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尖角衝鋒獸,顧九黎尚且能生出搏一搏的念頭,認為獅壯加上其他有巨獸形態的獸人,未必不能戰勝尖角衝鋒獸。
然而面對巨型石林獸......小貓只覺得昂頭角度近乎後仰的脖子,異常酸疼,非常想團成毛球,逃避現實。
最好一覺醒來,他還在白獅毛絨絨的懷抱里,馬上就能吃到香飄十里的烤肉。
無論獸人的心情如何震撼絕望,巨型石林獸都不會因此停下腳步。
缺乏情感的異瞳甚至沒有因為中型野獸的接連死亡,稍作停留,立刻投向長得格外濃密,以至於遮擋它視線的樹。
毛髮完全炸成球形的小貓,靈活躲過砸向他的斷木,跑到滿臉絕望的兔白面前,眼睛亮得驚人,「能不能催生可以隨時縮短的藤蔓,需要有足夠的韌性,能夠承受獅壯的重量。」
雖然按照巨型石林獸的路線,遲早會掉下深不見底的斷崖。期間他們如果表現的足夠安靜無害,未必會引起巨型石林獸的注意。
但是繼續任由巨型石林獸肆無忌憚的破壞樹蔭,等到追在巨型石林獸身後的空中野獸趕到這裡。沒有濃密的樹冠做遮擋,他們依舊會變成野獸的獵物。
兔白已經無法再克制兔獸人的本能,顫抖著搖頭,「我沒、沒試過。」
「那就現在試!」
顧九黎完全忘記,面對陌生人的膽怯,說完這句話,立刻去找獅壯,順便收集視線之內的藤蔓,卷在腿上,方便帶給兔白,為兔白提供思路。
獅壯躲在兔白催生的紅色長草附近,腦袋完全埋進紅色草叢裡,只給顧九黎看顫抖的獅屁股......
顧九黎的呼吸停滯片刻,莫名其妙的帶入獅壯的獅爸、獅媽,忽然覺得爪子癢得厲害。身體仿佛被本能支配,鋒利的爪尖幾乎揮出殘影。
「喵~嗷嗚!」
只是掉了幾根毛的獅屁股狠狠顫抖。
獅壯淚眼朦朧的轉過頭,抬爪想要抱住小貓,哽咽道,「快來我懷裡躲著,有我擋著,你的屍體能保存的完整些,如果運氣好或許不會變成食物。」
「你不能總想著死。」小貓用力瞪大眼睛,儘可能的表現冷漠,「你要保護我和兔白,尤其是我,如果不是因為你的建議,我不會離開部落。」
除此之外,他委實想不到其他辦法,能快速有效的讓獅壯振作。
事實證明,如果立竿見影的治病也是天賦,那麼顧九黎可能是天賦加滿的命運之子。
棕獅似乎沒想到,小貓會對他說出如此嚴厲的指責,眼中的淚水頓時流淌的更加順暢。
然而......支撐他站起來的腿,沒抖。
顧九黎見狀,高懸的心緩緩落下,故作冷漠的轉身,示意棕獅跟上。
這就是pua?
有點神奇。
不愧是書中高深莫測,只能記載皮毛的學問。
自從巨型石林獸出現,兔白就徹底沒辦法再掩飾,屬於兔獸人天生的膽小。
小貓帶著棕獅回到她身邊時,兩隻細長的兔耳已經完全倒扣,骨相優越卻遍布細小疤痕的手也止不住的顫抖。以至於她催生的植物也很奇怪,時寬時窄。哪怕只是自然垂落也會讓人擔心,會不會忽然被風吹斷。
顧九黎低頭看向如同戴著白手套似的貓爪。
好像有點不合群。
可是明明還有希望,怎麼能因為懼怕放棄?
