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最近幾天一直在下雨,又降了溫度,空氣中不僅寒冷還很潮濕。突然的變天和連續不斷的雨水,使得很多人都生病了。
走在街上,清一色都是穿著厚重外套的人。戴褐色絨毛帽子的男人,脖子上纏繞著顏色鮮艷的圍巾的女人,戴著口罩不斷打噴嚏的女學生,陸陸續續的從身邊匆匆走過。
蘇卉裹了裹身上的呢絨外套,吸了一口冷氣,對著面前這幅巨大的黑白海報輕聲嘆息,眉眼間的沉鬱氣息與這清冷的冬夜街頭那麼的融合。一個人在異鄉生活了這麼久,能在不太熟悉的街道上遇見無比熟悉的人,心頭是真的感到溫暖。
看著這海報上的人物,緊蹙的濃眉,微閉的眼眸流露出的悲傷,是這麼的熟悉。曾幾何時,蘇卉真實的面對過他的傷悲,和痛苦的淚水。
他說:「我喜歡她,但我不敢說出來。因為我是她的好朋友,我要陪在她身邊聽她對我說她是多麼的喜歡她的男朋友,聽她說她有多麼的後悔當初的分手和現在努力的挽回。我還想陪在她身邊安慰她,所以我不能告白。我也不敢告白。」
現在回想起那時,蘇卉的眼眶還是會有些濕潤,心裡還是會有那麼一絲絲的酸澀。
如果可以回到過去,如果可以重新來過,她一定也要像海報上的這個男人一樣,把愛埋在心裡,永遠不要說出來。因為只有這樣,很多事情才不會發生。
收起悲傷的心情,蘇卉對著海報輕輕的微笑,「莊木東,祝你快樂。不要辜負了我對你的期望,還有顧紫。」
轉身離開,留下一個落寞又孤單的背影。
蘇卉走後,又有人經過,站在了莊木東的海報面前。
這是一對情侶。
女人說:「是東東的演唱會,12月10號在上海體育館,還有半個月,不知道還有沒有票,我好想去看哦。」她向身邊的男人嘟著嘴撒嬌,水汪汪的大眼睛裡神采飛揚的光芒沒有被她的濃妝掩蓋掉,小巧玲瓏的身軀靠緊男人健壯的身側,柔軟動人,小女人的模樣使人憐愛。
男人收回直盯著前方走遠的一個身影的目光,回過頭來看了一眼海報上的那個男人。
這麼的令他熟悉,卻又顯得陌生。
他輕輕拉開女人與他靠近的身軀,看著她妝容下美麗動人的臉龐,低沉的男聲響起,「我沒空。」
這麼的決絕,不留一點情面。
柔情似水的女人嘟著嘴抱怨,「怎麼又有事啊,你都多久沒有好好的陪我了。」她皺著用心仔細修剪過的柳葉眉,耍起小脾氣:「不管,你要陪我去看這場演唱會,我有朋友可以幫我搞到票。我就要你陪我一起去。」
漂亮的女人,不管是撒嬌還是撒潑,笑顏還是蹙眉,都是漂亮的,令男人想要好好的呵護,用心的去保護,不讓她受一點兒委屈。
可這個男人,他不會這麼做。
他沉默的低眉看了女人一眼,嚴峻且冷漠的氣勢在這寒冷的冬夜裡,讓女人更加的顫慄。
只是一個看似冗長的嚴峻眼神,男人便轉身,大步向前離去。
女人從震驚和惶恐中回過神來,忙踩著細跟的高跟鞋小跑追上去。她穿著迷人的短裙,修剪得體的皮外套。在寒冷的冬天裡,就像是一株在秋天的湖裡生長的蘆葦。
枯黃。清冷。絕望。
她先是氣憤的喊:「沈泰森。」
穿梭在人來人往的人群中。
而後是失望的喊:「阿森,等等我。」
與一對看似恩愛甜蜜的情侶身邊擦肩。
她終於追上沈泰森的步伐,在他的身後扯住他的西裝下擺,瞪著淚眼汪汪的大眼睛,怯弱的微頷首看著他,她說,「阿森,我錯了。」聲音里是無盡的悲涼和失望,「我不任性了。」
