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白天到夜晚,無名一直在琅山的山頂上,壓制著奇經八脈里那股四處奔涌的陰邪氣息。
若說他原本身體裡的靈力純正溫熱,屬於火,那這股陰寒氣息就屬於冰,冰火交加,在他的奇經八脈里相撞,讓無名感覺身體承受著冰火兩重天的煎熬。
一直以來,他身體裡的靈力都是溫熱醇厚的,可不知是不是被那股陰冷氣息刺激了,突然變得暴躁起來,原本只是一把小火,在他的身體裡微微烘著,可突然之間,像被加了油似的,熊熊燃燒,大火沖天,從腳底板直燒到腦門,幾乎要將他整個人燒成灰燼。
不僅如此,大火焚燒之後,靈力弱了下去,此消彼長,原本的靈力一弱,陰寒氣息暴漲,將他的身體凍成了冰。
冷熱相擊,冰火交加,無名的身體就一直在被大火焚燒,被冰霜凝凍的過程里,交替著循環往復,無休無止。
按理說不應該如此,他修習的是最正統的玄術,九天星辰訣是最純正的玄術,他吞納的也是最溫純的靈氣,不可能有這種現象發生。
可是,最不可能發生的事發生了!
到了深夜,身體的靈力不知是不是斗累了,終於平靜下來,無名頹然的坐在竹屋外面那塊大石板上,虛弱的喘著粗氣。
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必須儘快找到天和禪師,問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他低頭默默看著手掌心的黑線,再拖下去,阿瑾一定會發現他的異樣。
他感受著身體裡的靈力,發現昨天還是第三重第八層,今天已經倒退成第三重第七層。
他的靈力一直在減退,好像被什麼東西吞噬了,靈力減退得如此之快,短短几天,接連倒退了兩層!再這麼下去,他的靈力很快就會被吞得一乾二淨。
無名一直看著那條黑線,沉默著拔出劍來,對著掌心劃了幾劍。
劍光閃過之後,他的掌心鮮血淋漓,好幾條劍傷縱橫交錯,掩蓋了原本那條黑線。
無名默默的扯下一塊衣角,纏住了傷口。
如此一來,就算阿瑾看見他的掌心,也不會看到那條黑線,她什麼都不知道,就不會擔心難過。
做好這一切之後,無名抬頭看著黑沉沉的夜空,無星無月,黑幕壓了下來,壓得人心中壓抑。
看了片刻之後,他將目標轉向帝都的方向,夜色太黑太沉太濃,他甚至看不見帝都的萬家燈火,更遑論看見帝都深處的重重宮闕。
看不見沒關係,他會找到回去的路的!
就像阿瑾所說,就算萬一將來他忘了她,她也會找到他纏著他,直到他想起一切。
在阿瑾那裡,沒有萬一。
在他這裡,也沒有!
他會找到天和禪師,解決靈力失控的事,他會好好的和阿瑾在一起,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無名慢慢站起身,抬腳往山下走,一到山下,便往帝都的方向飛奔。
夜色漸漸深了,相府的書房依然一片燈火通明。
裴琇伏在案頭批閱公文,燭光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投射在地上。
裴忠端了一盞參湯進來,放在桌子上,「相爺,先喝杯參湯再忙吧?」
裴琇看了一眼香氣撲鼻的參湯,皺了皺眉,「這湯本相不喝了,去給本相泡一杯濃濃的茶來。」
裴忠看了一眼堆得高高的公文,在心中嘆息一聲,看來今晚相爺又要忙到三更天了,可五更他又要準備去上早朝,這一天天的,都沒個休息的時辰。
「相爺,不如讓吳尚書幫相爺看一些公文吧?」
他口中的吳尚書是指吏部尚書吳青山。
「他又不是輔政大臣,看這些東西,逾距了!」
裴忠想了想,又道,「不如讓李尚書幫幫忙?」
「李屹?讓他帶兵打仗,整頓軍務還行,讓他看這些公文,不如要了他的命。」
「那讓宋大人分擔一些?」
