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大地,仙魔莫入!」
秦桑語氣平淡,聲音不大。
這句話卻似蘊含無邊法力,傳出山外,蔓延至人間,從雲都山一直傳到暮落山。
但凡修為在身,皆可聽聞。
沒有任何天象,聽在眾生耳中,威力絕不次於驚雷。
這聲驚雷在他們心田間迴蕩。
帶來無邊恐怖,宛若天律!
所有修行者心神震盪,感到無形的壓力降臨,壓在身上,無法喘息。
口含天憲,言出法隨!
燕國都城。
丞相府。
先後經歷光芒普照、陰雲密布、天雷滾滾等等種種異象,凡人們不明真相,人心惶惶。
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的祈禱有了效果。
幸好,天沒有真的塌下來。
凡人聽不到秦桑的聲音,眼看天上的異象漸漸消失,青天重現,夕陽落山,一切回歸正常,猶豫著是不是出去看看。
可方才丞相有命,所有人留在府中不得外出。
『得得得』
一匹快馬行至府前,傳來聖上的旨意,使得丞相府亂作一團。
誰也不知丞相去了哪裡。
皇城內。
燕國國君站在寢宮前,看完天象變幻的全程,眯起眼睛,望著昏黃的晚霞,「丞相到了嗎?」
玉朗走得倉促,無法顧及周全。
太監還在震撼中無法自拔,聞言一顫,連聲回道:「啟稟陛下,聖旨應該剛到丞相府」
國君『唔』了一聲。
仙人頻頻入世,插手人間紛爭,現在世間有修行者已經不再是秘密。
他看了眼皇城的東面,那裡有一座鹿苑,是仙人居所。
這麼驚人的天象,難道是人為的?
這是多麼可怕的力量啊!
國君心頭蒙上一層陰霾,偌大一個燕國,豈非被人反掌之間就能抹去。
孰不知,擁有這等力量的修仙者也是極少數,鹿苑的修仙者們此刻正戰戰兢兢,迫切想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秦將軍不在府上。」
有人低聲道,「陶將軍也離城了,說是拜見雲仙師。」
陶謄接到玉朗傳訊,向師父求援。
他們二人和雲仙師最親近,雲仙師的法旨都是通過他們傳達給燕國修仙界。
眾人拿不定主意,那一聲莫入人間的律令令他們心驚肉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紛紛望向鹿苑最高的閣樓。
閣樓頂端站著一人,正是坐鎮都城的元嬰祖師——鄺家老祖。
「出城!」
鄺家老祖沉聲道,當先向城外飛去。
聽到那聲律令,他心神不寧,不敢繼續留在人間。
頃刻間,鹿苑空無一人。
燕國舊都。
一座清雅小院。
院中有一株杏樹,枝繁葉茂,深秋時節也翠綠如新,葉間隱藏著點點微黃,是一枚枚熟透的杏子。
樹下石桌石凳,以及一眼古井。
一名書生掩卷而立,仰觀天象。
側耳聆聽片刻,書生臉色陡變,掃了一眼小院,流露出不舍,輕嘆道。
「聖賢常道:大隱隱於市,只怕隱不下去嘍!」
他輕輕拍了拍身邊的樹幹。
杏樹微微搖晃,杏子像燈籠一樣擺動,散發異香,似有靈性。
「你聽我讀書,萌生靈性,也是緣分,隨我回山吧。」
不知這條律令有多嚴苛,就怕將杏妖留在這裡,萬一被發現,被人砍了當柴燒。
書生用法術挪走杏樹,戀戀不捨地離開小院。
山腳下。
村里只有幾十戶人家,以打獵為生。
家境最富足的是村東頭的一戶。
男人叫王憨子,不是本村人,流落到這裡,一個老獵戶見他可憐,撿回家管了幾頓飯,還把閨女許配給他。
王憨子身子壯實,力氣大,每次上山都能滿載而歸,但吃的也多,見人只會憨笑,被人捉弄也不知道生氣,看著憨憨的,得了這個外號。
天變來臨。
正在拿著盆猛扒飯的王憨子,突然丟下飯盆,衝出門外。
雲消雷散,王憨子依舊柱子似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他身邊依偎著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被天變嚇到了,緊緊抱著王憨子的粗腿,顫聲問道:「爹,今天還上山嗎?」
王憨子輕吐一口氣,低頭看了眼兒子,又看看身邊遠遠談不上天生麗質,卻對他無比溫柔和依賴的妻子,神情和以往大不相同。
妻兒發現了他的變化,愣愣看著他。
「師父讓我下山渡情劫,只怕我參不透,也沒法參透了。」
王憨子摸摸了兒子的腦袋,攬過妻子,柔聲道,「你們隨我回山吧。」
雲仙師死死盯著青羊觀方向。
他已經感知到,青羊觀是天變的源頭。
「清風道長」
腦海中浮現那道淡泊出塵的身影,雲仙師猛然打了個冷顫,後背冷汗津津。
他竟然想讓清風道長成為他的棋子!