阿森,我錯了。
沈泰森的腦海里閃過一串畫面,很久以前,也曾有過一位女生,追在他的身後,扯住他的校服袖子,輕輕搖擺,笑的燦爛,她說:「隊長,我錯了。原諒我吧。」明明是認錯,卻是一臉的嬉皮笑臉,一點誠意都沒有,沒有一絲真正感到錯誤想要好好認錯的決心。
嘆了一口氣,揮走那段曾經美好且殘忍的回憶。沈泰森將面前的女人擁進懷裡,抱住她,用他一貫的沉默氣息安慰這個女人。
許久之後,他說:「我們結婚吧。」
他說:「等過了年,公司運轉基本穩定了,我們就結婚。」
女人震驚,幸福的落下眼淚。
我們結婚吧。
這句話她等的辛苦,卻甘願。
在愛情面前,一旦動了真情,就只能苦守下去。誰讓她已經離不開他了,誰讓她陷入的太深。
他說:「明年春天我們就舉行婚禮,到你最愛的威尼斯度蜜月。」
女人雙手緊緊的環在沈泰森的腰上,頻頻點頭,帶著幸福的眼淚沾濕了他的胸膛,她說:「好。」
所有的一切,盡在不言中。
沈泰森的下巴抵在即將成為他妻子的女人的頭頂,抱緊她,他露出一個幸福的笑,帶著一絲的苦澀。
我不能再繼續等你了,對不起。或許,你根本就不需要我,你從來都沒有要我等你。
華燈初下,他們牽著手,走向先前蘇卉走過的路。
一改先前的沉默與不和,女人興奮的規劃未來,在丈夫面前像個孩子般充滿期待。
沈泰森說:「我會儘量把工作推少些,陪你去看演唱會。」
滿足,在女人的臉上蕩漾。
寒冷的夜晚街道,行人匆匆,每個人都在路過,或許曾經停留,但都會重新上路。
海報上那個皺著眉頭,掩蓋不住憂鬱氣息的男歌手,在詮釋著演唱會的主題。
年少時的我們。
***
蘇卉沿街一直走,沉默的,緩慢的,帶著心裡那消失已久的傷感,和那不願想起卻又再一次浮現在腦海的記憶,在高樓林立的街上走著,走著。
這是個一線大城市,商業貿易繁華,生活水平在國內是較高的,快節奏的生活方式有時還是會壓的蘇卉喘不過氣來。這裡夜生活豐富,是個掩蓋悲傷買醉不歸的好去處。這裡也是一座天堂和地獄共存的地方,很多懷抱夢想的年輕人都喜歡來此飄泊,闖蕩,可卻總被現實一點一點的凌遲。
午夜一點,蘇卉在家樓下的便利店裡買了一些快食品,慢慢的散步著走回公寓。
儘管是這麼晚了,又是一個女孩子,但蘇卉並不必急急忙忙的趕路或左顧右盼的擔憂,因為城市治安好,因為家裡沒有人焦急的等待。
她所在的住所不是市中心,而是在第二圈房租不太驚人的地段下榻。她的工資一直都攢著,就算是已經足夠在市中心找間不太大,適合一個人居住的房子,首期她也是能付得起的,但是,她卻不願。
蘇卉其實是個喜歡清閒,嚮往閒適淳樸的生活的女孩。她鍾情於慢慢的品味生活中的酸甜苦辣,而不是這日日夜夜飛逝過快的繁華都市。
她本不是在上海的,不在這寒冷,無情的城市。她該生活在南方多水潮濕的小城市裡,風土人情會慰藉她受傷的心,而不是在這寒風的侵蝕中,逐漸冰涼。
心雖然空洞,但幸好有熱熱的食物可以填飽乾癟的肚皮,至少不會在無人的夜裡,受心靈的傷痛時還要被飢餓折磨。
