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奸閹利用皇權打擊士人,士人屢次抗爭,屢次失敗,兩次黨錮之禍就是雙方爭奪權柄的後果,但那時上面有天子,雙方也沒有武力,大家只是在朝堂上的爭鬥,對社稷的危害要小得多。
現在不一樣了,現在皇權沒落,武人和士人都有武力,朝堂上解決不了的事,雙方自然會用武力對決來分出勝負。在這樣的情況下,任何強大的王朝都會瞬間崩潰。
李翊所提這個制衡之策的背後全部是血腥和殺戮,袁紹絕不上當。
袁紹憂心忡忡,焦慮不安、日夜等待著來自南陽的消息。
書房外響起了急促而嘈雜的腳步聲,許攸氣急敗壞的聲音遠遠地傳到了袁紹的耳中。袁紹就像被一劍刺中,撕心裂肺般的痛苦霎時襲遍了全身。
他無奈而悲哀地低下了頭,絹制的地圖被他緊緊地抓在了手中。此時他恨不得抓住的是袁術的腦袋,把它捏成齏粉。
袁術太自大了,說白了,他就是個紈絝子弟,敗家子,不過這次他不是敗家,而是要滅家了。
袁術遍告天下的檄文,袁術的急書,袁閥幾位叔伯輩的書信,馬日磾、喬瑁、張邈和孔伷的書信都擺在了案几上。
袁紹面色平靜,慢慢地看著,眼裡的嘲諷之色越來越濃。
「袁公路這個混蛋,打不贏也就罷了,他為什麼要做這等無恥之事?背盟投敵,他把袁家的臉都丟盡了。」許攸憤怒地都要哭了,「他為了一個家主的位子竟然背叛祖宗,他是不是瘋了?他這樣做,怎能得到聲名?怎能得到威望?怎能得到家主之位?瘋子,真是瘋子啊。」
「李業、荀正、楊弘、還有孔伷,他們都在南陽,怎麼不勸勸公路?怎麼也不事先告訴我們一聲?」郭圖搖頭道,「我們傳檄天下,以承制之命聲討董卓。哪裡還有天子?哪裡還有朝廷?袁公路投降了董卓,等於把我們所有的人都出賣了,把整個大漢國的士人都出賣了。」
「袁公路為了自己的性命,當然不會把這事告訴我們了。」辛評怒道。「他大概正在盤算著,將來如何討好董卓,如何幫助董卓殺我們。這個混蛋,徐榮和張繡才殺了他幾個人?搶了他幾車糧?他竟然這樣急著要投降?」
「奉天子旨,和驃騎大將軍共平逆賊……」逢紀指著檄文上的一段話說道。「我們早就整軍平叛了,他這裡還在下什麼平叛檄文?他是不是白痴啊?還有,這個制衡之策明明是李翊的毒計,他還沾沾自喜地攬到自己頭上,說是自己想出來的。他是不是嫌自己命長,活膩味了?」
袁紹看完了馬日磾的書信,隨手丟到了案几上,不屑地說道:「人老了,難免糊塗,總想多活幾年。就算是投降。也要找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可笑啊。」
「主公,此事要早定對策,以免袁閥的人上了袁術的當,糊裡糊塗把袁術送到家主的位子上,活活葬送了全族。」許攸急切地了說道,「聲討袁術的檄文我們已經擬好了,主公要不要看看?」
「不看了,你把道理說明白了就行。」袁紹揮手說道,「此事後果嚴重,一點就透。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袁術不但是我袁家的叛逆,更是我大漢的叛逆,沒有人會支持他。至於家主,沒有我點頭。袁家的人哪個敢答應?你們看看袁盱、袁忠、袁宏的書信就知道了。這個逆賊,無恥之極,我恨不得剝了他的皮。」
「主公也不要生氣,說來說去,還是李翊這頭北疆虎太厲害太狡猾了。」逢紀嘆道,「我們一再擔心李翊的離間計。也多次告誡袁術,但最後他還是上當了。家主、聲名、權勢,都是這些東西蒙蔽了袁術的心智,讓他忘記了祖宗忘記了大義啊。」
「不要再提他了,一個死人而已。」袁紹搖手道,「喬瑁、張邈、孔伷都接受了朝廷的招撫,這事有些麻煩,可能會動搖軍心。」
「殺了吧,該殺還是要殺。」許攸冷聲道,「許多人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而是因為珍惜自己的性命,貪圖自己的富貴,寧願背叛自己的宗親子弟和故吏朋友。如果責斥了事,不但無法顯示主公的威信和決心,更會禍害無辜,後患無窮。」
