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一次吃到……」
*讓我搜索一下這個該怎麼說,不是由專業人士給你提供,你不需要付錢的飯食叫做——*
「家常菜,這是你第一次吃到家常菜?」
「嗯。」沈欽還有點如夢似幻,沒從high勁上下來。「以前從來沒吃過這種——家、常、菜……」
他咀嚼這個單詞,就像是含著一枚糖,越舔越有味道,眼睛彎彎的,眼神追著劉瑕看,就好像她比那塊糖還要甜,嘴裡的話卻是自言自語,「家常菜、家常菜……這個詞怎麼這麼好聽?家常菜、家常菜家常菜家常菜——」
早知道他在網上是個話癆,但劉瑕也沒料到這種無限loop的風格落到現實里會如此魔性,她對擦肩而過的小區住戶投以抱歉的笑容,不過貌似在意的人不多——這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可能是沈欽並沒帶口罩,連鴨舌帽都被推高,而這又的確是個十分看臉的世界。
「那你從小到大吃的都是什麼?」劉瑕一路和他閒聊,走到車門口,她打開駕駛座先坐進去,沈欽繼續往前走,先拉開後座門,猶豫一下又站定。「怎麼了?」
「坐在後座,我就看不到你了……」沈欽說,眼神還粘在她臉上,好像被502膠住,「……我想要看你。」
「……喂,別這麼戀愛腦啊……」
劉瑕也不知道該怎麼吐槽了——她有過很多追求者,這話不假,但像沈欽這樣直接的那還是第一個。話又說回來,一個不帶口罩都不敢在白天現身人前的傢伙,現在會為了她,從後座挪移到前座?
戀愛這檔子事的威力,也的確是有點太大了吧——雖然就只是一個座次的區別,但在心理學上,這已是個不大不小的進步。在這之前,沈欽選擇的都是駕駛座背後的位置,配合上不透光的車膜,在那裡他幾乎看不到前窗,心理上和外界的隔絕也最強。而前座則不同,世界幾乎是撲面而來,只有一層玻璃遮擋,這對於一個社交恐懼症、『屋外』恐懼症的障礙者來說,並不是容易的挑戰……
不過從沈欽的表情來看,他似乎根本都沒注意到外界,眼神始終就膠在她身上,整個行車過程的挑戰,僅僅給他造成了輕微的猶豫,片刻後,開門上車一氣呵成,他就這樣坐到了副駕駛座上,幽亮真誠又熱烈的雙眼,繼續對著劉瑕放電,把他的所有情感都坦白地訴說出來。
劉瑕無奈,「我臉上有花嗎?」
她的聲音不再平板,語調也多了幾分……她不知該怎麼去形容的感覺,但劉瑕並不把這視為一種失敗——換做任何一個女生,恐怕都很難不融化在沈欽的眼神里。「哪有這樣一直盯著人看的……你這樣看,我怎麼開車?」
「沒關係,有自動駕駛。」
「那也沒有這樣看的,凝視是很大的壓力源啊。」
「不要緊,你自己說的,你不是一般人。」某人的嘴皮子現在可溜了。
「……」確然,劉瑕不是一般人,若她是,現在可能已發生車禍,但她一樣也有情緒,也一樣會受到沈欽那澎湃而濃烈的感情影響……如果用想要逃跑,來形容她現在的感覺,那似乎很懦弱,但不管怎麼說……「所以,沒吃過家常菜,你從小到大都吃的什麼,豬食嗎?」
「不是哦。」沈欽的情緒並未如她預料的一樣,被過去的回憶影響,「小時候我爸媽幾乎從不在家,每天保姆都帶我去松月樓吃飯,如果不去,他們給我送來。」
松月樓是滬上知名的富豪餐廳,一樣也是濱海地產旗下的企業,看來也承包了沈家家庭聚餐的菜色。劉瑕只能點頭。「那出國以後呢?」
「靠外賣活。不過我不愛吃西餐,太油膩,後期就在網上定那種素食外賣。很想吃肉了,再定一份最大號的烤肋骨,一天一根,一份啃一周。感恩節定一份火雞,一個人可以吃兩周,有時候也挺想吃某道具體菜色的,但又沒有朋友,不能去對方家裡叨擾,就請外賣餐廳到家裡來做。」
沈欽說,語調沒半點低沉,「說起來好像挺可憐的,但現在覺得是我的運氣。」
「……為什麼?」
「因為這樣,我就能把『您已解鎖家庭手制飯菜』的成就留給你啊。」
沈欽就這樣噙著大大的笑容,慶幸的、竊喜的看著她,這是甜言蜜語,但又不是——劉瑕熟知男女之間的交往密碼,在追求期間的甜言蜜語,可視為是男方的一種禮貌性謊言,不論男女雙方對此都是心中有數。但沈欽此時此刻只是在表達自己的心情而已,他和之前相比的種種異常,也只是因為這種喜悅衝破了他的情緒藩籬,占據了主導地位,他所說的每句話都在表達真實的想法,「……我真的覺得自己好幸運。」