洗漱完出來,頭髮上的水珠滴滴答答的慢慢浸濕了背後一片,手上的毛巾在頭上胡亂的擦了一通後,便被無情的拋在沙發上。蘇卉坐在書桌前將電腦啟動,轉身又走去廚房,用虹吸式咖啡機煮咖啡。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也能習慣那酸澀的咖啡味,甚至是迷戀上。
微微倚靠在邊上,望著窗外的繁華,等待著咖啡的同時,蘇卉如往常般陷入記憶里。
——
「你為什麼總是喝咖啡?」
「因為它是苦的。」顧紫喝了一口咖啡後,憂鬱的說。
「你不是最不喜歡吃苦的東西嗎?為何還要每天不停的喝咖啡。」
「咖啡是提神的,可以把昏昏欲睡的腦子大力的提起來。」顧紫看著蘇卉,輕輕的說,「我想要自己在熟睡之外的時間段里都是清楚的清醒著,這樣我記憶里的他就......」說到這,她便戛然而止,輕輕的嘆了口氣,這樣的黯然根本就不符合她青春飛揚的年紀。她的眼睛很好看,卻沒有光芒,總是那麼的恬然,黯淡。
她說:「我想把這及腰的長髮剪了,它總是成為我的累贅,困擾著我想起一些過去的事。」
「為什麼要剪?長發多好看啊,」蘇卉撩起自己的發,對她說,「你看,咱倆剛認識時我的頭髮不是才齊耳,現在都長到肩膀下了,等我們畢業了就可以一起長發飄飄啦。」
顧紫只是低下了頭,不接蘇卉的話,她說,「你給我唱歌吧,唱梁詠琪的短髮。」她的聲音里,隱約的傷感蘇卉不懂,那時都還小,都很粗心大意,誰都沒有過多的去在意同伴忽然的傷春悲秋。
那時的蘇卉只是奇怪的歪了一下頭,不明就裡的看了顧紫一眼,隨即唱起來。
我已剪短我的發
剪斷了牽掛
剪一地不被愛的分岔
長長短短
短短長長
一寸一寸在掙扎
最後還是沒有把長發剪了,在理髮店門口顧紫退縮了。
「我已剪短我的發,剪斷了懲罰,剪一地傷透我的尷尬,反反覆覆,清清楚楚,一刀兩斷,你的情話,你的謊話.......」
蘇卉默默地跟著記憶中的自己一起哼唱,當年的那首承載了她們的青春的歌,如今已經不能再重新唱起,只能在夜裡偷偷摸摸的哼給自己聽。
端著咖啡回書房,電腦早已啟動完畢,靜靜的等待著她操控。
蘇卉打開一個郵箱,輸入賬號密碼,靜靜的等待登陸成功的提示。
喝了一口咖啡,滾燙的溫度讓她得到了一些溫暖。
點開收件箱,看著今天早上收到的一封郵件。
蘇卉,來看我的演唱會。12月10號在體育館。不見不散。
蘇卉猶豫著,在腦海里編織拒絕的理由,最後,還是沉默的寫下幾個字。
不見不散。
關了郵件開始辦公,在每個深夜裡她都像此時一樣,喝很多很多苦澀的咖啡,努力的工作到半夜。在人前的所有驕傲和成就,都是每個夜晚在不眠不休的情況下和咖啡一起堆積出來的。
儘管咖啡一杯一杯的續,困意還是一點一點的侵蝕蘇卉的意志,三點多了,窗外的世界還沒停止,燈紅酒綠的生活正在頂峰。
打了個哈欠,伸了伸僵硬的腰板,終於可以去睡一下了。
每個為未來努力的人,都曾經像蘇卉一樣習以為常的在夜裡熬著,像港式茶餐廳的老火靚湯,小火慢燉,熬很久很久的時間,才能讓骨頭裡的味道全部出來。
而他們,卻是在檯燈下,被心裡的那把火燃燒著,發出「呲呲」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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