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怎麼這麼晚啊?」看見她從校門口出來,葉秋三步並作兩步地迎了上去。
「嗯,改了一會兒作業」顧南風臉上有一絲倦意,笑容也很淡,葉秋微皺了眉頭,自從她受傷後整個人就變得有些敏感多疑,顧南風只得低聲道:「回家吧」
「好」
雖然她和蕭敘白已經斷了聯絡,但到底舊情還在,蕭敘白又是一個神通廣大鍥而不捨的人,讓人不得不防。
回到家後顧南風去做飯,葉秋進了書房畫畫,雖然右手不能用了,但她盡力在用左手重拾技藝,卻發現線條歪歪扭扭怎麼也畫不出自己想要的結果。
惱怒之下直接摔了畫板,顧南風在廚房裡餵貓,剛把盛滿牛奶的小碟放在了月白腳邊,書房裡就傳來了一聲巨響。
她吃了一驚,扔下貓糧就往書房裡跑,推開門就看見了散落一地的紙張,畫板也扔在了地上,葉秋紅著眼喘著粗氣,看見她來了怒意又一點點收回去,變成了悲戚。
「南風,我……」
「沒關係」顧南風走過去將散落的紙張撿起來疊好放在了桌上,將倒地的畫架扶起來,「吃飯了」
她從來都是如此溫柔妥帖,不知不覺中就化解了她的焦躁,葉秋眼底也有一絲內疚,順著她往出去走。
這樣的生活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忍受她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的脾氣,雖然都不是衝著自己,但看在眼裡又如何不難受。
「禮拜六去醫院做完複查後,我們去看看心理醫生吧」
猶豫了片刻,觀察她的臉色稍霽,在餐桌上顧南風還是小心翼翼提出了這個建議。
葉秋夾菜的動作稍滯了片刻,臉色一點點沉下來,「為什麼要去看心理醫生?」
「我是想你能更開朗一點」從前多麼活潑熱情的人,現在悶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跟那時候受了傷的自己一樣。
「我不去!」葉秋啪地一聲將筷子隔在了碗上,也知道自己現在這樣的狀態很不好,但就是有些諱疾忌醫。
「葉秋……」顧南風眼裡隱了一絲哀求,看見她這樣葉秋更是怒上心頭,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你以為我是神經病嗎?!」
這個字眼一出來顧南風就僵在了原地,愣愣看著她眼底掠過一絲黯然,看見她這樣葉秋的神色又軟下來,但依舊拉不下臉皮來道歉,抿了抿唇將飯碗一推又回了自己房間。
自己……也是個神經病啊,又怎麼能照顧好別人。
在顧南風的好說歹說下,葉秋終於同意周末複查結束後,去藺真那看看。
秋日午後的陽光溫暖而不耀眼,兩個人從醫院裡出來都有一絲喜色,葉秋恢復的不錯,醫生說下個禮拜就可以安假肢了,只是昂貴的費用讓她眉間擔了一絲憂色。
上次一次性給顧媽媽了五十萬,自己手頭所剩無幾,每個月的工資用來日常開銷水電等等,還有葉秋的醫療費,已經花去了一大部分,根本攢不下錢。
葉秋也看出了她有一點擔憂,拉著她在街心公園的長椅上坐下來,手裡拿著的是最便宜的一塊錢礦泉水,自己一口沒喝,扭開瓶蓋遞給了她。
「南風,把紋身店盤出去吧,錢全給你拿著」
她說這話的時候雖然有一絲悵然,但難掩眼底的堅定,畢竟那是她所有的心血,雖然捨不得但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
「不用,我……」她還想說些什麼,被人擁進了懷裡,擁抱的力度恰到好處,身上穿著的菸灰色毛衣也沾染了陽光的味道,讓顧南風有片刻的安心。
「我從前說過會養你,但是現在好像做不到了,但是我也不能讓你太辛苦,我想和你一起同甘共苦」
顧南風微微闔上眼,享受這片刻的溫暖,雖然兩個人在一起磕磕絆絆,也有小吵小鬧,但她從沒懷疑過葉秋對她的真心,這樣也挺好,起碼她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全心全意地付出感情,以至於傷的遍體鱗傷。
她對葉秋憐多於愛,但這世上又有幾個是因為真正的愛情走到一塊兒的。
蕭敘白提著購物袋從沃爾瑪出來的時候,遠遠地就看見她和葉秋並排坐在一起,秋日的陽光溫和地灑在她身上,她穿了一件薄款的針織衫,長發微卷披散在肩頭,恰好有風揚起鬢邊的髮絲,葉秋溫柔地替她捋至耳後。
