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了何添遞過來的那一整杯水,嗓子頓時好受了不少,口水咽著也沒那麼疼了。
何添問:「現在好受些了嗎?」
思延乖乖點頭,然後張嘴問道:「何叔叔,你怎麼到這裡來了?」他的聲音還是沙啞的,但要比剛醒來那會兒好了不少。
「就是想過來看看你們,思續很擔心你,我們沒有告訴他你的情況。」
提到弟弟,思延臉色一急:「不要和他說我生病了,他會哭的。」
何添移了一把椅子到床邊坐下,「但思延已經哭了,我今天看到他的時候,他眼睛都是腫的,還有黑眼圈,應該是昨晚一直沒睡。」
思延咬著唇低下頭,悶聲不吭,那隻沒扎針的左手,也攥緊了身上的被子。
何添抬眼,看到輸液袋裡的藥水已經流到底了,他起身關上,然後拿著棉簽,將思延手背上的針拔掉,在針拔掉的瞬間,棉簽按住那個針孔止住血。
「疼嗎?」
思延說道:「不疼。」比起爸爸昨天打他的一巴掌這點痛不算什麼,他摸著自己的左臉,紅腫似乎還沒退去。
「你爸爸昨天打你了。」
「嗯,因為我偷鑰匙,偷東西是不好的行為。」他認。
「不只是因為你偷鑰匙。」
「那還有什麼?何叔叔你也認為」思延止住聲,眼神瞟著門口方向,怕自己說出來的話被人聽到然後傳到爸爸耳朵里。
他被關在地下室一整晚,已經怕出了應激反應,稍有風吹草動,他就猶如驚弓之鳥。
「放心吧,沒人會聽到的你爸爸也不會上來,他知道,你現在肯定不想看到他,所以你可以放心大膽的和我說」
思延張了張嘴,似乎是在忌憚什麼,最後還是沒說。
何添嘆了一口氣,摸著思延的頭:「昨天你爸爸打你那一下,又把你關在地下室一整晚,你有怨過他嗎?」
思延鼻子一酸沒有吭聲。
換做以前的思延,肯定會直接說,他不會怨爸爸。
思延並不是盲目崇拜父親的人,他有他自己的想法,他和厲謹行道歉說對不起,也只是承認他不該偷鑰匙,但他始終不覺得,他給媽媽開窗有什麼錯。
思延有他的那份固執,這一點和厲謹行很像。
「我來告訴你,為什麼你不能給你媽媽開窗,你知道你拿鑰匙給她開了窗戶後發生的事嗎?」
思延搖頭。
他只知道他爸爸像往常一樣回到家,他和弟弟準備去接他的時候,被他呵斥住,最後他們被保姆送去了兒童房關著。
那個時候,爸爸的臉色很難看,眼裡似乎帶著絕望,像是看到了什麼驚恐的畫面,讓他難以接受的那種他想不通,到底是怎樣的畫面,能在爸爸臉上同時看到恐懼和絕望。
他的直覺告訴他,外面發生了嚴重的事,但他猜不到。
一個能讓爸爸害怕的畫面,那他和弟弟看到了,肯定會怕到做噩夢,留下心理陰影,指不定還會去醫院看醫生。
何添看著思延單純的表情,心裡猶豫了四五秒,最終還是決定全告訴思延。
「在你爸爸回來的時候,你媽媽從窗戶跳下去了,就是你開的那道窗」
這樣的結果對於思延來說太殘忍了,他驚恐瞪大雙眼,原本就泛紅的雙眼,如今瞪大後,眼白上盡顯紅血絲。
他想過各種可能會發生的事,但他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我媽媽怎麼樣了?」孩子第一反應,還是關心自己的媽媽。
何添趕緊道:「她沒事,人還活著,就是受了些傷。」
思延臉上的緊張並沒有褪去,多可怕啊,他差點就「殺」死了自己的媽媽。
如果媽媽因為跳窗死了,那他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只怕每次回想起他偷拿鑰匙的那一刻,他都會恨不得剁掉自己的手。
思延已經怕得手腳發軟,背心發涼,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眼淚已經大顆往下掉了。
「媽媽,為什麼要跳窗?她是想自殺嗎?」
「不是的,她只是想要離開這裡,但你爸爸不允許,她出不去。」
「爸爸說媽媽生病,她出去會出事的。」
「你爸爸是騙你的。」
「他騙我?」思延淚眼婆娑地望著何添。
何添手裡拿著紙巾,輕輕擦掉思延臉上的淚水,一邊擦一邊說:「他只是不想聽你們替顧晚秋求情,他不想放過她,所以編造了一個她生病的謊言,她現在的樣子,你們看過了,像是一個瘋子的樣子嗎?」
思延順著何添的話搖頭。
顧晚秋是生病,但絕對不是一個瘋子。
「爸爸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把媽媽關起來,還拿鏈子鎖著她?」
他忽然想起那面被他掛在樹上的風箏。媽媽看著的時候,臉上並沒有露出開心的神情來,她總是憂傷地望著窗戶外面,看著天空飛來飛去的鳥。
或許在媽媽眼裡,她就是那面被人拽著的風箏,只有在風箏線斷的時候,越飛越高,她才會牽起唇角,淡淡笑一下。
媽媽站上窗往下一躍的時候,是不是也曾幻想她自己像那面斷了線的風箏,掙脫他人的手,高高飛向天空?
