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節前來掃墓的人很少,天地間一片靜謐,遠處群山環抱,近處只有灰濛濛的一片,b市的秋天向來來的很早,仿佛只是下了一場雨寒意就侵透了肌膚。
女人撐著一把黑色的雨傘靜靜的站著,眼角有精緻的妝容也遮蓋不住的歲月的痕跡,不時有雨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從傘檐墜落,濺濕了褲腳,懷中抱著的百合花也沾了濕氣,卻是天地間唯一的亮色。
面前的墓碑上只有簡簡單單一句話,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立碑人:蕭敘白。
黑白照上的女孩子年輕乾淨,瞳仁清澈透亮,微微抿起唇角笑,露出頰邊兩個小酒窩,永遠也不會變老。
蕭敘白盯著看了很久,忽然唇角也有了柔和的弧度,她俯下身將花放在了碑前,手中的雨傘偏了偏,替她遮風擋雨。
「我以為女孩子都喜歡玫瑰,後來才知道你最愛的是百合」
還有什麼是後來才知道的呢,比如家裡滿滿一面照片牆,全是她精挑細選洗出來的明信片。
比如衣櫃裡洗的乾乾淨淨掛的整整齊齊的衣物全是她每天下班親手洗乾淨熨燙好方便她隨時都可以穿。
比如她放在家裡已經蒙了塵的那塊卡地亞手錶,是她省吃儉用三個月再加上自己的稿費才買下來想要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
又比如她突然消失在她的生命里,她從來都是後知後覺,感情也是,她的離開也是。
現在想起來她的一切,包括細枝末節都清晰無比,仿佛她一直都沒有離開過,已經活成她生命的一部分。
雨越下越大,女人一直沒有離開的意思,她的南風最怕颳風下雨,每次打雷閃電都會瑟瑟發抖,她得留下來保護她。
一直到暮色四合,華燈初上,山下次第亮起了萬家燈火,那是城市的喧囂繁華。
蕭敘白放下雨傘,蹲下身細細摩挲著大理石冰涼的輪廓,然後傾身在那照片上印下一吻,起身的時候眼角滑落一滴清淚,湮滅在了塵埃里。
南風,我願用我十年生命換你回來我身邊,哪怕只是一天,只是你從沒出現過,大概也是恨透了我。
蕭敘白剛坐進車裡放在副駕駛座上的手機就亮了起來,她接起來,嗓音有一絲疲憊。
「餵」
對面的人頓了一下,似乎在揣摩她現在方不方便,「蕭總,是這樣的,西郊那塊地的招標出了點問題,董事會臨時召開了一個會議,需要您回來參加一下」
蕭敘白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我半個小時後到,先把會議資料發給我」
「好的,蕭總」秘書的聲音又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公式化。
蕭敘白掛斷了電話,系好安全帶,開始掛檔出發。
到公司的時候,顧氏集團大廈燈火通明,秘書小高立馬迎了上來,手裡拿著乾淨的小西裝,蕭敘白接過來換上進了電梯。
「怎麼回事?」
「西郊的那塊地被海拓拿下了,這一次的招標我們又落空了」
蕭敘白的眼神一凜,眉間有不怒自威的氣勢,「政府那邊不是早就打通關係了麼?」
三個月前有消息傳出政府要在那邊建一個療養院,如果能拿下這塊地,無疑對樹立顧氏的品牌形象有很大的推動作用,房地產行業競爭激烈,她早早就做了萬全準備,卻沒料到還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據說……是蕭氏集團的人在背後……」
秘書小高有些欲言又止,蕭敘白已大踏步出了電梯,她急忙匆匆抬腳跟上。
她是新來的實習生,早就在業內聽說過蕭敘白的大名,白手起家,一手建立了如今如日中天的顧氏集團,只是她也姓蕭,眾所周知業內龍頭企業蕭氏集團是家族性企業,這究竟是巧合還是……
這在顧氏內部早已是一個禁忌,她自然也不敢問出口。
「情況就是這樣的,蕭總」
皺著眉頭聽完副總經理的匯報後,蕭敘白起身走到了大屏幕面前,指尖輕劃,圈出了距離b市很遠的另一個城市。
「我和秦總商量過,下一步準備將目光投向大中小城市,一線城市土地資源緊張,競爭壓力大,而一些二三線城市反而有很好的發展潛力,比如這裡」她指尖停在了一處青山環繞的碧水之城。
「h市」
坐在下首的秦歌差點沒一口水噴出來,額上布滿了黑線,你什麼時候跟我商量過……
看著她指尖停駐的地方,秦歌一愣,神色複雜,看著眾人迷惑的眼神,他站起身緩緩道:「我支持蕭總的決定」
一個執行總裁,一個技術總監,代表了公司半數以上的股份,餘下的眾董事面面相覷,安靜了片刻,還是有人問:「h市連二線城市都算不上,蕭總怎麼能保證投資就一定能有回報?」
「我早就說過投資有風險,蕭某隻能保證將風險降到最低,至於能不能有回報,諸位都是跟著我白手起家,一路打拼過來的,我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
她的聲音雖然輕但透過話筒擲地有聲,眼神堅定,不躲不避,帶著一如既往讓人信服的氣勢。
秦歌不由得想起那時候,他還在蕭氏的設計部當一個小小的工程師,他的設計圖紙被人拿去做了改動,竣工的時候出了危險,他卻被上司拿去抵罪,躲在樓梯間裡無助地哭泣。
那時候他只不過是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沒錢沒勢,空有一腔熱血滿腹才華卻埋沒至此,可能下半輩子也難見天日,想到此更是鼻涕一把淚糊了滿臉。