……劉瑕在心裡叫停,有一萬種理由讓她不要做出更多的積極回應:沈欽的戀慕,就像是老房子著火,火勢蔓延的速度幾乎無法控制。而這還是在她幾乎沒給什麼積極回應的情況下的速度,如果她給了積極回應呢?他若投入太多感情,只怕等到最終認知到事實的那天,會受到更大的傷害,現在有多喜悅,屆時就會有多痛苦。
沈欽根本沒明白她心裡的掙扎,也不在乎她遲延的回應,凝視依舊,笑容依舊。
「……只是一碗麵而已,」過了數十秒,車廂里響起了劉瑕的聲音,幾乎可說是有點狼狽。「喜歡的話,下次再做給你吃……」
「yeah!家常菜家常菜家常菜~這世上最好吃,家常菜家常菜家常菜~」
「……住嘴啦,這rap並不好聽好嗎!」
「啊……真的不好聽嗎……」*失落*
「……你唱你唱……隨便唱……」
#
「來了啊。」
已經是晚上八點,派出所內依然熱鬧非凡——散落在s市的上百處派出所要比什麼劇場都精彩,隨便一間接警室都浸透了這座國際大都市的縮影,一千個人就有一千個人的s市,這些投影唯一的交點也許就在派出所,落網的小偷、吵架的鄰里、口角的夫妻,還有聲稱見鬼的市民與聲稱可以抓鬼的江湖大師,那一整條走廊就是人間煙火。在劉瑕眼裡,這是一整條走廊的上好論文素材。
當然,她和沈欽也是素材中的一份子——當他們推門而入時,一整條走廊有短暫的安靜,小偷、妓.女,普通市民……都暫且停下了熱烈討論的話題,眼神全聚集過來,片刻後才恢復正常,到了辦公室里這一切又重演一遍,連景雲的眼神,都在沈欽臉上停留了好幾秒,這才向劉瑕招呼,「晚飯吃了吧?」
「劉小姐給我煮了面!」某個人今天表現得非常活躍,似乎壓根沒意識到辦公室內幾名女警都在或明或暗地盯著他看,竟還玩起搶答。
連景雲又看他幾眼,嘴角抽抽,沖劉瑕遞來一個眼神,劉瑕對他攤攤手,「蝦米,這面里,你沒加料吧?沈先生瞳孔放大,雙頰緋紅……我看,最好還是去做個尿檢謹慎些。」
「就加了金鉤海米和春筍、蘑菇——說不定他是對筍過敏。」劉瑕分送連景雲和沈欽兩個大白眼。
「也說不定是蘑菇里混雜了毒菇呢?」沈欽嘟起嘴,連景雲哈哈笑,「好了好了,閒話不說,來這裡過一下案情吧,年玉——」
「來了來了。」祈年玉趕快恢復正常——剛他還微開著嘴,痴痴地盯著沈欽看呢。「咳咳,沈哥,先表達下我對你的崇拜之情,簡直如滔滔江水,延綿不絕!——您給我們的資料太管用了,剛我們分析了事發前好幾個月的衛星圖像——」
事發突然,沒什麼ppt可用,派出所也沒有投影儀,一行人都湊在電腦前聽祈年玉介紹。「李金生經營的這個水電站,人員其實還是比較簡單的,因為對文化水平、溝通能力都有一定的要求,李金生本人又以說方言為主,所以聘用的基本都是十里八鄉的住戶,上班需要穿制服,從衛星圖像來看,基本上水電站在這幾個月內,除了員工以外並沒有外人出入,當然這也正常,畢竟是電站,安全方面還是有講究的。」
「剛留在那邊的幾個兄弟打來電話,從配電箱附近的土地上提取到了多枚足印,所以從目前掌握到的情況來看,可以肯定的事實是,有人從小配電箱這裡翻上了二樓,以及整個爆炸事故的起火點就在二樓的大配電箱上。兩個事實之間似乎有一定的聯繫,但證據鏈還有所缺失。」
「我們剛電話詢問了李金生,根據他的回憶,起火那天沒有員工無故缺勤,也沒有員工上過二樓,所以幾乎可以排除掉因勞資矛盾產生的內外勾結、放火報復的可能。畢竟電站起火極為危險,一旦爆炸,廠房裡的員工生還可能極低。自然而然的,這也就擴大了我們的懷疑範圍——不是內部矛盾導致的放火報復,那就肯定是外部矛盾了。而且這矛盾還不僅僅是李金生一個人的矛盾,這廠里的10名員工都有可能在外結仇,導致對方報復。」
「但根據我們向鄉派出所和村支書了解到的情況,不論是李金生還是他的員工都沒有仇家,平時過著普通的生活,和鄉鄰基本沒有太大的紛爭——這也是這個案件的難點所在,調查範圍極廣闊,且沒有什麼有力的線索。」祈年玉關掉了衛星圖像軟體,看向劉瑕,幾乎所有人的眼神,都和他一起,落到了劉瑕身上。「劉姐,心理學在這個案件上,能不能起到什麼幫助作用呢?」
劉瑕不露難色。
「除了那兩個重傷號,剩下的員工都帶過來。」她說。「讓我看看他們的步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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