刑部尚書宋明是中立的,他分擔一些公文不會有什麼問題。
裴琇放下筆,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幽幽道,「你以為本相沒這麼做嗎?只是每一次本相提出讓宋明看些公文時,他總以刑部太忙,還有很多陳年大案要處理推脫此事。本相又不願意齊恆那隻老狐狸碰這些東西,只能自己扛著。」
「可老這樣扛著,也不是個事啊。」
「也就這幾天了,新開朝,又正是開春時節,公務繁重,等到了三月,事情就少多了。」
裴忠皺了皺眉,「可這還有一個月呢!」
「行了,你沒事就退下,你在這裡也幫不上忙,反而打擾本相。」
裴琇有些不悅的說道,裴忠賠著笑退下,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看著燈影下的裴琇,恭敬的問道,「相爺批閱了好幾個時辰的公文了,想必早就腰酸背痛,身子僵硬了吧?不如老臣去請香夫人來給相爺活泛活泛筋骨?」
裴琇沒有言語,裴忠以為他答應了,便退了下去,讓人去請香夫人。
屋子裡的刻漏銅針一點一點的移動著,發出輕微的聲響。
裴琇又批閱了幾本公文,實在累了,看著那杯參湯,想了想端起來一飲而盡,雞湯香氣撲鼻,參味濃郁,還不錯。
他靠在椅子上,本想閉上眼小憩一會,誰知卻睡了過去。
雲霧繚繞,恍如仙境。
裴琇撥開雲霧,眼前依然是那片桃樹林,此時桃花已經落敗,桃樹結了果子,紅艷艷的掛在枝頭。
白曄站在樹底下,伸手要摘一顆桃子。
一雙白皙柔軟的手,從後面偷偷伸了過來,輕輕的捂住他的眼睛,有人故意壓著嗓子,粗聲粗氣的說道,「猜猜我是誰?」
白曄微微一笑,「阿瑾!」
阿瑾鬆開手,有些不高興的說道,「好沒勁啊,每次你都猜得到。」
「你身上有不同尋常的香氣,隔著好遠,我就能聞到了。」
「什麼香氣?」
白曄笑容微微一頓,「堇花蘭的香氣。」
阿瑾明顯有些困惑,「什麼是堇花蘭?」
「一種蘭花,花瓣有很多種顏色。」
阿瑾想了想,「我們這裡好像沒人種堇花蘭呀。」
「是沒有人種。」
「既然連這種花都沒有,我身上怎麼會有堇花蘭的香氣呢?白曄,你一定是聞錯了。」
阿瑾笑盈盈的說道,眼睛水光盈盈,波光瀲灩,如同兩汪清澈見底的泉眼。
白曄沒有解釋,他溫柔的望著阿瑾,見她伸手去摘那隻桃子,微風吹來,她身上一縷若有若無的香氣,如絲線般鑽入他的鼻孔。
那是堇花蘭的香氣!
千萬年過去,歷經轉世輪迴,依然在她身上經久不散。
軒轅凌,軒轅凌!
白曄溫柔的眼神漸漸變得冰涼。
就算他死了,死得連魂魄都煙消雲散了,還是一直在影響著阿瑾。
就算喝了孟婆湯,轉世輪迴,忘記了前世的一切,他的名字依然刻在阿瑾的骨血里,一提起就心痛,一想起就恍惚。
就算整個滄海大陸再沒有堇花蘭這種植物,她身上依然瀰漫著淺淺的堇花蘭香氣。
就連這個名字,鳳瑾,也跟原來的名字那麼像。
難道上窮碧落下黃泉,陪著她生生世世,陪著她轉世輪迴,也無法抹去軒轅凌在她身上留下的氣息和印記嗎?
他不甘心!
白曄眼神變得狂熱,他突然向前,一把將阿瑾拽入懷裡。
阿瑾驚呼一聲,跌入他的懷裡,站穩之後,詫異的看向他,「白曄,你怎麼了?怎麼突然這麼激動?剛剛你嚇到我了……」
阿瑾微微嘟著紅唇,有些不滿的說道。
她手上還抓著那個桃子,一雙水光瀲灩的眼睛,微微含笑望著他,好像能勾了人的魂。
白曄的眼神更熱了,像點燃了壓制許久的火苗。
他一手摟著她盈盈一握的纖腰,一手捧著她的後腦勺,在阿瑾驚愕的目光里,急切而激動的朝她嬌艷欲滴,如微微綻放的桃花花瓣的唇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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