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6章 黑夜中的動靜
就在這時,老兵忽覺有異,風聲里,似乎有什麼聲音,於是就疑惑的問道:「木頭,你聽到了什麼沒有?」
新兵不解的看著老兵,回問道:「什麼?」
「好像……啊!」老兵側著頭,憑藉多年的閱歷,分析著風帶來訊息,就在他若有所得的時候,突然,一陣劇痛讓他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慘叫。
慘叫聲在靜謐而黑沉的夜空中傳出老遠,令人悚然而驚,引得城牆上下一陣騷動,氣氛驟然緊張起來。
一個惱怒的叫罵聲隨即在老兵耳邊響起:「孫才,你這殺胚嚎什麼嚎?陛下讓你在這裡巡哨,不是讓你閒聊的,你自己偷雞也就算了,居然還帶壞新丁,你這是不想要口糧了嗎?你自己不要,你家裡的老婆孩子也不要嗎?」
背上傳來了火辣辣的疼痛,耳邊聽到了熟悉的斥罵聲,老兵孫才心裡卻鬆了口氣,嗯,自己還活著,不是被唐軍偷襲了。
隨即,他的心又提了起來,某種程度上,背後這個尖酸刻薄,冷施暗算的傢伙,比唐軍更可怕。
孫才放棄了捂住背後傷口的打算,而是忍著痛轉過身,臉上已經掛上了諂媚的笑容,非常狗腿的說道:「楊將軍,您怎麼親自出來了?俺……俺這不是在教木頭怎麼巡哨呢嗎?」
一邊點頭哈腰,他一邊用背在背後的手向同伴打手勢。
被稱作木頭的新兵姓嚴,單名一個木。雖然名字叫木,但他的反應可一點都不木,見到老兵的手勢,連忙上前附和道:「是,是,就是孫大哥說的這樣。」
那姓楊的小頭目鞭交左手,一邊晃悠著,一邊揚脖腆肚的斜睨二人,從鼻孔里發出了一聲冷哼:「哼!誰知道你們是不是串通好了騙某?劍閣關能不能守住,關係到咱們蜀漢的未來,將決定天下萬民的福祉,你們這麼懈怠,是打算干擾陛下的大業嗎?」
一聽這話,嚴木背後的冷汗刷一下就下來了,吶吶的不敢發一辭。
「不敢,不敢,楊將軍,您說的太嚴重了,俺哪有那個膽子啊?」孫才倒是臨危不亂,他一邊點頭哈腰,口中稱呼不停變幻,一邊湊上前去,袖口一翻,悄聲無息的遞了些什麼東西過去。
楊將軍駕輕就熟的接過,用手掂量了一下,當即分辨出了禮物的類別和數量,他有些不滿意的皺起了眉頭。
孫才一直在留意他的神色,見狀連忙說道:「等打敗唐軍的時候,俺一定奮勇向前,進了唐營,也會把招子放亮,將軍,您知道俺老孫,手腳一向很快的。」
楊將軍想了想,然後點點頭,將鞭子插回了後腰,淡淡的說道:「嗯,這倒也是,算了,就放過你們這一遭好了,下不為例,知道了嗎?」
「多謝楊將軍,多謝。」孫才鬆了一口氣,顧不上在心裡咒罵對方,慌不迭的拉著嚴木一起致謝。
新兵嚴木還不是很上道,但孫才作為一個從劉焉時代走過來的老兵,對這一套卻早就熟的不能再熟了,他知道楊將軍親自出來找茬的目的,無非就是撈點外快。自己仗著經驗豐富,每次劫掠的收穫都比別人多些,不被此人重點盯防才怪呢。
現在,最後的幾枚五銖錢也交給對方了,還許了未來的收益,這樣一來,對方就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繼續找茬了。
楊將軍的態度果然大有好轉,他向關城內聽到驚呼聲趕出來的那些暗哨揮揮手,示意警訊有誤,然後轉頭問道:「老孫,某剛才聽你說,你發現什麼動靜了?」
「城下好像有動靜。」孫才據實答道。
「城下?能有什麼玄虛?」楊將軍抬頭看了一眼,只見城下的大唐軍營中火光搖曳,隱隱有人影晃動,卻哪裡又看出什麼,無奈之下只得大聲道,「搞什麼花樣也沒用,在丞相的妙計面前,一切鬼祟伎倆都無所遁形,在劍閣關天險和六萬大軍面前,一切陰謀詭計都是虛妄。」
楊將軍猜不透敵軍的意圖,於是例行公事的喊了幾聲口號,反正用這個來鼓舞士氣,是最好用的,順便還能壯膽。
小兵們果然來精神頭了,他們一邊熱情洋溢的嚷嚷著,一邊抖動著汗水淋漓的身體,憧憬著美好的未來。說的都是什麼要打敗唐軍,殺進中原,幫陛下奪取天下,立下豐功偉績,名留青史之類的。
只有孫才突然皺起了眉頭,側耳向唐軍大營方向傾聽著什麼。
眾人見狀,紛紛停止了歡呼,劍閣關上再次陷入了寂靜。
很多時候,老兵的經驗,比武力更能救人性命,這也是為什麼偏將楊將軍並不過分逼迫他的原因之一。
