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懂您的意思。」
魏青魚垂眸,心中發緊,臉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魏文海心底發笑。
他給魏青魚請過那麼多的家庭教師,音樂,舞蹈,繪畫,書法,禮儀,茶藝等等等等。
在所有教師臨走之前,留下的對於魏青魚的評價都出奇的一致。
那就是學習能力極強。
可是現在,一向被人評價聰明的魏青魚說,她沒聽明白。
是真的沒有聽明白嗎?
魏文海突然覺得自己這兩年多付給陸星的幾百萬花得其實也挺值的。
咔嚓。
最下面的抽屜被拉開,一份合同端端正正的被放在了桌子上。
魏文海掀到了最後一頁。
他找大師算過了,魏青魚和陸星的八字是最合的。
但是大師也說了,兩個人能發揮出最大效果的前提是,兩個人真心相愛。
如果兩個人不能互相喜歡,那麼強行湊在一起,怨氣衝天不死不休的,只能削弱他計劃的效果,不如不來。
魏文海能控制得了一些場面。
比如讓兩個人強行處在同個空間,比如讓兩個人強行有了緊密的聯繫,甚至讓兩個人強行發生關係。
但是,他無法控制兩個人到底是不是真心相愛的。
而面對這樣的情況,像魏文海這種做生意的人,怎麼都要準備兩套方案的。
魏文海算過了,一共只能出現兩種情況。
【1.如果陸星和魏青魚成了,那麼自然是最好的,陸星肯定不敢提這份合同。】
【2.如果陸星和魏青魚沒成,那麼分成兩種情況。】
【2.1陸星單戀魏青魚,那直接處理就行了。】
【2.2魏青魚單戀陸星,那這份合同就是打碎魏青魚對陸星所有幻想的利器。】
魏文海太知道自己這個女兒是什麼性格了。
太軸了,真的太軸了。
做一件事只要開頭出了問題,即使後面做得很好,她也一定會再重新做一遍。
一切都要道理,一切都要理由,一切都要原因。
只有小孩子才會覺得這個世界的運行是靠著理由和道理。
人最傻的時候就問為什麼的時候。
沒有為什麼。
「這是他的簽名和手印。」
魏文海把合同反轉,往前推去,直到魏青魚能看到為止。
不是一切都要原因嗎?
現在,我就告訴你陸星為什麼要追著你的原因。
魏文海像是一位真正的老父親一樣,嘆息一聲。
「我本來覺得,你要是真的喜歡他,你們兩個能在一起,這事兒我也就不提了。」
「有我在呢,我會看著他,他總不敢對你有什麼不好。」
「可是現在,他既然已經有了別的良配,那麼我想,這件事你是有知情權的。」
「也許你以為很好的人,並不像你以為的那麼好呢。」
魏青魚怔怔的盯著合同簽名處一個剛勁有力的簽名,以及一枚鮮紅的手印。
魏青魚很少笑,她一向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可是現在。
她無法抑制的感受到了一種荒唐的情緒,幾乎迫使她笑出來,幾乎迫使她眼眶發酸。
她好像知道了。
知道了為什麼人在非常尷尬的時候,卻會訕訕的笑起來。
陸星,你說想要明白人生酸甜苦辣,就要自己去切身的體驗。
現在我明白了。
可是你沒有說過,原來切身的體驗,會這麼難過。
魏青魚沒有流淚,只是僵硬的問道。
「爸爸,這份合同,我可以拿回去看看嗎?」
「當然可以。」
咔嚓。
書房的門被輕輕關上。
魏青魚站在長長的走廊上,抱著手裡輕飄飄的合同,茫然的望著裝潢精緻古樸的四周。
但只是失神幾秒之後,她就迅速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
幾乎是在房門合上的一瞬間,她就顫抖著雙手難以控制的翻到了最後一頁。
是陸星。
上面的簽名的陸星的筆跡。
她有看過陸星簽在課本封面上的名字,就是這個樣子的。
不是假的。
魏文海敢這麼大大方方的說出來,那就證明他不怕她去向陸星求證。
是真的。
這份合同是真的。
魏青魚靠在門後雙腿失力,軟軟的滑落在了地上,裙擺落在地板上,像一朵盛大的花。
墨色長髮隨著她的低頭而落下,散在她的臉側,遮住了她的神色。
對於陸星的感情,魏青魚的思考邏輯非常的簡單。
...
陸星一直對我好,陪伴我很長時間
↓
我感受到他的真誠,逐漸動容,但不知道怎麼表達
↓
他對我好累了,因為我的冷淡離開了
↓
我感受到不習慣,猛然發覺原來我也喜歡上他了
↓
可是他已經喜歡上別人了
↓
所以我會等待,這是我對情感反應遲鈍的懲罰
...
這是魏青魚對於感情的思考過程,她一直以來,也是這麼執行的。
可是現在突然告訴她。
原來從第一步就是錯誤的。
做大題的時候,把題干給的數字寫錯了,那不論後面的過程有多正確,都是零分。
陸星對她的好,不是真的認為她這個人值得,而是因為這份合同。
「原來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魏青魚從來不知道自己還能笑得這麼嘲諷,她捂著臉,眼淚卻從指縫溢出來。
她以為。
她以為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人會毫無保留的對她好,會穿越艱難險阻來擁抱她,會覺得她的想法是值得重視的。
她以為自己已經抓到了逃離深淵的藤蔓。
是。
陸星是沒有把她當成機器人。
可是陸星把她當成了賺錢的工具人,不是嗎?
她是不是魏青魚不重要。
她是冷淡還是熱烈,明媚還是孤傲都不重要。
她是誰都不重要,只要能夠付給陸星錢,都可以,不是嗎?
甚至她如果性格開朗一些,還可以替陸星減輕一些工作負擔,不是嗎?
魏青魚可笑的以為星光照在過她身上,即使時間有些短暫。
可直到現在,她卻突然明白。
原來照著她的星光,也在同時照著別人。
她以為陸星真的理解她,可那只不過是陸星在履行自己的職業素養。
她能猜出來魏文海讓她去接近陸星,是因為陸星身上有什麼可笑的玄學東西。
為了不讓陸星被魏文海傷害,她甚至減少了與陸星的交流。
為了能有一個自由不被安排的未來,她在殫精竭智失眠少眠的每一個晚上,都靠著想像以後能跟陸星光明正大交流而撐下來。
現在。
突然告訴她。
陸星和魏文海本來就是認識的。
那她的這些想法算什麼?
那之前陸星鼓勵她的話,到底是發自內心的,還是魏文海授意他說的?
弱者的憤怒反抗,在強者看來都會十分的可愛。
那陸星和魏文海是故意想看她反抗,然後最終再給她最後一擊,告訴她所有的反抗都是無效的嗎?
魏青魚沒有大聲哭過,面對任何的困難和挫折,她從來只是沉默的,木訥的承受。
可是現在,她控制不住。
從小聲的抽泣變成哭到失聲,大顆大顆的眼淚懸掛在下巴尖,又聚成一股往下滴,打濕她手裡攥緊的合同。
她以前被魏文海安排人生,推著往前走,她只是時而會感覺到空洞。
可是現在。
她感受到了痛苦。
魏青魚低垂著頭,羽睫打濕,聲音顫抖。
「名字不是我的,性格不是我的,道路不是我的,人生不是我的。」
「現在......連支撐我走下去的幾年回憶,也不是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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