靜默中有一種相濡以沫的美好,蕭敘白移開了視線,心裡有些苦澀,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蕭祺就已經鬆開了她的手跑了過去。
「顧老師!」
因為奔跑而顯得有些氣喘吁吁的,臉色緋紅,顧南風也有一絲驚詫,「你怎麼會在這?」
在看見她身後慢慢走過來的蕭敘白時,顧南風臉上的笑意又淡了下去,彼此點頭致意微笑了一下。
看似雲淡風輕,蕭敘白緊握的指尖已經泛了白,顧南風也迅速收回了視線,葉秋微皺了眉頭,似是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我和媽媽出來買點吃的,顧老師中午一塊兒吃飯吧」
她熱情地提出邀請,蕭敘白卻將手放上了她的肩頭,並不想讓顧南風為難。
「走吧,我們回家」
蕭祺還在頻頻回望,她已經攬著她的肩膀,漸漸遠走,沒有回頭看一眼。
顧南風緊握的掌心鬆開了,抬頭卻迎上了她凌厲的目光,「你學生?」
「嗯」
「她女兒?」
顧南風茫然地抬頭,不知道她想說什麼,只好點了點頭。
葉秋二話沒說站起來就走,腳步匆匆帶了幾分怒意,顧南風不明所以只好抬腳跟上,三步並作兩步追了上去拉住她。
「葉秋!怎麼了?」
「你那幾天回來晚了是不是和她待在一起?!」
顧南風咬緊了下唇,因為羞惱臉上浮現出了一絲潮紅,「我沒有,你怎麼這麼看我?」
怎麼可能答應和她在一起還和蕭敘白糾纏不清,理智不允許,道德更不允許。
「我怎麼看你,你說我怎麼看你?」葉秋有些氣急敗壞,在大馬路上吼了起來,顧南風怕她出危險,一把扼住了她的手腕,將人拖到了人行道上,自己也慢慢紅了眼眶。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既然已經答應和你在一起,就不會再和她有任何關係,至於蕭祺從前就是我的學生,師生情誼不會因她而有什麼改變」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剛剛她們眼神交匯的那一剎那,作為一個旁觀者,葉秋分明感受到了有隱藏的深情,尤其是蕭敘白,那一眼更含了難過,讓她忽視不了,也有些恨自己這樣無力,抓不住她的心。
「南風,什麼時候你才能像看她那樣看我?」
顧南風沉默下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這個問題,她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實際上她的眼神早已出賣了她。
葉秋一言不發往回走,看來今天是沒有辦法再去做心理諮詢了,顧南風一邊跟上她一邊給藺真打電話道歉。
回到家顧南風去洗澡了,葉秋一個人坐在床上發呆,手裡拿著一張泛黃的老照片,照片上一家四口溫馨而甜蜜,每個人臉上都有笑意。
只是現在……她緩緩閉上了眼,眼角滑落一滴清淚,家破人亡,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她想起了那個女人曾說過的話。
「有時候緣分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會把愛你的人帶到你身邊,也會把你恨的人帶到你身邊,而如何抉擇,全在你一念之間」
顧南風從浴室里出來,她還坐在床上發呆,半邊臉隱在柔和的燈光里,有些落寞的樣子,她走過去將溫和的牛奶放在了她手裡。
「早點睡吧」
葉秋點了點頭,一飲而盡,而顧南風就開始了每天千篇一律的工作,幫她換衣服,跪坐在床上,兩個人之間貼的極近,手剛放上她的腰間就被人牢牢抱住,吻顫抖著落在耳畔。
「葉秋!」顧南風掙扎了一下,微微偏過頭避開她的動作,想要從她懷裡起身又被人用單手抱住。
「南風,我們在一起三個月了,除了牽手擁抱你從沒讓我碰過你」
她身上有沐浴後的清香,沁人心脾,因為羞惱白皙臉頰上泛起一絲紅暈,在迷離的燈光下美的讓人驚心動魄。
葉秋捨不得放手,害怕她溜走,更想要她完整屬於自己。
「對不起,我……唔……」話音剛落,她忽然攬緊了她的腰,跪坐著重心本來就不穩,猝不及防之下被人壓倒在了床上,她還沒回過神來,溫熱的唇就覆了上來。
顧南風瞪大了眼,腦海中掠過許多紛雜的畫面,有那個人的溫柔以待,也有一些不堪回首的過去,那些男人令人作嘔的氣味,粗糙長滿厚繭的大手肆虐過自己肌膚,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連胃裡都不可控制抽疼起來
