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智郁築鞬從此戰中看到的東西,比莫護跋等人要高出數籌。他甚至可以隨口道出,這個戰法的前因後果,以及優劣勢所在。
就在這當口,戰場上的形勢再次發生了劇變。
庫俊靡終於發現異常了,他慌不迭的吹起了號角,命令前軍後撤。這個時候往上沖,只會被自己人擋住,進而成為唐軍的靶子,庫俊靡也是久經沙場的宿將了,當然不會犯這種錯誤。
壯士斷腕才是此刻的最佳策略。
他反應過來了,李翊卻不肯給他機會,只聽唐軍中軍號角長鳴,那個奇葩的丁字陣再生變化。那一橫的左半部分,猛然飛起,如同狂風一般,風馳電掣的沖向了戰場中間,其為首者正是在上次全國武舉中,被李翊召喚而來的大將楊再興;相對應的,沿河列陣的那一勾也挑起來,恰到好處與楊再興所部完成了配合。
丁字陣變成了口字陣,死死的將烏魯孤的雜胡騎兵前軍包圍在了其中。
顯然,李翊的目的遠非擊退雜胡騎兵那麼簡單,他的胃口很大,是要將這五千騎一口將其吞下去!
………………
形勢驟變!
李翊的目的昭然若揭,庫俊靡無法淡定了。
別看這兩萬大軍以他為首不假,但實際上,這兩萬人並非都是他的直屬部隊,而是一支聯軍。智郁築鞬的邀請是個絕佳的機會,各部落的頭領這才紛紛動心,帶著部眾響應智郁築鞬的召喚。
打贏了,占據了西域,庫俊靡的聲望勢必高漲。若是輸了,那他這個聯軍名義上的首領的位置能不能保得住都是兩說。
所以,眼睜睜的看著攻擊部隊被圍殺,被殲滅是絕對不可以的,那會對他本來就不怎麼高的聲望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其實,不管是什麼樣的軍隊,看著友軍在眼前被殲滅而不救,這支軍隊的鬥志都會被徹底摧毀。如果是庫俊靡這麼做了,那麼,他還要面對各部落的詰難,甚至圍攻。
誰讓組成前鋒的也是一支混編部隊呢?
救援,是他唯一的選擇。
「安伊糜,帶你的人殺上去,給我殺出條路來!」他紅著眼睛,叫出了弟弟的名字。
「打哪邊?」安伊糜死死的盯著戰場,頭也不回的問道。
「廢話,當然挑軟的打,打他們的步卒……」庫俊靡大是不耐,不假思索的叫著。
可視線剛移向蘇定方的方向,還沒來得及抬手指,他的瞳孔突然一縮,遲疑道:「先等等……」
他突然想起來了,唐軍的步卒,可不能當做普通的步卒來看。沿河布陣的那支唐軍步卒蓄勢已久,誰知道他們會不會也有什麼古怪呢?
此外,往那個方向沖也很危險。鮮卑人的攻勢太弱,根本沒達到牽制的作用,若沒有那支火一般的鐵騎,烏魯孤那個蠢貨怎麼可能被人給圍住?自己率軍殺上,萬一唐軍那支東西向列陣的步卒再轉向殺過來,說不定會把援軍和烏魯孤一起給堵到河邊去。
「我給你五千騎,你不要全面壓上,看準位置給我猛攻。不用管別的,只管給我打出一條通道來再說。」庫俊靡覺得應該吸取之前的教訓,不能重蹈覆轍,「記住,不管怎樣,陣型不能散,速度不能降,明白了嗎?」
「我明白!」安伊糜重重點頭,然後又確認道,「攻他們的騎兵?」
「攻騎兵!」庫俊靡咬牙說道。
「好!」庫俊靡的回答,讓安伊糜興奮不已,他興沖沖的要走,剛一轉身,又被前者拉住了。
他愕然回望,卻見哥哥湊到了近前,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叮囑道:「你先去點兵,但不要急著出擊,聽我號令行事!」
安伊糜有些焦急的說道:「大哥,救兵如救火,現在可耽擱不起。」
「沒什麼耽擱不起的,多死幾個人罷了。」庫俊靡語氣冷森森的說道,「咱們是來幫忙的,幫忙的都死了這麼多人,不讓鮮卑人也傷筋動骨,咱們這一趟不就白來了嗎?記住,想要奪回西域的土地,不能硬來,要等鮮卑人和漢人廝殺,死的人越多,對咱們就越有利!」
安伊糜遲疑著說道:「……我懂了。」
………………
鳴沙山上。
「是狼煙!大王,庫俊靡在求援!」郝連齊大聲道。
在戰場上,最普遍的通訊方式就是軍官通過喊話指揮士兵,這個只要不是聾子就能聽懂;其次就是旗號,這個已經需要一些訓練了,特別是那些複雜的旗號。
而狼煙是範圍最大的通訊手段,一旦升起就會引起周圍敵我兩軍的注意,需要有安全的發送環境和熟練的操作人員,另一方也得看得懂。
以目前鮮卑軍和伊列、烏孫等雜胡聯軍的位置,光靠旗號、響箭之類的手段,實在很難相互通傳信息。而唐軍又將戰場隔離了,也只能用狼煙了。
好在郝連齊做事心細,倒是事先就做好了準備,約定好了暗號,雙方得以保持聯繫。
不過,聽到郝連齊的話,智郁築鞬倒寧願對方沒這麼會辦事。庫俊靡要求他全力出擊,一起夾擊李翊,就算不能擊敗大唐御林軍,也要死死的牽制住他們。
這又談何容易?沒見西域聯軍也在虎視眈眈嗎?
