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夫人猶豫了一下,才聲若蚊蠅的說道,「炎兒年幼,藥粉灑在他身上,他必然也會吸入,儘管有解藥,但出了宮才能服用解藥,時間延誤,妾身擔心……」
「你擔心這慢性毒藥會傷害到他?」
瀾夫人點了點頭,鳳瑾冷笑一聲,「真真是一腔拳拳愛子之心!」
瀾夫人被鳳瑾的諷刺說得頭都抬不起來,鳳瑾冷冷的盯了她片刻,說道,「不過,你的慈母心不僅救了朕和朕腹中的皇兒,還救了你和鳳炎。你真以為中山王利用鳳炎對付朕,是真的為了鳳炎?那藥只是讓朕日漸虛弱而已,也不是立即就毒死朕了,朕一起疑心,首當其衝的便是常來宮裡的你和鳳炎,你覺得以朕的秉性,會饒了你們嗎?」
瀾夫人臉色一白,「陛下定然是寧殺錯,不放過的!」
「還不算太笨,朕的孩子沒了,定然會拖了你的孩子陪葬!」
瀾夫人還是有些不信,「公公素來疼愛炎兒,不會的……」
「中山王不過五十出頭,還有幾十年可活,再說了,他又不只一個孫子。」
瀾夫人猛地瞪大雙眼,身子晃了晃,幾乎倒下去,鳳瑾不相信她不懂,野心勃勃的男人,豈會在乎一個幾歲的孩子的命?他有那麼多兒子孫子,就連他自己,調養得好的話,再生兒子也不是不可能。
「你和炎兒呀,被人利用了還渾然不知。朕沒了孩子,不可能不起疑,你和炎兒就在帝都,怎麼可能逃得掉?至於中山王,遠在封地,天高皇帝遠的,朕那時候拖著奄奄一息的病體,想要對付他難得很。」
鳳瑾輕聲道,瀾夫人面色煞白如紙,如爛泥般癱坐在地上。
過了許久,瀾夫人慢慢直起腰來,直直的跪在鳳瑾面前,蒼白柔弱的臉上閃過一絲狠絕和堅毅,「陛下想要妾身怎麼做?」
果然是為母則剛!
鳳瑾示意她附耳過來,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瀾夫人聽了之後,點了點頭,「陛下放心,妾身定當做好此事!」
她頓了頓,猶豫再三才說道,「至於炎兒……」
「朕說過,朕不可能再給皇兒生下弟弟妹妹,朕也不希望他孤家寡人,炎兒聰明懂事,溫文知禮,若能得他陪伴皇兒長大,上學,如兄長一樣護著皇兒,朕不會虧待炎兒的!」
「有陛下這句話,妾身就放心了。」
鳳瑾親自扶了她起身,兩人的手緊緊交握,盟約達成。
此時的她們,為了各自的孩子,站在同一條線上。
回到宮宴上時,鳳瑾藉口累了,先行回宮休息。
一回到寢宮,鳳瑾便叫了副首領進來,低聲說了幾句話,副首領眸光微微一閃,什麼也沒問,領命離開。
副首領離開之後的第五日,這一晚,夜色深沉,無星無月,鳳瑾剛歇下,便感覺有人無聲無息的進來。
鳳瑾臉色沉了沉,慢慢的坐起身,來人一個箭步上前,拿了腰枕墊在鳳瑾的腰後。
鳳瑾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來做什麼?朕說過朕不想再見到你。」
來人正是裴琇!
