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搖曳,重華站在巨大的沙盤前凝神皺眉,不停地推演。
鍾唯唯不敢打擾他,站在角落裡輕聲向李安仁詢問經過。
李安仁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李尚和吳王用計謀算了端仁長公主,端仁離開九君城,深入東嶺邊境,被圍。
大將軍許翰領兵去救,入了圈套,身受重傷,現在的局勢很危急。
雖然形勢不大好,但對酈國也不是完全無利。
一是兩國交戰,有輸有贏,不可能形勢一邊倒,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東嶺早些年強盛了那麼久,雖受內亂拖累,卻還有些家底。
二是早知道魏紫昭不可能輕易善罷甘休,這件事應該就是她發的大招,爆出來才能有應對的方法,比懸而未決的好。
三是以東嶺目前的局勢和力量,應該是拼盡全力最後一擊,只要打贏此戰,戰局便可定下,東嶺必亡。
因此重華決定親征,以舉國之力打贏這一仗,是很有必要的。
重華沉聲道:「阿唯你來。」
鍾唯唯走過去,與他並肩而立,輕輕握住他的手。
重華的眉間有摺痕:「阿姐是因為我才會中的圈套。」
呂太貴妃當初逃走時,帶走了永帝賞賜的畫像,畫像之中藏有真宗密旨,足可證明吳王的身份。
而李尚手中,也有能證明他是真宗骨血的東西——鍾唯唯的生父、昔年的大司茶秋澤親筆所寫的一封書信,信上將整個過程說得一清二楚。
這兩樣東西加上李尚、吳王的存在,很容易動搖重華的合法地位,吳王與李尚以此為餌,邀請端仁談判。
端仁明知是圈套,還是義無反顧地去了。
鍾唯唯吸了一口氣,心情十分沉重。
這件事與秋澤有關,真的爆出來,除了會給重華帶來麻煩之外,亦會給她和秋袤、圓子帶來極大的損害。
鍾唯唯一時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重華並不放在心上,溫和地拍拍她的肩:「不要亂想,和你們一點關係都沒有,岳父有自己的堅持和選擇,並不就算是錯。」
布局的人是神宗,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秋澤盡忠於真宗,最終又死在真宗的手裡,並不能單純地論斷誰是誰非,只需貫徹「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道理即可。
「現在,到了這一切都該結束的時候。我有這個決心和信心,你也要打起精神,看好家,等我回來。」重華努力讓自己笑得輕鬆自信。
鍾唯唯道:「我有東西,不知道能不能幫你的忙。之前先帝曾經給過我遺旨,被你耍賴沒收了,還記得麼?」
當初永帝給她這個時,曾告訴她,裡頭有能治韋太后母子的東西,也能在關鍵時刻救重華的命,能在關鍵時刻撥亂反正。
韋太后母子是用不上了,但願能有意外驚喜。
重華揮退伺候的人,牽著鍾唯唯一起去找先帝留下來的遺旨。
遺旨被藏在御書房書櫃的最深處,他扒拉許久才尋出來,外面卻又套了一個鐵盒,鐵盒上還掛了兩把鎖,也不知是要防止誰來偷竊。
鍾唯唯嗤笑:「這是防賊呢?」
重華微笑:「防的就是你這個賊。」
當初他利用鄭剛中從鍾唯唯手裡騙了這遺旨來,便深鎖在此,日夜防著怕被鍾唯唯偷走,再跑掉。
誰知遺旨他是看住了,鍾唯唯還是跑了。仔細想起來,鍾唯唯除了最開始問過這遺旨,之後便再未提過。
重華恍然大悟:「當初太后千方百計想從你那裡得到一件東西,不但派人追殺你,甚至把你的房子挖了,那東西不會就藏在這裡頭吧?」
「猜對了,還能有什麼地方比你這裡更安全呢?」鍾唯唯用簪子沾了清水,輕輕挑開聖旨的邊緣。
聖旨分成了兩層,中間夾著薄薄兩層黃絹。
一份是永帝親筆所寫,針對的是韋太后和祁王東方平業。
很明確地說,韋氏心懷不軌,東方平業庸碌無為且貪心,守不住基業,倘若這二人做了謀逆之事,可憑此旨調動軍隊,誅殺這母子二人,甚至還記錄得有韋太后殘害宮妃和皇子的事情。
有這樣一份東西,韋太后當然不能高枕無憂,但她怎麼也想不到,這東西居然就藏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而不是被鍾唯唯隨身攜帶。
另一份則是神宗的筆跡,寫明真宗之後,傳位於永帝,上頭還有真宗的親筆籤押及手印,以及發下的毒誓。
有了這東西,不管吳王和李尚是不是真宗骨血,已經無關緊要。
因為這是神宗的遺命,真宗自己也曾答應過,傳弟不傳子,有違此誓,不得好死,斷子絕孫。
所以重華父子倆的皇位繼承權來得理所當然,不存在篡位竊國。
至於神宗為什麼會在逼迫真宗簽下這個東西之後,還要悄悄給真宗下毒讓他不能生育,以及下手暗害他的孩子,那自然是不給真宗反悔的機會。
事實證明,他的防範很有必要,真宗的確試圖違背這個誓言,只是沒有成功而已。
鍾唯唯小心翼翼地將這兩份遺旨收好捲起,交給重華:「它是你的了,先帝托我做的事,我做完了。」
重華摟她入懷:「不,還沒有做完。先帝一定請託過你,說,我這個兒子脾氣不好,沒人喜歡沒人要,沒人真心對他好,拜託你照顧他,對他好一點。」
鍾唯唯不承認:「先帝是說,如果那個混小子對你不好,你就拿著這份遺旨離開吧。」
重華立刻把那份遺旨湊到燈邊燒了:「死也不許你走。」
「幼稚。」鍾唯唯想到他即將離開,火燒火燎:「我去給你準備行裝。」
重華拉住她:「不急,這些事我已經吩咐人去做了,你陪我多說會兒話。」
夫妻二人相對而坐,秉燭夜談,直到天邊微亮,才停下來,重華起身主持祭天誓師,準備發兵,鍾唯唯出宮陪同何蓑衣去郊外探母。
何蓑衣在城門口等著鍾唯唯,他已經知道了端仁的事:「我與他一起去。」
鍾唯唯很是意外:「阿兄不必……」
何蓑衣淡然一笑:「有些事,也該作出了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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