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生聰慧過人,眼神清亮,果真是什麼都瞞不過您的眼睛。」
秀娥聞言露出抹略顯侷促的笑,話里也帶上就討好的意味,「您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前頭的恩情還沒來得及還上,本不該再繼續麻煩您,但是關係著福娃的往後,我也只能厚著臉皮找上門。」
丘家做橡子豆腐的事瞞了不過十多天,就被村裡的有心人給發現了。
因著家裡沒有男人撐著,他們不敢吃獨食,秀娥果斷決定方子自己卡住,只做了成品的橡子豆腐分給親近的人家,讓她們拿貨去其他地方賣,這樣既能拉攏人心,又不影響她們的生意。
而且秀娥慢慢發現,讓別人替她去賣可比她自己又要做豆腐又要賣豆腐省事多了,於是她從這個月起乾脆只專心做橡子豆腐,不出攤了。
雖然這樣算下來每塊豆腐她賺的少些,但是架不住積少成多,所以丘家的日子比起過去,確實是好了許多!
伙食改善了,公婆的身體硬朗了,小姑子和福娃也肉眼可見的長了肉,只是秀娥似乎還是那麼單薄,皮膚也依舊黝黑粗糙。
此刻她攏著肩膀半彎著腰站在雪地里,臉上帶著卑微且討好的笑,「還望您莫要見怪,容我厚臉說上兩句。」
福娃是秀娥丈夫留下的獨苗,丘老漢一家寶貝的緊,這麼大冷的天,若非是與之相關的事,秀娥怎麼可能帶著他走大老遠的路過來,又何須在面對他時這般卑微討好。
事情不難猜,只秀娥的反應看的宋不辭心裡五味雜陳,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這句話從古至今都適用。
「我順口多說了幾句罷了,算不得你們的恩人,便是真有恩於你們,當日我宋家村受難,你們也都還回來了。」
宋不辭溫聲道,「所以嫂子不必如此,咱們只當尋常往來即可。」
「老人們常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您給我們的是泉,我們還給你的才是滴水!」
秀娥無比嚴肅的開口,「小童生,您的恩情,值得我們丘家記一輩子!」
宋不辭原意是不想秀娥如此低姿態,但也知道記恩的人你怎麼都勸不住,不記恩的人,你提多少次也沒用。
更何況。
他很清楚,秀娥如此努力放低姿態,不過是想給孩子謀個坦蕩前路。
宋不辭不再多說,只無奈的笑笑,而後做了個請的手勢,「天氣寒涼,秀娥嫂子,咱們到火堆跟前坐下慢慢說吧。」
秀娥打量著宋不辭臉上始終帶著溫和的笑意,她因為緊張而提起的心逐漸鬆緩了幾分,在褲邊上擦了擦微微汗濕的手,牽著福娃向宋不辭坐的火堆旁走去。
「打擾了。」
秀娥不認識溫良,只是瞧著他與宋不辭相識,於是禮節性的沖溫良和善的點了點頭,溫良中規中矩的頷首回禮。
「秀娥嫂子,福娃,請坐。」
宋不辭招呼兩人坐下,而後才主動介紹,「我旁邊這位是溫良溫夫子,乃是我為族中學堂請來的夫子。」
方才秀娥遠遠瞧著便覺與宋不辭笑談甚歡的男人渾身上下都透著股子書卷氣,她原還當他是宋不辭的好友,不想竟是學堂的夫子。
「溫夫子好!」
秀娥趕忙站起身衝著溫良談好的笑,只是笑容略微帶了幾分僵硬,她從前接觸的也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泥腿子,說話做事也粗糙慣了。
對於宋不辭雖有敬意但因著他年紀小,不由得就帶了幾分看孩子的親近和慈愛。
現在乍然遇到正經的讀書人,還是很有可能成為她兒子先生的讀書人,秀娥當真是又敬又畏,生怕自己表現的不好,連帶著影響了溫良對孩子的印象。
她本想學著對宋不辭那樣好好誇獎奉承幾句,可張了張口又不知從何誇起,而且她擔心笨嘴拙舌的自己恐怕會弄巧成拙,只能低頭提醒福娃跟溫良打招呼,以此來掩飾自己的笨拙和尷尬。
「福娃,快,快跟溫夫子問好!」
福娃是個聽話懂事的孩子,娘親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只是他沒有正經學過禮儀,於是照例習慣性的沖溫良作揖,稚聲稚氣的開口。
「溫夫子好~」
話落。
母子兩人齊刷刷用小心翼翼而又透著崇敬的目光看向他,似是很期待他能給出回應。
溫良在秀娥起身沖他問好的時候就已經跟著站了起來,他習慣了旁人的各種冷言冷語和異樣的眼光,突然被人如此尊敬的對待,溫良很是受寵若驚!
