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歐拉夜裡是被陳凱傑和他叫的代駕一起送回居住地的。
她以前是不在意這些男女間的小戲碼,不代表不懂,無脊椎動物都明白這是眾人有意撮合的結果。
至於她為什麼會接受呢?兩點原因。
第一:她沒了目標,廣泛撒是最佳方案;
第二:陳凱傑目測還可以,她要求的那些他基本符合。
所以既然決定了廣撒,不能輕易否定掉任何擁有可能性的人。
只是自從爺爺去世之後,她出現過好幾次那種理智和情感相互對抗的時刻。有些事情明明很清楚該怎麼去做,可心裡卻總是會莫名其妙得多出些說不出來的感受。很奇怪,也很陌生。
洗了個熱水澡之後,她來到那盆常春藤面前修修剪剪,順便整理下思緒。
「咔嚓咔嚓」地剪著葉子,視線轉到這條固定著的胳膊上。藉由著胳膊,她想到了墓園門口的小車禍,以及因小車禍而留下印象的好心人。接著好心人有了名字,叫鍾揚、成功人士。後來是一系列的日常生活,以及不該確立的目標。直到今晚被證明那都是些胡思亂想的瞎鬧。
多少有些不舒服,也有些懊惱。為什麼要答應爺爺開始尋找伴侶呢?
她吐出口氣,伸手摸摸葉子的脈絡,心裡再次嘗到了苦澀的滋味。
失去親人後最難過的時光,其實是一切恢復平靜後的某個不經意的瞬間。一個當你按著往常的習慣去做事的時候,卻突然被那種「哦,他已經不在了」的感覺猛烈擊醒的瞬間。那一瞬間你對他所有的習慣、思念、依賴,會慢慢地開始侵蝕你。直到你漸漸自愈,或徹底毀滅。
有些脆弱旳人,其實是扛不過這個坎兒的。
唐歐拉知道自己能扛過去,也知道自己會慢慢習慣爺爺不在的世界,只是她不確定還需要多少時間。
這種滋味不好受,即使她再不願意承認,也得對自己坦白,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常常失眠。
白天的時光特別好過,做著自己喜歡和擅長的事情,忙忙碌碌是福分。下班後去曠雲公司,時間也過得很快。只有當結束一切回到家的時候,才覺得時光最為難熬。
其實唐修年活著的時候,祖孫倆也沒什麼話好聊。他為人一板一眼,養得孫女也不可能活潑到哪去。兩人有時候一天都沒幾句話。但是不說話,不代表不親密。唐歐拉早習慣了爺爺在屋子各個角落裡的身影。做數學題的,捯飭花草的,鼓搗藏書的,練毛筆字的。處處都是回憶,每個角落都曾經被他堆得滿滿當當。
現在這屋子幾乎成了空屋。她的東西本來不多,而且都在臥室。花草書籍以及其他舊物都被處理好之後,客廳只剩下些房子自帶的家具了。
這是她有意為之的,原本是不想睹物思人,可誰知道記性太好,算空無一物也什麼都忘不了。
重重地嘆了口氣後,她放下剪刀。低頭看著這盆汲取了爺爺營養的常春藤,又有了自言自語的衝動。
她想告訴他,她有些迷茫,儘管知道自己現在所做的事情是正確的,可心裡是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可到底哪裡不對,她又沒有頭緒。
呆愣了半晌,直到脖子開始發酸之後,還是沒有答案。
她又嘆了口氣,決定回去睡了。
她想,她大概真的只是有些孤獨吧。
……
次日,某三甲醫院。
唐歐拉把秦思這個階段所需的所有費用繳完,又詢問了主治大夫手術詳情之後,準備悄悄離開。
她不習慣面對秦家父母那種「你是恩人,我們好沒用」的複雜眼神,更不習慣看著早已經陌生的兒時舊友,躺在床上一如死屍般的模樣。
那種氣氛讓她渾身僵硬,說不出得彆扭。
可誰曾想秦家二老早有防備,她一出醫生辦公室的門被他們給截到了病房。
再普通不過的三人大病房,除了秦思比較嚴重外,其他兩個病人一個眼珠子還能動,一個不時能哼哼幾聲。命都還算不錯,至少家屬仍然願意伺候。
唐歐拉之所以不願意進來的原因,除了不舒服外,另外兩床那些過於八卦和不拿自己當外人的病人家屬,也夠讓她頭疼的。
她是不太能理解這種因為覺得同病相憐,開始失掉防備你一句我一句的探*行為。