。
在她即將撬開她牙關的時候,顧南風猛地咬緊了下頜,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大力推了她一把,正常情況下她的力氣沒有葉秋大,但葉秋現在只有一隻手,無論是體力還是能力上都削弱了許多,因此顧南風才能推開她。
脫離了桎梏後從床上翻身而起,拖鞋都來不及穿光著腳跑出了臥室,仿佛她是什麼洪水猛獸一般,聽著砰地一聲合上的臥室門,葉秋緩緩闔上了眼,伸出去阻攔的手無力地從半空滑落。
顧南風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自從車禍後就不能和人做親密接觸,牽手擁抱還好若是……總會想起從前那些不美好的事,從內心底感到抗拒。
她跌坐在漆黑一片的書房裡,因為剛剛受到的驚嚇而有些六神無主,敲門聲在此刻響起來,她吃了一驚,渾身都不可抑制發起抖來。
「南風,是我」
葉秋的語氣低沉而又溫柔,隔著門跟她道歉,「對不起,我……」
顧南風搖了搖頭,曲起膝蓋環抱住自己,「沒……沒事」
「我可以等你」
她說完這句話後沉默下來,顧南風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聽到那邊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大概她已經走了才鬆了一口氣。
她知道這樣對葉秋來說並不公平,只是終究過不了心裡那道坎,就像在木板上釘釘子,釘子就算□□了,也會留下深深淺淺的痕跡,難以治癒。
等一切歸於靜寂之後,顧南風才緩緩開了門,客廳漆黑一片,臥室的燈也熄滅了,她摸黑走到沙發上和衣躺下,微微闔上眼卻怎麼也睡不著。
那些過往反覆來回拉扯,在夢境裡沉浮,在愛與恨里掙扎,逐漸沉入了深深海底。
——回憶的分割線——
顧南風醒過來的時候滿世界刺目的白,恍惚之間以為來到了天堂,只是稍稍動了一下手腕,就是一陣尖銳的刺痛,意識才清醒了些。
「南風」有人在她耳畔輕聲細語,她努力了很久才逐漸看清他們,是傅臨和宋知夏,她想開口說話,嗓子眼裡似落了一把灰塵,干疼的難受,嘶啞地吐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宋知夏明顯激動起來,微微紅了眼眶,傅臨雖然含蓄的多,但唇角也露出了柔和的笑意。
顧南風費力想要聽清他們說什麼,仍然是一片混混沌沌,只看見他們的嘴一張一合,聽不清內容,微皺了眉頭,眼神空洞而茫然。
宋知夏也覺得有些不對勁,拍了拍傅臨的肩膀,「我去叫醫生,你看著她」
傅臨點了點頭,然後她就看見宋知夏出去不久後帶了一個白人醫生進來,圍著她說些什麼,依然聽不清,但基本可以確定不在國內了,她鬆了一口氣,又覺得有些難過。
傅臨的英語不是很流利,基本交流沒問題,但高深的醫學術語就聽不太懂了,等醫生說完後才低聲問她,「怎麼樣了?」
「因為昏迷的時間太長,反應遲鈍是很正常的事,不過恐怕會留下應激障礙,還需要好好觀察,培養恢復聽力以及別的能力」
宋知夏言簡意賅地翻譯了一遍,又去看顧南風,見她眼珠子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俯下身去聽,只聽見模糊幾個單詞,「孩子……孩子……」
宋知夏沒有回答,握緊了她的手,眼裡有無聲的憐惜,「南風……」
顧南風其實已經隱約猜測到了結果,看見她這樣更加肯定,嗓子眼裡發出幾聲不明意義的悲鳴,眼眶裡迅速漫上一層淚水,並且涌了出來。
本就蒼白到透明的膚色一哭更讓人心疼,宋知夏想要替她拭淚,被她偏頭避開,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想要拔掉手上輸液的針,僵持之下軟管里迅速回了血,宋知夏著急起來直接用中文喊了醫生。
幾個醫生護士一起按住她,鎮靜劑從青色血管里一點點注射進去,那個人才慢慢恢復了平靜,眼神又開始茫然起來,瞳孔微縮,最終微闔了眸子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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