他下意識看向宋不辭,卻見宋不辭沖他比了個口型。
「習慣就好。」
溫良剛讀懂宋不辭的口型,還沒來得及說話,身後突然有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溫良?」
溫良聞聲回頭看去,便見一群牽著孩子的男男女女站在不遠處,而剛剛說話的是為首的男人,不巧的是,那個男人他還認識。
只一眼。
溫良的臉色瞬間就黑沉了下來!
「怪不得我說背影怎麼那麼眼熟,溫良,竟然還真的是你!」
男人滿臉嫌惡,「你怎麼有臉混進來的?還坐到了宋小童生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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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村學堂修建起來之事早就在十里八村傳開了,但是落成這麼久並沒有傳出宋家村何時公開招收學生的事。
宋家村的學堂可是十里八村頭一個,更不要說還有宋不辭這個神童的名頭在,可學堂就那麼大,十里八村能上學的孩子又那麼多,大家可不得想方設法的爭搶名額!
但是!
大家明里暗裡打聽過多次,但都沒得到有用的消息,更是連宋不辭的面都見不上!
這次恰逢宋家村大開村門,廣宴賓客,有想法的人家立時就抓緊機會帶著自己孩子上門了!
不過。
他們對宋不辭這個名字聽了太多回了,面還真沒怎麼見過,冷不丁見著人就發現,明明只是半大的孩子,渾身散發出的氣質就是莫名讓人不敢輕慢。
而且。
宋不辭身邊像是被自覺空出來小片安靜的地方,宋家村的人都不往過擠,就是偶爾有過去說話的人,動作舉止也是恭敬有加。
他與眾不同的地位就清晰的凸顯出來了!
大家只是沒讀過書,不是不會看眼色,見此輕易也不敢往宋不辭身邊湊,更不想當莽撞的出頭鳥,所以只老老實實靜等,但又時刻注意著這邊的動向。
這不!
秀娥剛被宋不辭請過去,大家就迅速行動起來了。
張大剛就是其中之一!
「宋小童生,您可莫要叫他給騙了!」
張大剛拉著自己孩子退後兩步,又驚又怒的指著溫良,轉頭神情激動的對宋不辭道,「您不知道,這人是個左賓,天生帶著晦氣,克父克母克全家,誰沾染他誰倒霉!」
「嗬!」
眾人譁然。
「竟然是左賓!」
「知道自己不詳不知道躲遠些,竟然還光明正大的來參加人家的喜宴,也不知道這人存的是什麼心思!」
「壞心思唄,不然還能是什麼心思!」
「他怎麼好意思過來的?真是臉皮比城牆還厚!」
「哪裡就只是臉皮厚,分明心也是黑的!」
「他剛剛還跟宋小童生坐那麼近,我看他純粹就是不安好心,想把不祥傳給宋小童生!」
大家紛紛拉著孩子後腿,言語厭惡指責間,還不忘勸告宋不辭和秀娥。
「宋小童生,您快離這人遠些,莫要沾染了晦氣!」
「是呀,小童生,您快往我們這邊走走!」
「秀娥,快,快過來,莫叫這人克著你家福娃這根獨苗苗了,要不你可怎麼跟你公婆交代!」
「我覺得還是叫人將他給趕出去吧!」
「梅神婆也在,還是先請梅神婆來去去晦氣,再將人給趕出去!」
……
這些人中間當然也不乏腦子清醒、心地善良的替溫良說話,只是很快就被七嘴八舌的吵嚷給淹沒了,有的人還說干就干,直接去找梅神婆了!
