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不是
白朮:「皇上,卑職……」
白朮的話剛說一半就被紀雲拎著領子抓了回來,只見這平日裡嘻嘻哈哈沒個正經的錦衣衛副指揮使這會兒面色看上去異常沉重,他微微蹙眉道:「皇上,二十八剛剛正式在祠堂掛了牌,對於這刑具牢獄之事了解並不多,平日裡也還是看咱們師兄弟動手,這眼下忽然讓她……我看還是——」
&礙,凡事總有第一次,」天德帝淡淡道,隨即又在龍鑾上坐下,接過薛公公手中的茶水,「且先打著瞧吧。」
白朮:「……」
打著瞧。
這玩意還能邊打邊瞧?打壞了還能退貨回去給咱們老大重新捏個暫新的屁股?
正鬱悶之間,又聽見天德帝繼續道:「做錯事總要受些教訓才是,這些年朕也是對你們疏於管教太放縱了,打完了,雲崢且停職降與同知同級,你們怎麼叫的來著?……哦對了,副指揮使,至於指揮使的位置,先從薛公公那邊調個人過來且擔當著——」
皇帝一席話,說得在場二十八名錦衣衛人人面色一變,就連之前顯得十分淡然的雲崢也不例外地睫毛輕顫了下,而後抬起頭,極富深意地掃了一眼在場其餘錦衣衛,只是這麼一眼,愣是將大夥那些個蠢蠢欲動的念頭都給看回了肚子裡。
錦衣衛身為上十二衛之首,平日裡風光無限,自然宿敵也多,因為有些職權重合所以同行是仇人的大理寺且放在一旁不說,剩下與他們最不對付的,就是由薛公公一手遮天的內務府,這地方什麼都管一點,官兒倒是一般大小,但是職權卻是大了去了,平日裡薛公公因為那些個蠅頭小利沒少給錦衣衛查案使絆子,皇帝未必不知道,但是這會兒卻要安插薛公公的人進都尉府……
他怎麼不把龍椅也讓一半給這個老太監坐一坐算了?
不就是別了朵菊花跟他說句話麼,用得著一副十八是把他的菊花摘下來別頭上那麼深仇大恨?
白朮胸口慪著一股氣,卻不得不聽從天德帝的話吭哧吭哧地跟著另外一個被隨手點名的倒霉蛋二十一一塊兒到詔獄去取廷杖揍自家老大的屁股,二十一也是愁眉苦臉的,兩人進了那陰氣森森的詔獄,二十一還壓低聲音嘟囔了句「他娘的還不如打我呢也不知道老大那腿能不能受得了」,一句話說得白朮頓時心中五味陳雜,只覺得那天德帝更加惹人討厭了。
又想到雲崢老大狼狽地趴在那審犯人用發藤條椅上遭那罪,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白朮蹲在詔獄的門口等,沒等一會兒二十一便拖著兩根沉甸甸的廷杖回來了,錦衣衛詔獄的廷杖都是灌了鐵漿的,各個都沉手得很,一杖走下去普通沒練過的人被打得脊椎斷裂也不是沒有,白朮皺皺眉,將其中的一廷杖拿起來——在二十一一把將詔獄扛起來時,她卻是輕而易舉地用一隻手就舉了起來,實在是輕鬆得很。
旁邊的二十一被她這隨手一拎,便拎稻草似的將這死沉死沉的廷杖拎起來的舉動嚇了一跳。
怔愣片刻這才想起這二十八力大如牛,一想著他們這樣的普通人的一杖子下去都且覺得老大要承受不住,這白朮若是用了平日裡的力量還不跟他們像是用了吃奶得勁兒似的使勁往下揍沒二般區別?更何況,更何況她還不怎麼明白用廷杖打人的技巧……想到這,二十一心道一聲「壞了」,趕忙將正抬腳要往外頭走的白朮一把拉了回來,問道:「二十一,你到底會不會使這廷杖?」
「……這玩意還能怎麼使出花樣來?」白朮莫名其妙地瞅了二十一一眼,「就算能使出花樣來也不能往咱們老大身上招呼啊,你損不損吶!」
&誰跟你說這個了!」二十一被眼前小鬼埋汰得直翻白眼,「我可告訴你,你力氣大掂量不出來,這廷杖比你那小身板可輕不了幾兩,一會兒打老大的時候,你且輕著點來——」
&還用你說?要相信我的演技。」白朮皺眉,「平常看你們演多了,我總歸還是學著來點兒的,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步麼!」
&那就好……不對,你罵誰豬啊,還豬跑步呢!」二十一一巴掌照著面前的小鬼腦門拍下去,「光是演戲還不成,我可告訴你,一會兒打的時候也是講究技巧的,看似同樣的模樣打下去,其實打出來的結果可大可小,輕則血肉模糊,卻也只是皮肉傷,重則動骨傷筋,到時候傷了老大,你就是都尉府的罪人——」
&的蛋,說道罪魁禍首還不是昨晚你們一群腦殘玩嗨了沒個下限麼!」白朮橫了都尉府的「廚子」一眼,「有技巧幹淨說,磨磨蹭蹭什麼,當你炒菜呢還一點點往裡面加料!」
二十一翻了個白眼,將手中的廷杖放身邊牆上一靠,而後指著那廷杖上約兩個巴掌寬的廷杖前端說:「看見沒,這是杖頭——」
