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又是數月。
算算時間,蘇沉到清河已經一年。
這一年時間裡,蘇沉蘇知行名聲大漲,在整個清河已是無人不知。
與之相對應的,則是貴族勢力的衰弱。
世界上的事有時就是那麼殘忍,一方的崛起往往就是建立在另一方的沒落基礎上的。以對手的屍骸為踏腳石,為自己的王座奠基,正是千百年來不變的故事。
清河貴族們當然還沒有完蛋,雖受挫折,但根基未毀,核心猶在,可就算這樣,貴族們剝落的枝葉也已將蘇沉推到一個足夠的高度。
最典型的就是現在蘇沉上街,大街小巷人人見了蘇沉都彎腰施禮,口稱都司大人。
對了,現在蘇沉是源都署都司了。
這一次,安嗣源沒再讓那些貴族暗算成功,把都司位置幫蘇沉拿下。
老實說現在也沒幾個人敢做蘇沉上司了——不到一年時間乾死兩個上官,還有比這更讓人忌憚的嗎?
清河的形勢因此處在一個微妙的階段。
蘇沉崛起,貴族不倒,雙方依然處在一個相對持平的層面,互有顧忌,也互相克制。
不過在水面上,有些事可就克制不了那麼多了。
前不久,三江軍與玉山軍又發生了一場大戰。
說是和玉山軍打,其實卻是玉山軍加半個清遠軍——黑河軍沒能看住清遠軍,放了部分清遠軍的人過去幫忙。
不過蘇沉和周娟佳都知道,不是黑河軍看不住,而是他們故意如此,好給三江軍些壓力。
過去半年裡,三江軍如蘇沉一樣強勢崛起,給許多人帶來不安,其中也包括黑河軍。儘管暫時和三江軍處於合作關係,可一旦玉山清遠兩軍完蛋,只怕下一刻就要輪到三江黑河的火併。
所以黑河軍努力挑起三江軍與玉山戰鬥,同時又故意放水讓清遠參戰,以削弱各方勢力。
不過周娟佳明知是計,還是要接受了。
因為他們要回潛龍院了。
周娟佳唐明都是比蘇沉低一界的學員。
蘇沉到清河一年,周娟佳唐明也到了畢業時期。
過去半年在清河的「實習」,他們獲得了一張完美答卷,不管願不願意,也是時候回去復命了。
在回院之前,蘇沉與周娟佳唐明策劃了這場戰鬥。
這是一場慘烈的水戰。
三江軍與玉山軍清遠軍三方大戰,無數水匪的鮮血染紅了整片江面,最終,擁有強力戰船,魔鬼巨鱷和魚人變身的三江軍獲得勝利。
還沒來得及收拾戰果,黑河軍就悍然殺出。
三江軍一臉「中計了」的樣子,倉皇敗逃,魔鬼鱷斷後。
是戰,黑河軍首領史斷章親手斬殺魔鬼鱷,聲威大震。
三江軍先勝後敗,付出魔鬼鱷死亡的「慘痛」損失,悄然隱退……玉山清遠兩軍敗亡,貴族震怒,就讓黑河軍來承受那些老怪物們的怒火吧。
至於魔鬼鱷,周娟佳回潛龍院後,魔鬼鱷一來體形太大驚世駭俗,二來不擅陸戰,註定不可能帶回去,到不如讓其發揮餘勇,作為必須付出的「戰敗代價」,更方便取信於人。
於是凌源水澤大戰,最終導致了玉山軍,清遠軍與三江軍三支強大水匪的沒落,以及黑河軍的一枝獨秀。
這一天,黑河軍的老巢江煙島上,黑河軍數百水匪齊聚一起島心廣場上,燃起篝火,放懷暢飲。
在廣場的最上方,史斷章坐在自己的虎皮大椅上,用一隻牛骨杯給自己灌酒。他看起來就象是一個從深山老林中走出來的野人,滿身的肌肉,濃密的鬍渣,腳下放著的是一柄九環大砍刀,身邊還有一位錦衣麗人在為他捏著肩膀。
看著下方正在肆意大笑的匪眾們,史斷章喊道:
「放開喝!今天大伙兒不醉不休!」
一名水匪趁機喊將起來:「不醉不休!」
「不醉不休!」所有人群起呼應。
「黑河萬歲!」
「黑河萬歲!」
「首領無敵!」
「首領無敵!」
上面每喝一聲,下面便回以山喝回應,廣場上一片喧鬧沸騰的景象。
「黑河萬歲,首領無敵……嘿嘿,打了一場勝仗,便得意忘形到了如此地步嗎?」
一個聲音於這時悠然響起。
聲音不大,卻清晰覆蓋了場中所有的喧囂聲,仿佛是在每個人耳邊低語一般。
史斷章臉色一變:「什麼人鬼鬼祟祟?出來!」
「敢說老夫鬼鬼祟祟,好,很好,果然好久不出來走動,隨便什麼宵小都敢無視我的存在了。」一把蒼老之聲從上方傳來。
愕然抬首,就看到虛空中凝立一名老者。