律令傳來,雲仙師陡然驚醒。
錯不了,這個聲音,絕對是清風道長,可為什麼是從東面傳來的?
東方,難道
雲仙師大驚失色,留下一道傳音符,急匆匆趕回雲都山。
陶謄正在去拜見師父的路上,收到師父的傳音符,命他速速去見玉朗,只感到一頭霧水。
在雲仙師離開的同時,燕國以北的留國也飛出一道遁光,飛向相反的方向。
灰色的遁光,散發出陰森氣息,正是當年和雲仙師對弈的斗篷人。
斗篷人也發現了種種異常,驚惶異常,哪裡還敢留在人間。
他一直忐忑地望著青羊觀,直至飛出老遠也不見有雷劈下來,稍稍安定,但也不敢停留。
斗篷人望著西方,山門方向。
直到現在也沒有收到師門的法旨,難道這樣的變數還不足以驚動師尊,讓師尊出關嗎?
他心中莫名感到一陣不安。
元鼎國。
國中有一條江名叫天江。
元鼎國地勢西高東低,山峰多險峻高聳,凡人不得過,此江便發源於此,江水猶如天上來,因此而得名。
不過,更多人叫天江為惡江。
正是因為天江風高浪急,經常決堤,每次都會將兩岸變成澤國,吞噬無數生靈。
此江並非沒有水神,但水神乃是一條惡蛟勾連水脈得道,而非依靠香火成就神位。
再堅固的江堤,又豈能擋得住水神的撞擊?
比起香火,惡蛟更喜歡自己吞噬血食,每次決堤都是它醒來覓食。
而且,江水越泛濫,香火越旺盛。
江岸山坡上有一個村落。
村民正向老天爺叩頭。
突然有一個小孩指著江面大喊,「快看!快看!」
村民們紛紛望去,看到了繼天變後又一幕令他們畢生難忘的景象。
『轟隆隆』
江水劇烈翻湧,好似傳說中的蛟龍走水,無數魚兒跳出江面。
村民們似乎能夠感受到魚兒們的驚恐,面面相覷。
接著,他們發現江面竟在下降,兩岸的石頭漸漸暴露出來。
下沉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竟然露出了江底的淤泥。
村裡的長者,也是到現在才知道天江究竟有多深。
「那裡!」
有人大喊。
江水流向同一處,在原本江面的最寬處,竟有一個漩渦。
『咕嚕嚕』
江水枯竭,江底暴露,竟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大地洞。
這個地洞吞噬了所有江水,實則是那條惡蛟遁入地下水系,逃離人間。
忽然,又有江水從地洞冒了出來,江面逐漸恢復。
村民們呆呆望著這一幕,只感覺江水前所未有地平靜。
直至數十年後,天江兩岸,幾乎沒有人記得『惡江』這個名字。
人間西域。
陰羅國和暮落山接壤。
附近時常有妖魔下山作亂,民不聊生。
為和雲都天對弈,這裡建成了一個國家,反倒安定下來。
陰羅國都城外,有一座西山。
天變過後,西山突然湧現黃光,傳出陣陣山石破裂的聲音。
西山主峰狂震不止,巨石滾落。
像是被剝去了一層外衣。
『咔嚓!』
有巨石脫離山體,卻沒有落到地上,而是連成一根石柱,向兩邊撐起,石柱微微彎曲,如一條巨大的手臂,五指宛在。
兩條手臂用力撐住左右兩側的山峰,山體漸漸抬升。
大地顫抖中,一個人緩緩站了起來,身體大如山嶽,稜角分明,由山石堆砌而成,腦袋是一塊四四方方的石頭,兩面石壁裂開,睜開一雙幽深地眼睛。
正是西山山神!
