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允賢到學校的時候,其實離上課時間還早的很。
不過,他這一次到東國大學,並不是單純的上課。
早在去年三月,美國馬薩諸塞州波士頓大學就三番五次的邀請李允賢擔任該校的客座教授。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李允賢都未答應。
只是,前年十月出任該校校長的貝拉克·德克斯特教授——他的祖父就是有名的核武專家安布羅斯·德克斯特醫生,在曼哈頓工程中扮演了僅次於奧本海默的重要角色以及在氫彈的研究中出了大力的核物理研究員;他的父親菲斯基·德克斯特博士,曾經競選過美國總統——對於這件事一直鍥而不捨。在這位校長三番五次的邀請下,李允賢終於答應前往波士頓大學做一次演講。
而在幾個月前,他的長篇小說《黃衣之王》被華納某高層看中,希望改編成電影,目前正在積極推動這個項目立項。李允賢本來就計劃在這個月內去洛杉磯一趟,和相關人員面談。順便,他也可以抽空跑一趟波士頓大學。
正巧,現在的李允賢又下定了決心,因而還需要在原本的計劃上稍稍做些變化才行。
所以他一到學校,先去的是東國大學首爾校區的教務處,直接找到教務處分管這方面的劉主任。
對於李允賢開門見山的要求,劉主任表示無法理解並且亞歷山大。
「李教授,好好地怎麼就要辭職來啊?」
「在下才疏學淺,自感無力負擔教導貴校精英的重擔……」
「李教授——」劉主任的聲音有了一個明顯的上揚。
「劉主任你看,貴校特聘我為客座教授,無非是因為我在美國出版的幾本書還算暢銷,本著美國的月亮比韓國圓的多的韓式共識……其實在下水平有限的很,還是不要誤人子弟了。」
「——您能好好說話嗎?這理由也太……」
李允賢笑了笑,正色道,「好吧。我打算去美國發展,大約是不會再回來了,所以……上不了課,這有名無實的客座教授還是解除算了。光掛個名頭拿錢我覺得不好意思。」
剛鬆了一口氣的大腹便便中年男子推了推眼鏡,「這個,冒昧的問一句,李教授是去美國哪裡定居啊?」
「洛杉磯。不用想了,忙起來肯定不會有時間去洛杉磯校區上課的……」李允賢早早地那話把這條路堵死。
「這個……」中年男子露出些許苦笑的表情,「李教授您看,您是金校長特聘的客座教授,我這邊——我得問問金校長的意思。」
「這麼點小事還需要問校長嗎?」
「需要。這真不是小事兒,您再怎麼說也是特殊人才。」劉主任看了看時間,「您看,也快到上課的時間了,要不您先去上課,我和金校長商量一下?」
點了點頭,李允賢站起身來,「那我就靜候佳音了。」
劉主任也起身,做足了禮節,把李允賢送出了辦公室。
————————————
拎著箱子的李允賢走在東國大學的校園裡。前世的他——那時候他還叫李風和,一直想來這裡一次,希望在自己小說里經常寫到的地點發生點什麼。
當很多年以後的如今他再次站在這校園的時候,卻是情懷死去,心有不甘。
情懷這東西,說出來太矯情,不說出來卻又不甘心。所以最後只能化成一句:「韓娛不易,且行且珍惜」,然後默默奠基自己逝去的青春,以及青春里的人和物……
最欣喜,不過是保住了命。
最滿足,是再次見到那些本來以為不會有交集的人。
最有成就感,是在硬生生的完成了前世寫小說時候的夢想,簡直是做了一回韓娛小說男主角——可惜女主角從來沒有在自己書里挑過大梁。
如此說來,對於他這個靈魂蒼老的男人來說,似乎來到此處,已經可以深呼一口氣,再無歡欣可表了。
萬物皆虛,萬事皆允。
能彌補的彌補了,那就像杯子裡的水,用一點少一點的可憐情懷也差不多也耗盡了。安分守己當個普通人的生活已經夠久,而有些命運不是可以永遠逃避下去的。提前了結這一切也好,剩下的無非就是讓時間解決剩餘的麻煩。
這個世上有很多失之交臂黯然神傷有緣無分,不多我一個。
何況,有些東西本身就是個錯誤……
李允賢露出了一個發自真心的笑容,哼著歌,拉著箱子向教室走去。
……
幾多晚~逝去了不返~
那份憔悴~已深陷髮膚之間~
夜夜在冀盼~既淒艷又糜爛~
若是沒有冀盼~要怎辦~
等一世為看一眼~如何又算貪~
早知你~愛不起~怨亦難~
……
聲聲嘆~溶化了冰山~
卻未能夠~叫天為我睜開眼~
像寂寞聖誕~雪花路上瀰漫~
大地上我這裡最黯淡~
心中縱是有所盼~嚴寒沒有減~
風很冷~我的手已漸藍~
……
啊~~~越漂亮~
啊~~~越無常~
美景良辰未細賞~我已為你著涼~
————————————
李允賢卡著時間來到了教室,掃視了一圈聽課的人群,很容易就發現了那個本不應該出現在此的面孔。
不過,關我什麼事情呢?