他就這麼站在那裡,灰衣布衫,貌不驚人,看眉眼甚至還帶了幾分猥瑣氣質。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貌不驚人的老頭,卻帶給所有人巨大的心靈震撼。
「搖光境!」史斷章發出驚駭呼叫。
只有搖光,才能不藉助任何手段做到虛空凝立。
那老頭就這麼站在空中,冷眼看著史斷章。
史斷章終於意識到什麼:「前輩切莫動手,請聽我一言……」
那老頭已唏噓道:「有什麼好說的,來來去去無非就是那些託詞。我難得出來一趟,可不是為了聽這個的。凌源水澤不是爾等可以獨霸的,既然你們已經成了老大,又不肯歸順,那便消失吧。」
「不,家祖……」
「你家老祖宗是誰,我知道。他的名頭可以保你不死,但是黑河軍還是亡了的好。」
老頭說著,揮了揮手,一隻巨大的手掌已從天而降,拍向下方。
「快逃啊!」所有人都嚇得狼狽逃竄。
當然也有悍勇不屈的,值此時刻依然吶喊:「迎敵!」
等待他的是那巨掌從天而降,一擊將其拍成肉泥。
轟隆隆隆!
江煙島上,雷聲轟起。
那仿佛天神降臨般恐怖巨手,便如犁庭掃穴般,將黑河軍的勢力連根拔起。
一炷香後,江煙島上除了史斷章已沒有任何活人的存在。
到處都是橫亘的屍體,被拍得七零八落。
那高高在上的存在,如一具天神,輕而易舉的抹殺著一切,充分展現了什麼叫高端力量。
老者在做完這一切後颯然離去,唯留下史斷章一人。
「全死了……全死了……」史斷章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腦海中回想起曾經離家時的豪言壯語。
「我不要藉助家族的力量,我要依靠自己打下一個大大的天下!」
「傻孩子,你根本就不明白,什麼勢力都是虛的,唯有力量是真實的永恆。勢力的存在,只是為了讓我們更好的搜集資源,提升自己,服務自身。以勢力提升實力方為正道,你的做法,是在本末倒置。」
「不,我不信!」
「那你就去做吧,年輕人,總要吃些苦頭才會明白。不過沒關係,以我這張老臉,只要你不去招惹我都惹不起的人,當可保你無事。當有一天,你在外面失敗時,就回來吧。」
曾經的對話如今歷歷在目,史斷章終於明白了,清醒了。
老祖宗說得沒錯,自己所追求的本就是虛妄。
現在,夢碎了,自己也清醒了,是該回去復命了。
站在島上,史斷章發呆了好久,終於醒悟過來。
他嘆息一聲,扭頭要走。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悠然傳來:「他們好歹也跟了你這許久,就算要放棄基業,好歹也該為他們收殮一下吧?」
「什麼人?」史斷章霍然轉身。
黑暗中,一個人影緩緩走出。
臉上的鬼面具在火光下清晰可見。
「鬼臉兒?」史斷章愕然。
三江軍的鬼臉兒,他自然知道,可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
來者的右手已放在面具上,輕輕揭開,露出面具下一張年輕的面容。
史斷章沒想到他會對著自己揭面具:「你……」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蘇沉,現任清河府源都署都司。」蘇沉道。
蘇沉?
史斷章當然聽過這個名字,和他一樣,同樣是清河貴族之敵。
不過他並沒有天真的認為蘇沉因此就是他的朋友,反倒是蘇沉摘面具的舉動讓他有一絲危險感。
「你來做什麼?」
蘇沉嘆息:「自然是來留下史老大的。黑河軍已經滅了,史老大又何必獨存。一個死掉的史老大,比活著的更有價值。」
「就憑你?」
「沒錯,就憑我!」蘇沉伸出左手,一片黑色火焰已升騰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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