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棠深吸一口氣,顫抖著要掀開孝帽。
忽然有個年輕宦官跑過來,低聲道:「姑姑,陛下和護國大長公主吵起來了。
摔了東西,誰也勸不住,您要不要去看看?大長公主年紀大了,不禁氣。」
夏花沉吟片刻,道:「我這就去。」
鍾唯唯既擔心,又覺得慶幸。
慶幸的是,和她最熟的夏花要走了,擔心的是重華不知輕重,氣壞了大長公主。
卻見夏花匆匆忙忙把小棠往前一撥,再左手手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前一拽,同時右手掀開了她的孝帽。
兩雙眼睛猝然對上,鍾唯唯沉默地注視著夏花,夏花也是沉默地注視著鍾唯唯。
就在鍾唯唯準備開口勸說夏花之時,夏花卻突然垂了眼,把她的孝帽再次用力戴上,再把她和小棠往前一推。
說道:「快些,快些,別磨磨蹭蹭的,不是說怕誤了吉時嗎?早點完事兒也好早點趕路。」
鍾唯唯和小棠跟著人群走出了包圍圈,仍然覺得像是在做夢一樣。
她沒想到夏花居然就這樣放過了她,慶幸之餘,又莫名擔心起來。
她一直以為夏花毫無條件地忠實於重華,現在看來並不像是那麼回事,夏花會不會害重華啊?
會不會陽奉陰違?重華身邊的人,究竟有幾個可信,幾個不可信?
鍾唯唯知道自己有點婆媽脆弱了,她晃晃腦袋,堅定不移地往前走去。
御林軍散去,杜家的人繼續往前走,女眷們哭哭啼啼的坐上馬車。
之前推了鍾唯唯一把的年輕婦人把鍾唯唯主僕倆叫上一輛車,道:「放心吧,一定會平安送你到昌連。」
鍾唯唯謝了,側著頭從車窗里往外看。
她自己也不知道想要看到什麼。
好像是想找到大師兄和鍾袤,確認他們安全無虞,又好像是希望重華能突然出現,攔住她,說,你不要走,咱們死也死在一起。
但是她只看到稻田裡的稻穗在晨光下,隨著晨風此起彼伏。
看到遠處的公主別莊籠罩在一片薄霧之中,慘白的道路蜿蜒向前,像是永遠也沒有盡頭。
小棠湊過來,指給她看:「他們在那兒。」
何蓑衣和鍾袤走在人群中,一人拿了一把鎖啦,像模像樣地吹著,眼睛是看著她這個方向的。
更遠一點的地方,夏梔推著一輛小車,嘿呦嘿喲在賣力。
鍾唯唯抿唇一笑,最後看了一眼重華所在的方向,放下了窗簾。
她睡了一覺,迷迷糊糊被小棠推醒,跟著杜家的女眷到寺廟裡打尖歇氣。
脫了孝服,趁著大家不注意,換乘了一輛驢車,混進一隊行商里,向著昌連繼續進發。
商隊的首領仍然是護國大長公主的人,嫻熟地帶著他們通過關卡,進了昌連城。
昌連是重城,駐紮了十萬精兵,有水師有步兵。
城外是大雁河渡口,糧食、鹽等物資便從大雁河源源不斷地運往京城,再把茶葉、絲綢等物運往北方。
按照護國大長公主的安排,鍾唯唯等人原本應該在這裡換乘船隻,然後順流而下,去到想去的任何地方。
但是他們走的太慢,順利通過關卡並不代表他們能順利逃脫。
在他們到來之前,昌連已經戒嚴,大雁河渡口被封鎖,除了有朝廷批文的重要物資之外,所有船隻許進不許出。
何蓑衣藉口要走陸路,帶著鍾唯唯等人離開了商隊,住進了一間民居。
用他的話來說,畢竟商隊的人是護國大長公主的人,興許會知道點兒什麼,多一個人知道他們,就多一分風險。
經過長途跋涉,鍾唯唯已經沒有精力去管這些事了,她經常做的事情就是躺在床上,長時間的昏睡。
只在喝藥和吃飯、或者是內急的時候,才會醒來。
有時候她會夢見小時候的事,有時候也會夢見宮裡的事,更多時候是夢見重華。
夢見他獨自一人,孤零零地坐在昭仁宮的大殿裡,低著頭批奏摺,批著批著就會走神。
夢見他獨自一人,在夜裡,孤零零地走在黑幽幽的清心殿裡。
一步一躅躑,不停地走,走很久之後停下來,在清心殿那張大床上一直坐到天亮。
夢見他高高坐於朝堂之上,冷漠地注視著下面吵成一團漿糊的大臣們。
明明很熱鬧,到處都是人,她卻覺得他獨自一人。
每次夢見重華,鍾唯唯都會驚醒過來,然後覺得心口說不出的疼。
她就會失眠,又累又困又不舒服,卻睡不著,就會很暴躁。
為了不讓自己的心情影響到別人,她把鍾袤叫來,聽他背誦茶經和茶道之術。
再一字一句地剖析給他聽,書里寫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何蓑衣總是默默坐在一旁,含著笑,靜聽她二人說話。
偶爾遞過一碗熱湯,都是清淡補身又爽口的,溫度不冷不熱,剛好合適。
鍾唯唯喝了這些湯之後,總會覺得要舒服很多,她也不知道具體原因。
思來想去,只能認為,大長公主那個大夫開的藥還不錯。
何蓑衣嚴格地監督著她的作息,只要她和鍾袤說上半個時辰的話,他就會幹涉,讓鍾袤離開,叫她休息。
鍾唯唯本來想說自己其實一點兒都不困,但是眼皮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只是一會兒工夫,就歪在枕頭上睡得天昏地暗。
小棠和鍾袤很擔憂,何蓑衣小心地把碗收起,平靜地道:「沒什麼,湯里有安神的藥,她需要靜養,不然興許會死在半道上。」
小棠想哭,又不敢在屋裡哭,只能借著去洗碗,躲在廚房裡偷哭。
鍾袤也很難過,卻知道哭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他開始和何蓑衣探討怎麼離開昌連:「總不能一直在昌連住下去,這裡離京城太近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追過來了。」
何蓑衣看著窗外的秋陽,低聲道:「不要急,再過幾天咱們就可以離開了。封鎖昌連和大雁河渡口,只是暫時的,不出三天,必然解封,不然民怨沸騰,大臣們也是不會饒過他的。」
重華有至高無上的皇權,他卻有足夠的耐心和自由,以及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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