他望向東方,片刻後雙手用力一抓,玄黃之光從指尖迸發,覆蓋西山。
『轟隆隆!』
西山諸峰竟被連根拔起。
石人將整條山脈扛在肩上,向著暮落山發足狂奔。
一步便能越過數條山脈,聲勢驚人,驚動無數生靈。
飛鳥走獸跳上跳下混亂異常,也有妖獸邪魔跳上來,借力逃進暮落山。
石人渾然不顧,埋頭狂奔。
前方一座山,山頂石頭上變幻出一張人臉,看著狂奔而來的石人,悶聲問道。
「喂!律令禁的是仙魔,你也不是惡神,跑什麼?」
石人瓮聲嗯了一聲,一語不發,從山上一步跨過去。
鬼門關。
陰陽關。
此關一封,陰陽隔絕,鬼神不問俗事。
今日,人間各處,鬼門關紛紛開啟,無數鬼神重返陽間。
人間大亂,許多都城隍的城隍廟,已經不是在都城裡面了。
一國之中,數位都城隍,理順關係也需要一段時間。
都城隍對此早有預料,一旦人間一統,只會有一個都城隍,但也要聽從雲都天或落魂淵的號令。
誰也想不到,出現了出人意料的轉機。
都城隍們都驚疑不定,不確定這條律令對他們是好事還是壞事。
但在聽到律令的同時,他們眼前不約而同浮現出一個身影。
一個身著道袍,飄然如仙的道人。
很快,人間諸國的國君都在睡夢中被數位都城隍託夢。
甦醒後,國君立刻下旨,舉國之力,在都城塑造聖像!
沙漠中。
秦桑法身在雷霆風暴的邊緣現身,手掐劍訣,全力御劍。
灰鶯劍穿過風暴,找到那道氣息,毫不留情將之貫穿。
即使冥鶻老祖在祭雷誓章下保住性命,定也無比虛弱,豈能擋得住灰鶯劍。
正欲將所有殘餘的氣息抹殺,秦桑神色微動,變換劍訣。
『嗖!』
灰鶯劍倒卷而回,劍光中裹著幾樣事物,其中有一個烏金色的骷髏頭。
骷髏頭上滿布裂紋,正是冥鶻老祖的頭顱。
瀕臨毀滅之時,被秦桑搶了出來。
原本冥鶻老祖可以利用頭顱重生,如今已經徹底被抹殺。
暫時不知有何用處,秦桑便和其他遺物一併收了起來。
「難怪道長占先卻要執白,老夫原來成了黑子。」
孤雲叟看著棋盤上,天元之位的那枚白子,隱隱明悟。
因雲都天和落魂淵以人間為棋盤對弈,才將道人引過來。
可是,一位絕頂強者為何如此眷顧人間,難道要做聖人嗎?
聖人?
孤雲叟忽然心中一動。
他可以肯定,道人絕非神道修士。
一直有傳聞,外界大乘、小乘之爭愈演愈烈,越來越多的修士改弦易轍,去追求大乘之道,使得妖魔鬼怪愈發謹慎,不敢胡作非為,生怕一不小心成了別人證道的踏腳石。
大乘之道不僅有神道,據說以神道為本,繼續衍生出了數條大道,其中就有聖道。
聖人之道,教化萬民!
燕國都城。
人們一進城門,便能看到一尊巨大的石像。
城門前被清理乾淨,建造成廣場,石像便矗立在廣場之中。
石像潔白如玉,雕刻著一名道人——青羊觀觀主清風道長。
秦桑本尊來在石像前,喃喃念出四個字。
「大乘殺道。」
清源為他點出大乘之道,秦桑便領悟到一些,此番是循玉朗庇護蒼生之願,用冥鶻老祖和孤雲叟證道。
須知守護何人,方知何人當殺。
紫微劍尊行於屍山血海,滿手血腥,修的是殺道,本該是一頭孤狼,卻組建勢力,建十四劍閣。
原來如此。
「可他守護的是什麼?」
秦桑在心裡問道。
自己呢?
自己矢志求仙,難道要去庇護世人,甘願承擔無數因果和牽絆,做一名聖人嗎?
他感受到了自己和的分歧,比以往所有分歧都大。
這是道的分歧!
這一次,他借弟子之心明己之道。
以後呢?
總不能每次悟道都收一名弟子。
而且如果不是出自本心,終非正途。
「師父?」
玉朗走進廣場,看到石像前的秦桑。
秦桑本尊和石像是兩個不同的面孔,但玉朗確定就是他師父。
秦桑扭頭,看著弟子,道:「清風是我,我非清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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