可她不是風箏,再大的風也無法把她吹起來,她只能往下墜,不斷地往下墜,直到腳踝上的鏈子到了盡頭,把她扯住。
那該有多疼啊?思延發出嗚咽的哭聲,他抬起雙手捂住滾燙的眼睛,哭聲沙啞哽咽,嗓子處帶著一陣陣鈍痛。
聽著思延的哭聲,何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他心裡是自責痛苦的,他有一些後悔告訴思延這件事,可如果不告訴,之後的事根本沒辦法進行,他需要有人和他一起拉回厲謹行。
那點微不足道的後悔消失後,何添說:「因為你爸爸恨她。」
思延不明白:「恨?爸爸不是很愛媽媽的嗎?」
「那只是你看到的表面,你媽媽做了一些傷害你爸爸的事,所以你爸爸恨她,想要把她關在這裡報復她。」
報復這個詞,對於一個孩子來說,衝擊力太大,他從未想過,曾經那個將媽媽公主抱起來的爸爸,會在這一天,如此怨恨媽媽,報復她。
「他們之間發生了很多事,我不能全部告訴你,我今天和你說的這些,是不想讓悲劇繼續發生,如果你媽媽不離開你爸爸,那她遲早會死的。」
這是思延不想看到的結果。
這一次,顧晚秋也算是丟了半條命,一腳踏進了地獄。
本該已經止血的針眼又滲出血來,思延雙手緊握,聲音顫抖地問道:「我該做什麼?」
何添直說:「去求你爸爸放了顧晚秋。」
「我求他有用嗎?」他和弟弟之前就一起求過了,但一點作用都沒有,甚至還被敷衍騙了過去。
「當然有用,你爸爸很在意你,你求他,他一定會聽進去的,不過,你不能把今天我們說的這些話說出去,要保密。」等思延紅著眼睛點完頭,向他保證後。
何添附身過去,小聲在他耳邊說:「求人也需要技巧」
「思延,你要記住,無論你爸爸對你媽媽做出了怎樣的事,他對你們的感情是不變的,他是愛你和思續的,所以不要怨恨他,昨天他對你的懲罰的確太過了,但也是為了防止顧晚秋利用你第二次,你體諒一下他,畢竟他也是第一次做父親,有做得不好的時候。」
「我知道的,我已經不怨爸爸了,我知道他是愛我的。」
「那你怨你媽媽嗎,她這次騙了你。」
曬太陽,吹夏風,看風箏都是假的,她只是想跳下窗戶,她這次沒死,要是死了呢?那有沒有想過兩個孩子的感受,會不會因為她的死,而自責一輩子?
