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張世澤和堵胤錫的西路官軍連戰連捷,不斷將流賊打成抱頭鼠竄的時候,董琦的東路軍卻是陷入停頓。
十一月十二日的時候,張世澤率領第一批京軍自宣大而下,由於距離原因,董琦的東路軍比他晚走了五天。
最開始的時候,也還是挺順利的,紫荊關守將馬科本就是著急立功,因為去年他剛收到了兵部的勒令,再沒表現,可就要被撤職了。
可能有的人很奇怪,馬科不是在歷史上投了李闖嗎,怎麼現在還是朝廷將領,而且就在紫荊關駐紮?
這事說起來話長。
馬科也是將門世家,起初跟從晚明名將李卑剿匪,後來臨洮總兵官李卑卒於任上,他便是跟了當時的五省總督洪承疇,奔走與剿匪前線。
說起馬科這個人,就不得不提到另外一人,那便是另一位名將曹變蛟,這位和他舅曹文昭可都是單獨立傳的名將,一門兩名將,世屬罕見。
當時邊軍有個關於馬科的傳說,說「其人之勇,僅次於小曹將軍」,小曹將軍也便是兵卒對曹變蛟的尊稱。
事實上,馬科以敢戰著稱,早年便於延水關大破流賊,斬首六百二十級,賊首混天猴的首級也被上呈京師。
崇禎十一年二月,南原之戰爆發,馬科與曹變蛟擊敗李自成,窮追將其逼入潼關,不少人都說,在此戰當中馬科之勇亦不輸後者。
馬科在崇禎十五年之前,都是屢立戰功,聲名赫赫,但自那年追隨洪承疇參與松錦之戰潰歸之後,失敗的陰影便一直籠罩在他頭上。
起先閣臣議定是要治馬科的罪,後來發現王朴這貨還不如馬科,後者起碼功勳不少,都是力戰而敗,前者是想跑都沒跑了,帶動大軍連環崩潰。
就算松錦戰敗逃過一劫,馬科的人生也沒有迎來曙光,接踵而至的卻是無盡的黑暗,在崇禎十五年之後,馬科轉戰各地,但幾乎都是一連串的戰敗和丟盔棄甲。
他先是率部迎擊入寇清軍,被阿濟格擊敗,再是立下軍令狀,率部北進遭遇濟爾哈朗率領的清軍,又敗,而且這次是一觸即潰。
歷史上的崇禎皇帝念其勇猛,沒有採納兵部定罪削職之議,讓他跟著李建泰出征剿闖。
李建泰這個人都知道,崇禎皇帝御駕親征也是遇見過這廝的,馬科跟著他以後便銷聲匿影,再無大功。
究其原因,自是李建泰逢戰避敵,自相殘殺,馬科無用武之地,只能跟著李建泰到處漂泊。
後來李建泰被彈劾,崇禎皇帝將其革除閣臣名列,御駕親征路過又看見他的時候,准其在城中養老,不再任職。
馬科隨之解放,追敘累敗之罪,由總兵降為參將,率部移鎮紫荊關,直到如今董琦率東路軍南下,這才找到機會再立戰功。
東路軍沿途自紫荊關而下,先後與紫荊關參將馬科、真定游擊戚元弼、山東總兵牟文綬、副將邱磊等部會合,進入順德府境內。
崇禎二十一年十一月李自成臨汾戰敗,逃回西安之前,留綿候袁宗第督戰廣平、順德、大名三地,其本部便有五萬。
袁宗第其人,長期自領一軍,脫離順軍主力獨自在順德一帶與牟文綬所部山東軍作戰,乃是闖營中少有的能征慣戰之才。
他早年便隨李自成轉戰各地,留守順德的左果毅將軍白鳴鶴與留守大名的右果毅將軍劉體純,皆是其部猛將。
東路軍第一戰,便遭遇了不小的阻礙。
白鳴鶴死守順德,在官軍到來之前已經堅壁清野,將城中所有士紳不分良莠全部處死。
他用搶奪來的金銀髮給兵士,迅速激振軍心,並且開倉放糧,散播官軍謠言,致使輿論一邊倒向順軍。
東路官軍近十萬之眾,又有牟文綬、馬科、戚元弼等不少善戰將領,圍攻順德三日,損兵折將卻毫無戰果。