張大剛眼見他們說了半晌宋不辭也沒有動作,更不曾言語,於是拔高了音量,「小童生,我真不騙您,這人就是我同村,方才他背對著我,我才看沒清楚人!」
「你快過來吧,或者直接找人把他趕出去,他就是個不祥之人!」
宋不辭真不是不想言語,而是這些人鬧哄哄的壓根不給他張口的機會。
「夠了!」
宋不辭蓄力,厲聲呵斥,「溫良是我親自請來的客人,還請諸位不要人云亦云,更不要隨意口出惡言!」
「客人?」
張大剛不可置信,「我方才就聽您說溫良是您請來的夫子,我還當我是聽錯了,沒想到您是認真的!」
他瞪大眼睛,「您竟然真打算請個左賓來當夫子?您就不怕害了您自個兒,也害了學堂里的孩子嗎?」
「那怎麼能行!」
不等宋不辭回答,人群中就又開始吵嚷起來!
「左賓怎麼能當夫子呢!」
「他害害自己家裡人也就算了,怎麼還想著來禍害我們的孩子!」
「這人也太歹毒了些,怎麼沒早些把他自個兒給剋死,老天爺淨留著禍害霍霍我們這些小老百姓!」
……
這些人越說越難聽,事關切身利益,就連之前替溫良說話的人九成也都息了聲,他們做不到惡意攻擊辱罵別人,但孩子是頭等要緊,所以他們選擇了閉嘴。
可!
漠視有時候又何嘗不是種惡!
溫良負在身後的手緊緊攥起,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面上更是煞白如雪,只那雙冷沉如淵的眸子,目光明明滅滅間泄露出幾絲脆弱、痛苦和不甘的憤怒!
「你們才是禍害!」
就在這時!
震耳欲聾的稚嫩童聲忽然在眾人耳邊炸響!
現場被震的一靜,大家本能的循聲看去,就見他們最後方,不知何時站了群略顯怪異的小孩兒。
之所以說怪異是因為,為首的小男孩兒坐在兩個小孩兒交叉的雙手上被架起,及腰的小不點這下看起來能到大人的胸膛了。
而那個被架起的小男孩兒手上還拿著個大喇叭,剛剛的聲音就是從喇叭里傳出來的,他的左右兩側還各站著胖瘦兩個小男孩兒,身後更是跟著高矮不一的一群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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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像坐著轎子的山大王帶著他的左右護法和小弟下山了!
「小的們!」
黑蛋兒威風凌凌的坐著人力轎夫,大手一揮。
「走!」
人力轎夫石頭和大牛立刻聽話的架著人朝人群前面走,金寶和小栓子兩個胖瘦小頭陀護法肅著臉小心看護,其他小弟緊隨其後,烏泱泱的跟上!
這陣勢,好生氣派!
其他被大人牽住的孩子眼裡瞬間寫滿了羨慕和崇拜,若不是爹娘手裡拽的緊,他們好險就不由自主的跟上去,擁護他們的山大王了!
宋不辭狠狠抽了抽嘴角,玩兒還是他們會玩兒!
老實說。
他也有點心痒痒!
「你個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有人站出來攔住黑蛋兒他們,「快去邊上玩去,莫要沾上那不祥之人!」
宋不辭聞言,心瞬間不癢了,連帶著眼神都冷了下來。
「你才禍害!你才不祥!」
黑蛋兒非但沒退,反而舉起喇叭衝著男人大喊,「你才要去邊上玩兒去!」
男人被突如其來湊近的聲音震的耳朵疼,陰沉著臉盯著黑蛋兒,若不是礙著黑蛋兒是宋家村的孩子,他差點兒都要忍不住動手了!
「臭小子!」
他咬牙,「叔叔我是為你好,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我都不認識你,你還能為我好?你沒學過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嗎?」
黑蛋兒翻了個白眼,「快讓開,別擋著本大王訓話!」
「小的們!」
黑蛋兒說罷不再理會男人,繼續指揮人力轎夫,「繼續走著!」
「黑蛋兒,要不你還是下來走路吧,」石頭苦著臉小聲開口,「你好重呀,我都快架不住你了!」
「肉白長你身上了,回頭我就讓大河叔給你減飯量!」
黑蛋兒威脅完拿下喇叭小聲的動之以情,「我下來說話就沒有氣勢了,氣勢你懂不懂?」
石頭不想懂,夏天的時候他跟大牛架著黑蛋兒跑老遠都不帶喘的,現在才站了這麼會,他腰都快直不起來了!
他覺得他才應該給永德叔說說,讓黑蛋兒少吃點兒,看黑蛋兒都重成什麼樣兒了!
喜歡古代小村長的上進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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