日光燈卻突然亮起來,慘白的燈光照在頭頂上,他吃了一驚抬頭,正對上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
「蕭……蕭總……」他有些結結巴巴,連話都說不清楚。
蕭敘白的目光如炬,定格在他胸口的胸牌上,只有簡簡單單幾個字:設計部,秦歌。
「偉氏大廈的圖紙是你設計的?」
公司人太多了,她只記得是個很有幹勁的年輕人,卻沒想到如此落魄。
「是……是我……不……不是我……」
延時燈又突然熄滅,黑暗之中聽見女子的一聲尖叫,刺穿了耳膜,秦歌渾身一個哆嗦,頭皮發麻。
蕭敘白皺眉又按亮,「南風你搞什麼?」
他這才看見蕭敘白身後還站著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子,清新的像是夏日盛開的梔子花,紅著臉的樣子又像是林中驚慌失措的小白兔。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把你的圖紙給我看看」蕭敘白鬆開牽住她的手接過自己遞上去的圖紙,只略略掃了幾眼便還給了他。
「不用再回設計部了,明天直接去總工室上班」
總工室都是高級工程師,直接隸屬於監事會,那時候的蕭敘白雖然只是副總裁,但在集團內部太子女的身份早已人盡皆知。
秦歌楞楞看著她,有喜出望外的不知所措,直到一隻潔白如玉的手遞到了自己面前。
「擦擦吧」女孩子的嗓音乾淨柔軟,笑容溫和,掌心裡托著一張紙巾。
「謝……謝謝……」
延時燈又熄滅掉了,這一次女孩子沒有再尖叫,蕭敘白拉著她走的極穩,一步步漸行漸遠。
直到現在他都記得當時她是怎樣將他從痛苦的深淵裡拉出來的,也記得那個女孩子乾淨柔軟的笑意,所以才會在事發後鬧的滿城風雨,蕭敘白離開蕭氏集團走的義無反顧的時候,主動提交了辭呈。
那個時候的他已經是技術部的主管,前途無量。
「h市雖然是三線城市,但文化底蘊豐厚,環境優美,適合人類居住,相信有不少人會願意把別墅買在那裡,畢竟越有錢的人越怕死」
蕭敘白繼續侃侃而談,條條框框列出來有理有據讓人信服,顯然並不是一時興起。
秦歌的神色有一瞬間的黯淡,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放下杯子的時候聽見有人道:「從破舊的寫字樓到如今的顧氏大廈,蕭總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只是派誰去h市合適呢?」
顧氏的管理層都是她一手提拔上來有思想有魄力的年輕人,也有從前蕭氏起就跟著她的老人了,對於大家的信任蕭敘白非常感激,只是冷場了片刻,並沒有人出來接話。
從總公司到二線城市的分公司猶如被發配邊疆一樣,誰願意去呢?
蕭敘白的神色一點一點冷下來,關掉了ppt,「我去」
「蕭總!」
立馬有人站起來反駁,蕭敘白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從前曾在h市待過一段日子,也比較熟悉,我想我是最合適的人,總公司的事務暫且由秦總負責,其他規矩還和以前一樣」
眼底的那抹黯淡消失的無影無蹤,秦歌站起身沖她點點頭算是應了下來。
「好了,散會,很晚了,需要打的回去的同事記得明早找財務報銷」
最後還不忘人性化的關懷一下下屬,早已有剛畢業不久的新人對著她高挑消瘦的背影默默泛起了花痴。
「蕭總好帥……還有錢……又沒有緋聞……年齡大點沒關係……重要是單身……不知道她會不會對我這樣的類型感興趣?」
是設計部新提拔上來的總工程師,留著短短的寸頭,說話的聲音卻有女孩子的嬌柔,從外表就能一眼看出性向。
秦歌走到她旁邊將新一期的企劃案扔在了她面前,唇邊的笑容有些惡意,「別怪boss我沒提醒過你,蕭總最討厭的就是……」
他故意拖長了音調,目光在她的前胸後背掃了個來回,最後定格在她染的花花綠綠的短毛上,「前面後面都一樣那和男人有什麼區別」
「要死咯!!!」
身後傳來破口大罵,秦歌早已閃進了電梯間,在即將關上的那一剎那擠了進去。
「敘白……」他幾乎是有些小心翼翼地喊出這個稱呼,是私下裡兩個人獨處時才有的淡淡溫情。
而這溫情在蕭敘白看來不過是多年好友以及合作夥伴而已,她將目光移到他的臉上算是回答。
「真要去h市麼?要不我……」
蕭敘白扶著扶手的指尖有一瞬間的泛白,她微闔了一下眸子,不自覺地動了動腕上的手錶,遮擋住了並不明顯的一道疤。
「嗯」
「三年了,你……」
「叮——」電梯門毫無徵兆地打開,幾十層的高度也不過是幾分鐘而已,蕭敘白顯然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先他一步踏出了電梯間,高跟鞋踩的咣咣作響消失在了視線里。
顧氏大廈從來不用觸摸或者聲控燈,整個夜晚都燈火通明。
秦歌仰頭看了很久,直到眼睛被慘白的燈光刺的發痛發酸才轉身離去。
很難想像大名鼎鼎的蕭大總裁的家居然不是別墅或者高檔小區,而是隱於鬧市里獨僻一方安寧,高大的梧桐樹散落著細碎的燈光,巷子很窄,蕭敘白將車小心翼翼地倒進車位里,拿起鑰匙鎖好車門,三步並作兩步的跑上樓。
還未將鑰匙□□鎖孔里,就聽見啪嗒一聲響,門從裡面被人打開,一個小小的身影撲進了自己懷裡。
「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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