小貓閉上眼睛,狠狠的咬在兔白的小腿。鮮血順著獠牙落下,綠色的獸瞳兇狠銳利,「如果你採集的時候沒有走出獅吼的範圍,我們現在已經回部落了,你害得獅壯還不夠慘嗎?等會草繩就是獅壯的命,你......」
「啊!」
顧九黎的話還沒說完,兔白突然雙手捂臉,發出崩潰的嚎叫。
小貓愣住,眼中浮現慌亂,勉強記住無情pua大師的貓設,沒有聽從本能向獅壯求救,戴著白手套的貓爪卻悄無聲息的炸開。
獅壯同樣滿臉慌亂,「我不怪你,選擇帶更多的寬葉止血草回部落也是我的決定,不能全......唔唔唔!」
顧九黎原本只是想捂住獅壯的嘴,沒想到塞給獅壯滿嘴的土。
因為緊張茫然的情緒作祟,貓爪下意識的更加用力。小貓呲著牙,惡狠狠的道,「我不管,我沒有同意你們的決定,你們要對我的命負責!」
兔白沉默的放下手,然後面無表情的抬起頭,紅色瞳孔平波無瀾,骨相極美的手也徹底恢復平穩,眨眼的功夫,催生出與小貓的灰白長尾幾乎一模一樣的藤蔓。
「可以嗎?」她看向凶神惡煞的小貓。
顧九黎幾不可見的後退半步,非常不想承認,他沒被巨型石林獸嚇哭,現在面對狀態明顯不太對勁的兔白,眼皮卻在發抖。
「啊?」
聽見這茫然的小奶音,小貓立刻閉上嘴,抬爪按住藤蔓,言簡意賅,「用力拽。」
突如其來的巨力讓顧九黎大驚失色,徹底失去表情管理,連忙四爪並用。
「喵?!」
好在棕色的獅爪及時援助,默默踩上藤蔓的尾端,小貓才沒被掀得四腳朝天。
「能不能瞬間收縮,綁住從巨獅形態變成人形的獅壯?」顧九黎用爪子輕劃藤蔓,非常滿意沒留下任何痕跡,補充道,「獅壯也會抓住藤蔓,主要是承受獅壯墜崖瞬間的重量。」
為避免獅壯打算順著藤蔓爬上來的時候,倒霉的被巨型石林獸砸下去,獅壯必須竭盡全力的向前沖。
即使可以在降落的途中變回人形,減輕重量,速度對慣性的影響,也是對藤蔓韌性的極大考驗。
可惜,兔白最後給出的答案是『我不知道』。
隨著周邊的樹越來越少,陽光逐漸吞噬樹蔭,所有人都知道,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
顧九黎猶豫許久,終究是莫名的畏懼占據上風,面不改色的貼在棕獅耳邊扯謊,「獅白偷偷告訴我,他非常喜歡弟弟......想、想在現在住山洞旁邊,給弟弟挖個緊挨著的山洞。你如果沒回來,他肯定會遺憾後悔,說不定還會特意躲著人,像你剛才藏在紅葉草叢那樣偷偷地哭。」
這麼容易被pua的傻獅子,千萬別想不開,做傻事。
「真的?我可以挨著哥哥挖山洞?!」沉重已久的獅臉,重新浮現笑容,獅壯興高采烈的揮爪,連聲道,「不用哥哥動爪,我自己挖!回部落,立刻開挖,五天、不,最多三天,我肯定能住進去!」
懷揣對未來的美好期盼,雄獅鬥志昂揚,看向巨型石林獸的目光......充滿懼怕,不僅毛絨絨的耳朵緊貼頭皮,尾巴更是不見蹤影。
顧九黎眼中浮現不忍,強行讓自己狠下心,用爪尖輕懟棕獅的皮毛,「快去,我和兔白的小命,全看你的表現,獅白也等著和你做鄰居。」
棕獅呲牙,表情突然兇狠,不留餘力的沖向,揮手間撂倒成片樹蔭的巨型石林獸。
主動挑釁的活物,立刻吸引巨型石林獸的目光。
巨型石林獸的體型,哪怕是在大型野獸中也是近乎『巨人』的存在。行動緩慢在它身上,根本就不算缺點。
棕獅不顧後果的爆發體力,追求速度,依舊無法逃出巨型石林獸的陰影,
這還是巨型石林獸偶爾會主動停下腳步,折斷樹幹丟向棕獅,試圖以此阻攔獵物的逃跑。
棕獅的四爪,同時落在紅葉草叢的瞬間,早就藏在裡面的灰色藤蔓緊緊纏上棕獅的腰。
小貓叼著灰色藤蔓的另一邊,向與棕獅截然相反的方向跑,纏上所剩無幾的樹幹,繞圈,然後再跑向下一棵樹。
棕獅以最勇敢的姿態,閉眼起跳。
巨型石林獸緊跟其後,一腳踩空。
灰色藤蔓瞬間緊繃,在攪斷樹幹之後斷裂,尾端沖向崖邊。
幾件事同時發生,顧九黎和兔白甚至來不及去崖邊看,已經墜落的膽小獅有沒有被巨型石林獸砸中,只能拼盡全力的沖向灰色藤蔓的斷尾。
「喵!」
「抓住!」
小貓和白髮女獸人被藤蔓一路拖行,直至崖邊才勉強穩住身形。
本就布滿傷痕的手變得血肉模糊,依稀能看見白骨所在的位置。顧九黎同樣滿嘴血腥,清晰的感覺到獠牙正在隨著藤蔓晃動。
此時此刻,他們卻顧不上這點小事,用盡全力固定灰色藤蔓,目光炯炯的盯著斷崖邊緣。
即使還沒看見獅壯爬上來,他們也知道,獅壯不僅抓住藤蔓,同時也成功的躲開,跌落的巨型石林獸。