眼見伊列、烏孫聯軍前鋒先受挫,再被圍,智郁築鞬多少有些動搖,他很懷疑對方到底是不是如他想像中那麼強悍。
「大王,庫俊靡的態度很堅決!」郝連齊一邊指揮親兵放煙回話,一邊大叫,聲音幾近哭嚎,「他說,若大王堅決不出兵,就是沒有誠意,他就要走了!」
「不可能!」智郁築鞬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不屑的說道,「他走得了嗎?勞師動眾的過來,就這麼把五千人扔在戰場,他還想不想繼續在西域混了?拿這種話來騙我?哼,異想天開!」
庫俊靡希望智郁築鞬和李翊拼個同歸於盡,智郁築鞬又何嘗不是這麼想的?手裡沒兵了,他也擔心庫俊靡翻臉不認人啊。
目前的態勢對自己有利,庫俊靡必須得救人,一救人,戰事就會擴大,等到大唐御林軍也加入戰團,那才是自己出擊的最佳時機。
智郁築鞬堅定的這麼認為,郝連齊當然也不敢再勸,可很快,智郁築鞬的臉就繃不住了,庫俊靡真的按兵不動!
唐軍的口字陣已經完全成型,包抄的騎兵並不急於圍殺,而是來回往復的奔馳著,以騎射戰法殺敵。倒是蘇定方作戰很積極,完成包抄後,親自率領了一隊精銳,攻殺入陣,和典韋遙相呼應。
四員猛將,四支強軍,戰法不同,但都是全力攻殺,烏魯孤的五千騎兵仿佛烈日下的冰雪,一層層的被剝離,死傷狼藉。與其說是戰鬥,還不如說是屠殺。
眼看著前軍傷亡慘重,庫俊靡卻毫無動作,沒有援兵,沒有策應,連激勵士氣的鼓角都停了,就那麼聽之任之。
這次輪到智郁築鞬無法淡定了。
庫俊靡到底是在裝腔作勢,還是真的鐵了心,他不能確定,也不敢賭。萬一賭輸了,庫俊靡固然要糟糕,可他自己也完蛋了。
「傳令……」智郁築鞬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的下令道,「令拓跋將軍盡起全軍,攻打唐軍正面,務必全力進攻,使其無法抽身……莫護跋,你率本部兵馬,擋住西域聯軍,不須取勝,只要穩住防線即可……諸君且隨我下山,在軍中觀敵料陣。若是有必要,我將親臨前線,鼓舞全軍士氣!」
「喏!」
………………
「皇上,袁軍開始行動了!」李存孝高聲叫道,語氣中充滿了喜意,「是全軍出動!他放棄了山下的營寨,以八千人馬為先銳,列魚鱗陣,應該是要全力進攻!兩千輕騎居中,以作策應;郝連齊的人馬斷後!」
「嗯,知道了。」李翊點點頭,然後看一眼李存孝,突然覺得有那裡不對勁,想了想,回過味兒了,「我說存孝,你也沒必要充當傳令兵吧?不是跟你說了嗎?你覺得哪裡好,你就去那兒打,在我這兒泡著算什麼事兒啊?看給你閒的。」
「我不去。」李存孝搖頭道,「跟著皇上您才有大仗打,他們都不行,一個個都玩虛的呢。看看典韋兄就知道了,他要是真的全力以赴,那五千胡騎至少也死了一大半了吧?他呀,就是開始猛了那麼一下,要是我去幫他,他肯定要一直提醒我控制進度了。」
他又向高寵的方向指指,笑道:「高寵兄那箭術,百步內那是指誰打誰啊!結果呢,到現在那個胡酋還是活蹦亂跳的,他盡力了才怪?至於呂家大小姐,唉,那是說也不用說了,去跟她搶風頭,先天不利,怎麼也搶不過的。然後,只剩蘇定方了……」
他打了個哆嗦:「蘇定方的軍中什麼都有,就是沒有猛將,去哪兒也不能去他那兒啊。所以啊,還是跟著皇上您最妥貼了。」
「你這算是讚美嗎?」聽著李存孝誇張的語氣,李翊頗有些哭笑不得,笑問了一句,然後自己答道,「好吧,就當你是好了。庫俊靡也動了嗎?很好智郁築鞬和庫俊靡俱已上鉤,放狼煙,傳令各部,按預定計劃行事,畢全功於一役!」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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