果然,孫才的聲音響起:「大家聽,好像是……鼓聲?」
「咚……咚……」
一下,兩下,唐軍大營方向傳來了陣陣鼓聲。
聲音不算高亢,卻勝在整齊錯落,低低的,緩緩的,就像山間流動的清泉,又像雲開月明時,慢慢透出來的星月之光。
隨著劍閣關上嘈雜聲的降低,鼓聲由模糊到清晰,穿透了濃重的黑暗,撥雲見日般傳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快,快吹號角,唐軍出兵偷襲了!」楊將軍大驚失色的叫了起來,鼓聲乃軍樂也,非奉主將之令不可輕動,唐軍半夜擊鼓,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孫才連忙提醒道:「楊將軍,您別急,還不一定是偷襲呢,說不定他們又故技重施,想騷擾咱們,不讓大伙兒好好睡覺了。」
孫才的話讓大家冷靜了下來,畢竟之前唐軍也沒少玩這招,大晚上的敲鑼打鼓的。但現在畢竟是關鍵時刻,還是小心為上,孫才的話並不能讓大家釋疑。
「那也是……可是這次他們沒吹號,鼓聲也不響,離得這麼遠,他們能吵到誰啊?」
「可偷襲的話,他們幹嘛要敲鼓?」
……
面對眾人的疑問,孫才也只能搖頭。
眾皆茫然之際,他見嚴木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於是問道:「木頭,你聽出什麼了?」
「似乎……城下是在奏樂。」嚴木很不確定的說道。
「奏樂,這種時候?大晚上的不睡覺,奏給誰聽?李翊是傻的嗎?」楊將軍啞然失笑。
嚴木臉漲得通紅,努力為自己分辯道:「可是,那鼓聲分明就是有節奏的,和俺以前在漢中太守府外聽到的差不多……」
「張魯的太守府?」孫才的腦筋轉得很快,他知道同伴是漢中人,去年的時候,蜀漢章武皇帝為了應對北方強大的壓力,大肆在益州各地強拉壯丁,嚴木才被挾裹從軍,是個老實人,他的話應該是靠譜的。
「對,就是張使……就是他。」嚴木的語氣很肯定。
見嚴木如此確定,孫才就猜測道:「難不成……是在做法事?」
孫才這話大有講究。所謂:禮不下庶民,刑不上大夫,自古以來,禮樂這種東西,是很鄭重的儀式。嚴木這種普通人,在太守府外面經過聽到的鼓聲,八成不是士大夫飲宴取樂的音樂,而是某種儀式。
眾所周知,張魯沒什麼大的本事,再加上他又是天師道的教主,他搞的儀式,八成就是法事一類的東西。
天師道在益州的影響力很大,蜀軍內部關於法術什麼的宣傳,也確實很深入人心,所以,孫才第一時間就聯想到了這上面。
「有可能,如今張天師就在唐軍大營中。」此言一出,當即有人附和道。
一開了頭,各種聯想就此起彼伏起來,有人色變道:「糟了,李翊肯定是要請張天師用法術轟城門了!」
「快,快下城牆,免得……」
……
「都慌什麼慌!」楊將軍高聲厲喝,壓下了眾多的嘈雜聲,「張魯能夠有什麼厲害的法術?縱然他有什麼妖法,也不值一提,否則何至於被陛下奪了漢中?何況,城下又沒有法壇,他哪兒那麼容易就施法?某這就去稟報將軍,你們都給我老實守在這裡。」
「……」
眾兵臉色都不太好,在信仰的鼓舞下,他們不怕流血作戰,但對鬼神、法術之類的東西,卻很發憷。
張天師或許沒什麼厲害的法術,但是大唐武德皇帝就不一定了,要不然,他為什麼能夠在二十多年裡面百戰百勝,打下比大漢都還要寬廣一倍的偌大疆域?
這樣的豐功偉績,已經不能用善於用兵來解釋了,簡直就是神跡,大唐的武德皇帝,一定是得到天神眷顧,賜下強大道術的使者。
現在這樣一個人物來作法攻打劍閣關,自己這些凡夫俗子若是被卷進去,不屍骨無存才怪呢!換誰能不怕?
怕什麼來什麼,楊將軍剛轉過身,還沒來得及下城牆,只聽唐軍大營方向鐘鼓齊鳴,樂聲大作。
再下一刻,高亢的歌聲穿透雲霄,動地而來!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曲詞古樸大氣,歌聲高亢嘹亮,如風雷一般穿破了夜的寂靜,迴響在巴蜀大地的群山之間。
離殤一曲,驚動四野,山也聆聽,水也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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