「兔白,崖邊的藤蔓邊緣有磨損,能不能修補?」
雙馬尾早就散開的兔獸人悄無聲息的閉上眼睛,血肉模糊的雙手依舊緊握。
小貓見狀,艱難的改變姿勢,四爪同時踩住灰色藤蔓,然後試探著鬆口,小心翼翼的朝崖邊移動。
不久之後,邊緣已經散開的灰色藤蔓和斷崖之間,層層疊疊的墊上紅色長草。
小貓勇敢探頭。
隱約看見棕發獅耳的男人腰間繫著灰色藤蔓,爪尖深入石壁,快速向上移動。
顧九黎臉上還沒來得及徹底散開的笑意,在聽見尖鳴的瞬間徹底凝固。
他猛地抬起頭,這才發現巨型石林獸墜崖時順便將崖邊的樹折斷大半,以至於他能清晰的看見數不清的空中野獸正在靠近。
努力攀爬的獅壯也發現異常,昂頭怒吼,「你們回樹蔭里,不要管我!」
毛絨絨的貓臉浮現掙扎。
顧九黎再次探頭,確定獅壯現在全靠爪尖向上攀爬,已經不再依賴灰色藤蔓,試探著鬆開爪爪,然後回到兔白的身邊。
他不知道怎麼讓已經失去意識的兔白鬆手,才不會導致已經血肉模糊的手再次受到傷害,乾脆用爪尖劃斷藤蔓。然後忍著懼怕和痛苦,叼住兔白的耳朵,踉蹌著將對方拖進樹蔭深處。
做完這些,顧九黎立刻回到崖邊,脊背緊繃成弓,目光警惕的盯著樹冠之間的缺口,等待獅壯爬上來。
空中的野獸輕易不會放棄天生的優勢,落在地上。
他們應該......不會那麼倒霉。
然而就在顧九黎這個念頭,落下的瞬間,他的視線忽然對上冷漠暴躁的異瞳,熟悉的危機感立刻蔓延全身,讓小貓遵循本能發出怒吼。
「喵嗚!」
顧九黎甚至沒來得及看清,突然出現的空中野獸是什麼模樣,鋒利的爪尖已經近在咫尺。
為躲避致命危險,小貓只能原地起跳。
沒想到這樣的動作,正合經驗豐富的空中捕食者心意。
隨著空中捕食者變換姿勢,尖銳的鳥嘴瞬間抵達小貓脆弱的脖頸,殘暴的異瞳竟然恰到好處的浮現類似滿意的情緒。
關鍵時刻,獅壯順著斷崖邊緣冒頭,雄獅兇狠的沖向志得意滿的空中捕食者,正中脖頸要害。
然而棕獅同樣受到影響,下落的地點依舊是深不見底的斷崖。
他在慌亂之中重新變回人形,可是他手腕所系的灰色藤蔓,另一端已經沒有人。
又有空中捕食者發現樹蔭的空隙,異瞳立刻鎖定看上去最容易捕獲的小貓。
「獅壯!」
狩獵小隊收到藪貓兄弟的報信,順著草木被野獸肆意破壞的痕跡找到這裡,忽然聽見撕心裂肺的呼喚,急切的腳步瞬間凝滯,瞳孔無聲放大,蔓延恐懼和悲痛。
只有領頭的白獅不僅沒有猶豫,反而徹底爆發速度,衝進對獸人危險重重的斷崖區。
面前是即將重新跌回崖底的獅壯,身後是不懷好意的空中野獸。
顧九黎目光茫然,仿佛又回到剛從星網得知,所在的星球即將被人道主義毀滅的時候。
他清醒的沖向獅壯,既決絕又遺憾。
一個人等死好寂寞,這次至少有人陪他。
可惜不能和獅白......
肩膀的疼痛瞬間蔓延全身。
面前是如同黑洞的深淵,金色獸瞳正在黑暗中異常明亮,絕望、詫異、呆滯、驚喜,各種情緒交替出現。
身後的劇痛遲遲未至,反而響起痛苦的哀鳴。
顧九黎目光定定的凝視在光與暗的交界,相握的手,後知後覺的想通因果。
他變回人形。
抓住了獅壯。
空中野獸......
在絕對的明暗對比下,白得幾乎發光的第三隻手出現,牢牢握住顧九黎幾乎失去知覺的手。
很暖。
顧九黎像是被凍傻的蠢東西,本能的向突然靠近的熱源依偎。
很久之後,他才徹底掙脫束縛思維的恐懼。
他是誰,他在哪,發生了什麼。
纖長的灰色睫毛緩慢的恢復眨動。
獅壯變回獸形,精疲力盡的攤成貓餅,任由圍著他的獸人,敷衍的翻看他的傷口,不以為然的說『沒什麼事』。
白髮女獸人被放在獸人中間,身姿矯健的女獸人滿臉心疼,小心翼翼的用寬葉止血草為血肉模糊的手敷藥。
樹蔭的空隙,正有六隻威武健壯的巨獅看守,旁邊隨意堆疊至少五隻已經沒有氣息的空中野獸。其中兩隻永遠的失去腦袋,熟悉的一擊致命。
顧九黎收緊雙臂,恨不得能徹底融入令他安心的熱源,積攢已久的淚水如同脫線的珠串,止不住的掉落。
感受到脖頸的濕潤,獅白本就不算自然的坐姿徹底僵硬,猶豫半晌,生疏的抬起手臂,輕輕撫摸懷裡毛絨絨的灰腦袋。
「沒事,我在。」
哭聲短暫停頓,然後徹底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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