&沒瞎。」
「……杖頭是寬的,這地方也是最沉的,一會你下杖子時,要扎穩了馬步穩住下盤,手腕子也要穩,晶亮讓這杖頭與老大的屁股平行落下去,千萬不能歪斜,這樣拍上去,雖然是受傷面積大了,可是每個地方受得力度也小,也不容易傷著骨頭——」
白朮捉摸了一會兒,隨即明白過來,雖然初中時代物理是看廁所的老大爺代課的,但是她多少還是琢磨猜測著這「平行落在屁股上」的規矩大概跟物理壓強有關係——同樣重量的物體,接觸面積越大,壓強越小什麼的……想了想,她又問:「要是側過來呢,最嚴重的什麼樣的?」
二十一搓了搓手,尷尬地笑了笑:「薛公公底下一個大太監,當年打翻了皇上的磨盤,被打了十杖。」
白朮:「然後呢?」
二十一:「……然後就再也沒下過地,脊椎骨碎成了粉,癱了。」
白朮:「……………………誰打的?」
二十一又是嘿嘿笑:「我和紀哥兒打的。」
「……」白朮點點頭,琢磨著薛公公那個記仇的這事兒估計用大紅字寫在小本本上每天睡覺之前都掏出來看一遍呢,頓時心生感慨,稍稍踮起腳拍了拍二十一的肩,「剛才皇上好像說,薛公公那邊要調個人過來暫時接管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我琢磨著,你和咱家師父的好日子怕是要過到頭了……」
「……」一聽白朮這麼說,二十一頓時不笑了,雙眼放空幾秒後,似乎是成功暢想到美好的未來,下一刻,他立刻就從嘿嘿笑的小流氓變成了一個無比嚴肅的錦衣衛大爺,轉過頭,面無表情地跟白朮說:「還有,一會兒瞄準了,就打老大的屁股,老大腿本來就那什麼,你千萬別打歪了再碰著,還有脊椎骨那塊兒,你仔細打起十二番精神,別一杖落在脊椎上,那可就糟了……」
&道了。」
白朮應和著,便用雙手拎起那廷杖,假裝那玩意對她來說死沉死沉地,一步步拖出了詔獄——
回到了前院,紀雲又皺著眉取來一張新的藤椅放好,還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白朮在旁邊看著狂抽唇角,頓時覺得這都尉府上下都將雲崢當做陶瓷做的,輕拿輕放,生怕磕著碰著再鬧出個不好來,事實上他們心裡都知道,其實雲崢比他們誰都厲害,真要打起來,恐怕他們就算是三個人一塊兒上,也不一定能將都尉府指揮使拿下。
但是他們還是這麼甘之若飴地小心用那些個糙老爺們能想到的最大限度照顧著他們的老大——包括白朮在內,也是著了魔一般,明明看過老大坐著輪椅飛檐走壁,卻還是在看見老大要過門檻時,顛顛兒跑過去把自家老大舉起來,穩穩地放在門外。
雲崢的輪椅自己動動手就能活動,但是只要進了都尉府的大門,走哪都能有人推著他。
都尉府除卻早膳是因為大家起床時間不一定有人喜歡睡懶覺,都是到了小廚房隨手拿點東西就吃,但凡午膳和晚膳,無論再餓,大家都是老老實實地蹲在桌子邊,等著雲崢來了才真的動筷子。
外面出公差的人帶啥當地土特產,也都會特地給雲崢留一份。
白朮不知道雲崢的腿是怎麼弄成這樣的,她隱隱約約記得自己曾經在君公公的那些個卷宗里看見過,但是還沒來得及打開看看,又被其他的事兒給攪合了。
她只知道,打從她到了都尉府,這地方給她的印象就是:都尉府指揮使很牛逼,而且他就是都尉府的吉祥物似的。
……這他媽果然是個看臉的世界。
此時此刻,初秋的清晨明明十分涼爽,白朮還是覺得身上隨手套上的飛魚服捂得出了汗,弄濕了她的背脊,她皺起眉抹了把額間的汗,拖著那廷杖來到雲崢身邊,彎下腰,面色蒼白地接過滿臉平靜的雲崢遞到她手中的指揮使象牙牌、繡春刀,期間,微微顫抖的冰涼指尖從自家老大的指尖上滑過,後者似乎因為那冰涼的觸感略微奇怪地抬起頭,卻發現這會兒站在自己輪椅前的小鬼,那臉色比剛從墳墓里挖出來的死人更像死人。
他垂下眼,在白朮來得及將手縮回去指尖,指尖飛快地在她掌心碰了碰,低聲道:「無礙。」
白朮掀起眼皮,深深地看了眼雲崢,而後轉過身,鄭重其事地將手中雲崢的象牙牌、繡春刀交予到了早就等在身後的紀雲手中。
十五和十六上前,將雲崢從輪椅上扶起來,在藤條椅上放穩。
白朮看了一會兒,這才轉過身,清清嗓子,面無表情地看著二十一道:「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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