袁紹站起來,負手在書房內來回踱步,想了很長時間,終於做出了決定,大聲道:「給劉岱寫一封密信,叫他設法把喬瑁殺了。殺一個就夠了,大家都是多年的朋友,沒有必要如此絕情。喬家和我袁家是多年的故交,喬瑁和我也算是很親的兄弟,殺了他,可以讓其他人知道,我袁紹殺人向來不問親疏,這也足夠給大家一個交待了。」
「另外,給張邈和孔伷各寫一份回書,告訴他們,大家都是幾十年的交情,不要做得太絕了。為了自己一個人的性命害了成千上萬的人,這麼做太過分了。」
審配猶自惱怒地罵了兩句,然後說道:「朝廷來的五個招撫使已經過了黃河了,要不要把他們趕回去?」
袁紹眉頭緊鎖,沉吟不語。
「殺了吧。」許攸說道,「把他們趕回去也罷,留下來也罷,由於我們堅決不受撫,而袁術受撫了,這必定會引起董卓的憤怒和報復,如果他在洛陽對士人大開殺戒,我們損失就大了。黃琬,楊彪,還有鄭泰、華歆等大臣,包括袁閥留在洛陽和長安兩地的親戚門生故吏,如果他們都被董卓藉機殺了,那我們將來攻打洛陽和長安就更加困難了。」
郭圖、逢紀激烈反對。這五個人不僅僅是朝中的大臣,而且還是各地門閥世家的家主,都是影響很大的人。
大鴻臚韓融是當世碩儒,董卓三番兩次才把他請出來,殺了他,袁紹要得罪穎川一半的士人。胡毋班是著名黨人,王匡的妹夫。少府陰循是南陽大門閥。將作大匠吳循、越騎校尉王環都是官僚世家出身,人脈旺盛。
這五個人哪一個都殺不起、殺不得。
書房內的爭吵聲越來越大。許攸和審配一步不讓,定要全部殺了。
把五個招撫使殺了,等於告訴董卓和天下人,我們和關東關中所有幫助董卓的士人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所有待在董卓那個朝廷里的官僚都是我們的敵人。從此一刀兩斷,徹底決裂。
如此一來,董卓就是想殺關東關中的士人,他都找不到藉口。同時,這也是對袁閥一系和各地州郡士人的一個警告,大家都沒有回頭路了,一條道走到底。
「留下韓融。」袁紹斷然說道,「其餘四個都殺了。」
袁紹不顧眾人的反對,誅殺少府陰循、執金吾胡毋班、將作大匠吳循、越騎校尉王環。
幾位大臣萬萬沒有想到,他們沒有死在董卓的殘暴下,卻死在了名震天下的士人精英袁紹刀下。
執金吾胡毋班臨死前給王匡寫了一份遺書,委託他照顧自己的兩個孩子。胡毋班至死都不明白,袁紹為什麼要殺他們。
他滿腔怨憤的在信中寫道:「難道我是董卓的親戚嗎?是董卓的門生故吏嗎?難道我和董卓一樣血腥殘忍,犯下了滔天大罪嗎?袁紹以一己之私利,置國家社稷於不顧,興兵伐天子,誅大臣,他和董卓有什麼區別?」
「袁紹張虎狼之口,吐長蛇之毒,把對董卓的憤怒和仇恨全部發泄到我們的身上,其暴戾和殘酷,遠遠超過了董卓。是人都怕死,我也一樣,但我不能容忍自己被一群滿口仁義、禍國殃民的小人所害。我寧願死在董卓的鐵蹄下,死在蟻賊的鐵耙下,也不願意死在這群假仁假義的士人刀下。」
「如果亡者有靈,我一定會把他們的滔天罪孽向皇天傾訴,讓蒼天代我重重地懲罰他們。我們原來是一家人,現在因為袁紹的殘暴成了仇人,我為你不值啊,難道這樣無恥的人也值得你去追隨?我的兩個兒子,你的外甥,在我死之後,千萬不要讓他們看到我的屍骸,不要讓仇恨代代相傳,禍及子孫。」
大鴻臚韓融悲痛欲絕,含淚埋葬了自己的四位同僚。他想問問袁紹,為什麼要殺他們?但他自始至終沒有見到袁紹,他被一隊衛兵押著送過了黃河。
過了兩天,袁紹接到了劉岱的回信。喬瑁因私通叛逆,背棄盟約,依律被誅。
四月中,袁紹聲討袁術的檄文遍傳天下,並以承制之命,定袁術這叛逆大罪,揚言要在平定蟻賊叛亂、奪取洛陽之後,盡起大軍,誅殺袁術。
同時,袁紹以袁閥家主的名義,將袁術逐出家門。袁閥沒有袁術這等大逆不道之人,袁閥一系凡追隨袁術者,殺。
袁術大怒,立即以當今天子的聖旨為憑,繼任袁閥家主,並再起檄文,宣布將袁紹這個叛逆逐出家門,袁閥一系凡追隨袁紹者,殺。
天子下旨,號召天下人共討袁紹。
驃騎大將軍李翊也是怒了,以八百里快騎急令徐達,立即從并州出兵攻打河內。
至此,由袁紹建立的討董聯盟已經名存實亡。(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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