使了個心眼兒。
「你去問問你爸爸,我不告訴你。」
小孩子去問自己爸爸小朋友叫什麼名字,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夜色已經降臨,打發那小女孩去他爸爸那兒後,蘇杭就瞧見那蘇三已經穿好了一件寬袖廣袍,頭上戴了一頂跟道士帽類似的一頂高帽,正和幾個老頭言語著,看樣子是要開始了。
那小女孩還沒有回來,蘇三便登台了。
六層高台,不能架梯子,要上去對一般人來說是件極困難的事。可是蘇三一個健步便竄上了第二層,——正是那瓦匠師傅平地撿瓦的輕功。
好蘇三!他幾個縱身就上了六層高台的頂上,手腳敏捷,全不似個殘腳敗手的人。
那下面三個老頭也已經上了三層台桌,可身手都比不上蘇三,不由得面面相覷,心裡又把甦醒龍那個老神棍拎出來罵了好幾遍。
高台之上,蘇三臉上戴著一具鬼面,塗著紅色的漆,神情猙獰,尖牙闊鼻,虎目狼耳,著實有點嚇人。
「好可怕啊!」身邊響起那個小女孩兒的聲音,嬌滴滴的。
蘇杭扭頭沖她笑了笑,說了聲「不怕不怕」,還是看那法陣。
先前他只顧著吃,心裡並不大在意那幾張桌子搭起來的六層高台,只當是一個普通的喪葬儀式。
許多地方都有類似的儀式,不足為奇。
蘇三上了高台以後,只捏了幾個手訣,蘇杭只覺那高台旋轉生光,仔細一打量,才覺得不簡單。
細一思量,那底層八張四方桌,是依八卦方位排列;第二層六張桌子,是按六爻分布;第三層五張桌子,暗合五行之數;第四層三張桌子,象徵天地人三才之道;第五層兩張桌子緊靠,那是陰陽兩儀的象徵;第六層的這一張桌子,才是作法的台桌,正是衍生萬物的太極位。
加上這四周三張矮台,其實已經構成了一個威力極大的法陣。
太極八卦變幻無窮,這世間法陣幾乎全部都脫胎於此。
若蘇三昨日是用這個法陣來招魂,怕那野畜生就要吃不少苦頭了。
蘇三那邊已經開始唱開了,身體也隨著歌聲跳動起來,翻轉、跳躍、舞動,歌聲悽厲,加上那鬼面、大袍,宛如鬼魅。
唱腔是西南方言,內容又極艱澀難懂,在場的人基本都聽不明白。
聽儺公唱得多了,總也聽不懂,人們都說,儺公的歌是唱給閻王爺聽的,用的不是人間的語言。
蘇杭原來是中南地區江城人士,與西南離得很近,方言上有相通的地方。以前從事的又是狩靈之事,對這天南地北的唱詞咒法都瞭然於胸。
「吉日兮辰良,
東皇太一穆將愉兮上皇。
撫長劍兮玉珥,
繆鏘鳴兮琳琅。
瑤席兮玉瑱,
盍將把兮瓊芳。
蕙餚蒸兮蘭藉,
奠桂酒兮椒漿。
揚枹兮拊鼓,
疏緩節兮安歌,
陳竽瑟兮浩倡。
靈偃蹇兮姣服,
芳菲菲兮滿堂。
五音紛兮繁會,
君欣欣兮樂康。」
那正是《九歌》中最著名的篇章《東皇太一》,想是這山村當中,讀書人實在不多,才雲裡霧裡不知所云。
蘇杭心神有點恍惚,只覺得那高台之上,白霧繚繞中有一位仙女,舞衣翩躚,體態婀娜,令人心醉。
那漆黑的夜空被仙女身上的光芒照亮,那光芒並不刺眼,柔柔的,淡淡的,讓人覺得舒適。
「哥哥,蘇杭哥哥。」小女孩兒的聲音在身旁響起,稚嫩可愛。
蘇杭扭頭看了看小女孩,臉上流露出寵溺的神色。
原來我叫蘇杭。
真巧,竟然還是叫蘇杭。
兩個人又你一言我一語聊起來,邊聊邊吃著瓜子糖果。
眼見夜已深了,可是蘇三和那三個老頭依舊沒有停下,唱著跳著,竟不見有一絲疲倦和憊懶。
蘇杭不禁暗暗有點佩服。
一開始,他知道蘇三是儺公,便以為這儺公唱的必定也是一般的儺戲,像什麼踩刀山、下油鍋之類的把戲。
後來見那蘇三等人的動作,分明像是西南地區端公的端公舞,那手上捏的手訣,有太陽訣、月亮訣,還有天師訣、捆鬼訣和山王訣,就連那翻轉、跳躍的動作,也像極了端公舞中「祭五猖舞」和「祭五方神舞」的動作,便深感這偏僻之所,哪裡會有純粹的儺公,流派果然不怎么正宗,倒是百家混合,成了雜家了。
後來,他仔細觀察,又深深的覺得這六台法陣絕非泛泛。
那六層高台之上,隱隱可見猙獰的靈體,有的鶴髮雞皮,有的黃口垂髫,無一都隨那雲端之上的仙女翩躚起舞,顯然是被這大陣的威力所攝,全都匯集在此。
是什麼陣法,竟然有如此的威力?我一定要學到手。
蘇杭暗暗下定決心,一念及此,再看這可愛的小姑娘,便覺得這三歲孩子的人生,也並非不值得過。
這時,突然聽「啊」的一聲,那高台之上,蘇三發出了一聲慘呼。
台下觀看的人,連同那矮台上的三個老頭都被這一聲慘叫嚇住了,齊刷刷向那高台之上看去。
蘇杭也注意到了這變化,定睛去看,只遠遠看見蘇三五指彎曲如鐵爪,「啪」的一下抓碎了臉上的鬼面,露出一張陰惻惻的臉來。
蘇三目眥欲裂,眼角已滴出血來。
「凡我子孫,須守法度。驅邪擋煞,盪清寰宇。」
聲如洪鐘,一股無形的威壓從那六層高台之上洶湧地壓向地面。
蘇杭只覺得胸悶氣短,甚是難受。
「醒,醒龍公...」那個一副慈眉善目的長臉老頭顫巍巍地叫道。
「阿德,你老了。」只有甦醒龍才會那麼叫,言語間滿是唏噓嘆惋,一句話道盡人世滄桑。
那長臉老頭頓時老淚縱橫。
蘇杭手中捏個手訣,開了一雙天眼,遠遠望去,只見那六層高台上,一個白鬍子、白頭髮的老頭,就附在蘇三的身上。
假扮了這麼久,正主兒終於來了!
「很久不見這麼厲害的靈體了!」蘇杭喃喃地說。
那白鬍子老頭也正好看向了他。
「是啊,很久不見這麼厲害的靈體了!我這一身本領,等的就是你啊!」那白鬍子老頭雙眼閃著光芒。
蘇杭一愣,這話分明是對自己說的。
「你終於出現了,等了這麼多年,你終於出現了,我也終於可以身死神滅,魂歸西天了!」
蘇杭知道這話只有他一個人聽得見,可是他卻偏偏不想搭理。
「整這麼多么蛾子幹嘛。」
蘇杭「切」了一聲,給小女孩兒剝了一顆花生。
小女孩兒從他手裡拿了一顆花生米,笑嘻嘻地問:「你怎麼不理那個老爺爺啊!」
蘇杭調皮地笑笑。
「不管他,我們吃花生。」
小孩子牙口不好,吃得有點慢,長大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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