第一次來看秦思的時候,她驚訝於這些外人竟然對她的狀況如此之清楚。秦家二老似乎也沒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到現在還持著一副「做好事得讓人知道」的態度。
從那之後她只交錢不探病,除非不得已。
今天不幸被堵,她只得認命。好在那兩床的親屬一個睡著了,一個來了客。她得以較為清靜地觀察了一會兒躺在床上的秦思。
有人照顧的植物人除了瘦弱些外,其實也沒那麼可憐。
「這兩天手指頭開始動了!」秦爸爸忍不住開口,眼睛裡都是希望。
唐歐拉「哦」了一聲,不自覺地看向秦思的手指。
「喲!拉拉!你這胳膊怎麼了?!骨折了?!」秦媽媽注意到唐歐拉行動不便的胳膊,立刻上前表達關心。
「沒事,脫臼固定一下。」
「哎呦,你可得照顧好自己啊!」秦媽媽摟著她,細細地囑咐她千萬要照顧好自己,一個人生活不易,過段時間他們抽空做些好吃的給她送過去。
唐歐拉直說不用,可收效甚微。
「拉拉啊,阿姨這輩子都感謝你。你知道嗎?」秦媽媽緊握著唐歐拉雙手,慈又慚愧。
秦爸爸紅著眼睛附和:「是啊拉拉,你這個恩情叔叔阿姨記一輩子!」
唐歐拉渾身彆扭,試圖抽出自己的雙手,可惜徒勞無功,只能清了下嗓子,蹦出個:「沒有,不客氣。」
秦媽媽接著繼續感謝加回憶,訴苦配感恩的一通敘述。秦爸爸照舊點頭附和,時不時地補上幾句。
在這種氣氛里待上三十分鐘,已經是唐歐拉的極限了。
她藉故告辭,秦媽媽卻還非要陪她下樓。
這個時間上下電梯的人極多,秦媽媽熟門熟路地拉著唐歐拉走了後頭的一台隱蔽貨梯,裡面確實人員較少,至少有她站的地方。
兩人在電梯口分開,唐歐拉按照秦媽媽指的路尋找著大廳出口。
走到個安全出口拐角處的時候,突然聽見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不談收費,只要您答應給我們一個機會。」
這人說話字正腔圓,聲線渾厚不沉悶,穩重感十足。她認識的人里,只有鍾揚這麼說話。
「你這個事,是個新鮮事。而且很多人都在等這個機會,憑什麼給你?」
「因為我們最優秀。」
「哈哈哈哈,年輕人啊!」
鍾揚也跟著笑了,聽著挺悅耳。
那人頓了頓,嘆氣道:「這樣吧……過幾天再說。現在我老母親還住著院,你這個事……我記下了。」
「好,那有勞您了。」
那人又笑了,哈哈哈得聽著像多高興似的。
「那先這樣,你回去吧,我也得上去了。」
「好。」
唐歐拉聽著靠近的腳步聲,趕緊躲到門後頭。等看著那個中年男人的背影進了電梯之後,她才走了出來。
「你在這兒幹嗎呢?!」鍾揚剛邁腿進來,見門後頭出來個人。要不是他定力還行,心率指不定飆到多高。
唐歐拉也差點被他嚇著,睜圓眼睛仰頭看他。
鍾揚輕笑,問她:「來看病?」
「看個病人。」
「準備走了?」
「是。」
「回哪?」
「家。」
「那一塊兒吧。」鍾揚率先邁開步子,唐歐拉頓了兩秒後跟上。
兩人走路都不慢,出了住院部的大廳,迎面是一股邪風,凍得人好幾個激靈。
鍾揚突然駐足,扭頭問她:「能喝羊湯嗎?」
「啊?……嗯。」
「我請你。」他笑得隨性,繼續邁著長腿。
唐歐拉跟在後頭,腦袋開了小差。
她注意到鍾揚今天穿得比較正式,一身筆挺的西服不算,還繫上了領帶,皮鞋也擦得鋥亮。他長得高,頭髮又理得整齊,整個人光是站著不動能給人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更何況他說話的時候,舉手投足間還總不經意地流露出一種磊落幹練的瀟灑感。走起路來也跟帶了風似的,既自然又man。
唉……
她忍不住暗暗嘆口氣,覺得自己對這個人的關注有些多了,連走路姿勢這種事都進入注意力範圍了。
但是沒過兩秒呢……又覺得這其實也沒什麼。畢竟人們都喜歡美好的人、事、物。不圖別的,是單看著也要多幾分愉悅。
她忽然覺得自己那條外形不能太差的要求,應該換成樣貌氣度非凡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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