「今天我不打算再講那些後宮宮斗的事情了。」站在講台上的李允賢垂下目光,用並聲音並不大,但是哪怕坐在最後一排的林允兒和徐賢都聽得十分清楚的聲音開口,「來上課之前我去了教務處。如無意外,這是我在東國大學上的最後一節課,所以,今天這節課我講點別的東西。關於男人的宮心計,九龍奪嫡——」
李允賢也不管教室里的議論,自顧自的在講台上講起了康熙年間的這段歷史。
而在教室的最後一排,林允兒已是悚然而驚。難道真的要像夢中經歷過的,她要失去這個哥哥了嗎?恐懼開始在心頭蔓延,一邊她希望這只是個巧合,另一方面卻又希望夢中的世界是真的——那等於她多了未來十年的記憶,雖然不大全。
一瞬間,她不知所措起來。
一直以來,她都對這個哥哥保持著冷漠。但是保持冷漠和能夠徹底失去是兩個概念。
小時候的林允兒對哥哥耿耿於懷,更是對拋棄了她們的母親充滿怨念,隨著時間的流逝,這傷疤看似被抹平,被埋葬,她也早已對他們保持著足夠的冷漠。但是,如果傷口真的被時間消除,她應該是能夠放下一切,而不是諱莫如深,從不提起,最多擺出一副就當他們死了的冷漠態度……
如果沒有那場夢境,知道這個消息的她也不知道該不該見死不救,更不知道該怎麼救。可即使經歷了這場夢境,她已經有了一個大概思路。
只要阻止他去美國就行了。即使夢境與現實之間只是一個巧合,那也不會有什麼損失。但是如果是真的……一個活著的李允賢完全可以作為她未來星路的最佳推手。
李允賢在上面講的話林允兒一句話也沒聽進去,自顧自的發散著思維。
講台上的男人神采飛揚,依稀能看到小時候的風格。
小小的林允兒最不喜歡這個哥哥了。如果說有什麼東西是比別人家的孩子更可怕的,大約就是別人家的孩子是你親哥哥/弟弟。比這個再恐怖的,莫過於把親字換成孿生……
成績好,長得帥,會做家務會做菜,聽話懂事早熟……有這麼一個天才哥哥,是林允兒小時候感到最鬱悶的事情。
為什麼整天要和哥哥比呢?她不想要一個無論哪個方面都比不過的哥哥。
九歲的林允兒坐在板凳上撅著嘴說到。
只比妹妹大十五分鐘的林允賢站在板凳上切菜,然後因為妹妹的惡作劇,刀刃劃破了小男孩兒稚嫩的手掌,鮮血濺染了翠色的黃瓜。
那一天,林允兒第一次被母親拎著棍子打,手掌上包著厚厚紗布的林允賢沉默地拉住母親抬起的手臂。
現在林允兒想來,那就是她人生前三十年親情的縮影。疼愛他卻被她漠視的哥哥,生下她卻漠視她的母親,老實巴交的父親……
林允珍,林允賢,林允兒……林允賢變成了李允賢,又變成了掛在牆上的黑白照片,最後只剩下一個印在書上的名字,並逐漸從所有人的腦海里褪去。
十歲之前的林允兒一直覺得,父母的眼裡只有她的哥哥,無論她自己多麼聰明,多麼可愛,他們從來看不見。林允兒憧憬著父母的稱讚與重視,但是最終還是以失望告終。在乎她的,只有他哥哥。
小小的女孩兒不知道什麼是嫉妒,也不知道什麼是羨慕,只是眼睛酸了,心裡疼了,被遺忘和丟棄的感覺浸透在了靈魂里,再也揮之不去。所以,儘管林允賢是個二十四孝好哥哥,時光荏苒,林允兒還是選擇性的遺忘了那些舊事。
他們早就不是一對親近的兄妹,或者說,林允兒一直拒絕親近自己的哥哥。如果當時驕傲中二的她能更成熟一些,一定會認識到她有一個多好的哥哥。
如果時間能讓他們從容長大,那麼從前種種的輕慢和冷臉也都能被時光塗抹乾淨,可是,命運似乎不打算給他們機會了。
林允賢和林允兒十一歲那年……父母離婚,母親和哥哥都從她的人生中消失,父親也整日借酒澆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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