思延沒有回答,而是問了何添一句:「爸爸愛我,那媽媽愛我嗎?」
何添看了顧晚秋跳窗那段時間的監控視頻,他注意到了一個細節,她是等厲謹行叫住兩個孩子,讓他們進屋了,她才跳窗的。
何添回答道:「也是愛的。」
「那這就夠了,我會讓媽媽離開這裡的。」就像掙脫線是風箏,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好孩子,委屈你了。」
思延悶聲說:「不委屈,何叔叔,今天你和我說的這些,也不要告訴我弟弟,我怕他承受不了。」
「嗯,我知道,我不告訴思續。」何添答應下來,他看向思延的目光帶著心疼,明明比思續大不了多少,可他一直擔著哥哥的責任,處處為思續著想,任何事,都想著他一個人承擔。
思延稍稍鬆了些氣,「何叔叔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我現在不能陪著弟弟,你去陪我弟弟吧,我沒事的,我能自己照顧好自己,還有你能不能去看看我媽媽,我有點擔心她。」
「我接下來就要去看你媽媽,看看她現在的情況,之後,就去陪思續還有你們的妹妹小隨。」和聰明孩子談事,就是輕鬆,一開始思延驚恐地哭了,何添還挺擔心他接受不了的。
沒想到他接受的這麼快,理解的就更快,也不會過多追問,一點就通。
何添起身,將手裡的紙巾和棉簽扔進垃圾桶里,他最後摸了摸思延的頭:「肚子餓不餓,我讓他們給你送點吃的上來。」
思延點頭。
何添心裡長吐了一口氣,正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思延忽然叫住了他。
「何叔叔。」
「我爸爸的身體還健康嗎,他是不是真的全好了,他能看著我們長大的,是嗎?」
「當然。」何添用輕鬆的語氣回答道,「比起關心你爸爸的身體,你現在更應該的是關心你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好好休息。」
思延倒是乖,說讓他好好休息,他就躺了下去,縮進被子裡,只留出一雙眼睛看著他。
對上思延的眸光,何添莫名有一種被他看破心底的錯覺,他甚至在想,思延是不是已經知道,顧晚秋借用他們的手給厲謹行下毒的事。
不然好端端的怎麼會問出這三個問題來。
好在,厲謹行的身體是真的好了,他也不存在騙思延。
何添走出房間,輕輕地掩上門,他抬起有一些顫抖的手,事情已經完成一半,只需要按照原計劃進行,這次,他相信厲謹行會放顧晚秋離開的。
明明一切都很順利,可他整個心情都是緊繃的,並沒有完全放鬆下來。
他最不想的就是把幼小的孩子給牽扯進來,可這次他還是把思延牽扯進來了。
想到思延還沒消腫的臉,委屈的眼神,不經意提到厲謹行時,眼裡一閃而過的驚恐。
顧晚秋離開後,未來是如何何添也想不到,但或許,比現在好一點。
對雙方,不,是對所有人都好。
顧晚秋不用再受折磨,安安靜靜的死去,厲謹行逐漸忘記她,孩子們記得她,也是偶爾想一下,他們有全新的生活,最重要的一點是,厲謹行不會再因為顧晚秋而去傷害孩子了。
一切都恢復到,那十年,沒有顧晚秋的十年。
何添沒有立即去看顧晚秋,畢竟厲謹行還在這裡,他要是進去了,會讓厲謹行多想的。
因此他去找思續,帶著他一起去嬰兒房看小隨,何添熟練地抱著孩子哄著,思續也伸著手,輕輕握著妹妹粉粉嫩嫩的小手。
妹妹長得不像爸爸,她像以前的媽媽,被爸爸放在錢包里的照片,年輕時候的媽媽,那個時候的媽媽還沒有整容。
何添也發現到了,這眼睛和鼻子簡直是從顧晚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
這么小就像了,那長大後不是說女孩像爸爸的嗎?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基因,三個孩子都很好帶不吵不鬧,特別的聽話,顧隨也很少哭,不怎麼讓保姆操心。
「就算沒有媽媽你也要好好的」何添嘀咕了一聲,一旁的思續聽到了,但沒聽清。
「何叔叔你在說什麼?」
「沒什麼」何添恍然醒過來,他剛才好像是不小心把心裡話給說出來了。
擔心思續追問,何添轉移他的注意力:「我剛才去看了你哥哥。」
思續著急問道:「哥哥在哪兒,他沒事吧?」
「在樓上睡著,他沒事,就是有點小感冒,已經輸完液了,他現在怕傳染給你,所以就沒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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