裴琇勾唇一笑,「草民也不想來,若不是陛下派人去查草民,驚擾了草民平靜的生活,草民一點也不想往帝都來。」
鳳瑾陷入了沉默,五天前,她派了副首領前往裴琇的祖籍老家,去查王全之事,是不是裴琇泄露出去的,沒想到副首領還沒回來,裴琇倒先來了。
短短兩年,裴琇的自稱從臣,到微臣,到罪臣,到草民,一般人定然受不住這動盪,而他俊美如玉的面上,自稱草民時,一點卑賤瑟縮之態都沒有,笑容自信從容,神色怡然自得,仿佛依然是那個權傾天下的裴相。
「陛下若是有什麼想問的,草民就在這裡,儘管問吧,用不著千里迢迢派人去查。」
鳳瑾沉默片刻,銳利的目光突然射向裴琇,冷冷道,「中山王知道了鳳崢的事。」
裴琇下意識的反問道,「中山王遠在封地,怎麼會知道鳳崢的事?」
他擰了擰眉,神色有些不悅,「陛下懷疑我?」
「知道這件事的只有三個人。」
裴琇冷笑一聲,冷冷道,「草民懂了,王全死了,太后被軟禁,也只有草民能泄露消息了。」
鳳瑾默然不語,裴琇心中苦澀難言,「如果我說不是我,陛下會信嗎?」
鳳瑾深深的看了裴琇一眼,「理由!」
「看來,陛下是不會信的。」
裴琇冷冷一笑,「若是無名,陛下定然什麼都不問,就會相信他吧?」
「若是無名,他也會毫無保留的相信朕,裴琇,你會嗎?你若是相信朕的話,就不會三番兩次的挑戰朕的耐性了!」
裴琇張了張唇,無言以對。
「所以,你也不必做出一副心碎欲絕,仿佛朕辜負了你的深情厚誼的樣子來,沒得讓朕堵心!」
鳳瑾冰冷的聲音,如一柄利刃刺入裴琇心中,他張大了唇想要解釋,喉嚨卻像被人掐住了似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女皇沒有說錯,她沒有對不住他,他做出這副悲傷落寞的樣子給誰看?
「行了,既然不是你,你走吧,朕要安歇了。」
鳳瑾不耐煩的下了逐客令,慢慢躺了下去,因為肚子高高隆起,簡單的一個躺下的動作,她做得有些艱難。
裴琇拼命忍著,最終也沒忍住,伸出手細心的扶她躺下。
「陛下懷孕六個多月了,夜裡為何沒人守夜?」
裴琇的語氣有幾分關切擔憂,還有幾分怪責。
「平日裡鍾姑姑和馥郁守夜,可今天馥郁有事出去了,鍾姑姑晚飯時吃錯了東西,一直在拉肚子,剛剛又去茅房了。」
鳳瑾的聲音平靜輕柔,裴琇心中感慨不已,這兩年來,他和女皇之間針鋒相對,斗得不可開交,根本不可能有這麼心平氣和說話的時候。
「前方戰事很順利,無名很快就會回來了,陛下再辛苦幾日。」
提到無名,鳳瑾的臉上露出溫柔深情的神色,「朕只要他能在朕生產前趕回來就行。」
「草民聽到一件事……」
鳳瑾打斷他的話,「別再自稱草民呢,反正你心裡從沒自認為草民。」
「那……」
「自稱我吧!」
裴琇笑了笑,似乎心情很愉悅,素日裡那張俊美無雙,卻顯得清冷高傲的臉,生出幾分生動鮮艷的顏色,讓鳳瑾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陛下知道,這些年為了控制匈奴局勢,我在東匈奴和西匈奴里都有人,近日我從他們口裡收到了消息,東可汗和西可汗都死了,東匈奴的皇族也被屠殺得差不多了……」
鳳瑾面色變了變,「無名殺的?」
「西可汗是自己嚇死的,其他人的確死於無名的劍下。」
裴琇皺了皺眉,「陛下,我知道無名這麼做,是想讓匈奴五十年,一百年都一蹶不振,再也沒能力入侵大周,他想一勞永逸,可是他殺孽太重,很容易招惹非議,更讓我覺得詭異的是……」
裴琇欲言又止,鳳瑾冷冷的盯了他一眼,「有話直說!不必藏著掖著!」
「無名在匈奴殺了那麼多人,可陛下居然不知道,朝廷也不知道,不覺得奇怪嗎?從我得到的消息,無名並沒有刻意去隱瞞他做的事情。」
鳳瑾長眉擰緊,「你的意思是說,有人幫著無名,幫著朕隱瞞了此事?免得文武百官對無名不滿?」
裴琇搖了搖頭,「我可不認為對方是想幫忙!」
「怎麼說?」
「陛下您請想一想,就算對方想幫忙,那也絕不會瞞著陛下,畢竟陛下和無名是一體的。可現在連陛下都不知此事,我懷疑對方刻意去壓著消息,是在等著最佳的時機爆發,等著將無名拉下馬,甚至讓陛下聲望受損,畢竟是陛下一力支持無名的!」
裴琇聲音沉了沉,「陛下,我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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