第四日,新河參將吳又被引入瓮城,所部被白鳴鶴全殲;第五日,欒城守備王大勇登城時被白鳴鶴砍死,餘部潰敗。
第六日,白鳴鶴率順軍出城突然襲擊,一舉擊潰戚元弼所部戚家軍一千餘人,重創山東副將邱磊本部,其本人亦受重傷。
據說官軍攻城時,因城內百姓懼怕破城之後屠城,老幼婦孺皆爭相幫助順軍守城,「登城便遭棍打,入城就見百姓一擁而上,口足並用」。
第七日,朝廷奮武大將軍董琦親率驍勇善戰的三萬禁軍壓陣,這批禁軍在京師編訓已久,身上穿的,手裡拿的,全都是最新的軍械裝備。
他們使用最新的西方線列陣型,在順德城外環繞三列成陣,火器輪番齊射,晝夜轟鳴,對城中百姓和順軍進行無差別打擊。
十一月二十八日,禁軍環城兩日之後,馬科手刃數賊,一馬當先,登上城頭,三刀斬殺白鳴鶴。
董琦也於此時親率禁軍突破城門,官軍這才終於收復順德。
不過好景不長,東路軍修整五日後整軍進入廣平府境內,在林洛鎮遭遇袁宗第伏擊,兩員總兵陣亡,五名參將戰死,失散游擊、守備更是不計其數,狼狽退回順德。
陣亡這兩員總兵,其中就有禁軍三大總兵之一的常世隆。
敗退回順德之後,東路軍已是士氣衰退,損兵折將,就是三萬禁軍也已經折損近萬,根本難以再攻,而此時西路軍正連戰連捷,董琦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正此時,馮銓來了。
馮銓督建歸化城回京之後不久即被提拔為武英殿大學士,入參機要,受命主持招撫順軍文武之事。
感念於崇禎皇帝的「知人善用」,六十多歲的馮銓為表忠心,不顧年邁體弱,每日奔波在各處,親自出面招撫,成效顯著。
湊巧的是,馮銓與袁宗第部下劉體純乃是舊識,在十二月中旬的某一日,馮銓喬裝來到劉體純駐守的大名府城。
「別來無恙啊,馮閣老!」
劉體純一見來者,大約六十四五歲的年紀,一撇山羊鬍須,走路間賊眉鼠眼又頗顯得有力,便知是馮銓沒錯了。
馮銓抬頭一看,劉體純身上披著輕甲,內罩紅色的順制官袍,手中捧著一頂鑌鐵盔,濃眉細眼,一丁點不像一般流寇的粗俗面容。
若非要找出什麼,只是在劉體純右臉頰的顴骨邊有一道寸許長的刀疤,看起來倒是頗顯憨厚的樣貌。
「不敢當不敢當,前不久奉旨在塞外督建歸化城,可累死老夫了喲!」馮銓說話間,有意無意看著對方神情。
果然,消息閉塞的劉體純並沒有聽見過這個消息,輕笑一聲,「馮閣老怕是在說笑,朝廷三年前還被韃子們打到京畿附近劫掠,去塞外建城,難不成是認了那些韃子做乾爹?」
馮銓一副吃驚模樣,連忙起身,「難道劉都督還不知道。」
「知道什麼?」劉體純沒想太多,卻是有些好奇。
馮銓在廳內轉了轉,「當今的大明皇帝,如今已被那些蒙古蠻子們奉為天可汗,這些蒙古蠻子皆是歸附,向我大明朝貢稱臣,便是連建奴,也已經損兵折將跑回遼東去了。」
「還有那賣國賊吳三桂的關寧軍,大部分被我朝廷收編,夏國相和胡國柱就在西路軍當中,若老夫所料不錯的話,朝廷大軍如今怕是已經收復山西了。」
「你說什麼,這怎麼可能?」劉體純一下站起來,又恍然若失般坐下,「你還有什麼話,一次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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