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特原本以為「集裝箱盒子」內的居住環境應該都差不多,卻沒有想到安迪的居住狀況是有多麼糟糕。
她踏進房門的一瞬間就感覺一股刺鼻的異味撲面而來,張口呼吸卻發現連空氣中都似乎瀰漫著異樣的味道,結果一口氣噎在喉嚨口憋得她滿臉通紅。
怎麼說呢……這是一種汗臭和滿了幾個月的菸灰缸混合在一起的銷魂氣味。
說句不好聽的,安迪在這種環境下住了那麼多年居然沒有變成畸形或是智障,那簡直就是臨床奇蹟。
夏洛特用腳尖把沿途遇到的酒瓶子踢到一邊,一句話都沒有說。但即便如此,安迪還是越走越像是鵪鶉,短短一段距離之後他的腦袋就已經快要埋到胸前了。
長在這樣的家庭中,難怪他那麼自卑,在課堂里都不主動開口、見習的時候也只是縮在一邊。
這樣怎麼行呢,這孩子可明明是滿懷著真情到自己這裡來學做菜的。
明明只是想要給母親做一頓好吃的飯而已,怎麼會那麼難?
夏洛特的爸媽雖然常年在外過兩人世界,但是她的童年總體上也是幸福美滿。所以,她無法想像安迪所過的日子:母親重病,父親顯然是個無可救藥的酒鬼。這麼看來,鋼鐵樂園那條「12至62歲之間的男性矮人必須工作」的規定,反而救了這個破碎的家庭。
什麼性別歧視不歧視,夏洛特才不管。只要能強迫這種不負責任的男人乖乖養家餬口,那就是有用的政策。
小蘿莉走上前去用力按住安迪的肩膀:「別緊張。老師在呢。」
如果他的混蛋老爹敢搗亂的話,就讓他嘗嘗飢餓的滋味吧!
「沒事,爸還沒放工回來呢。」
安迪搖搖頭,反倒向她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
現在才中午,夏洛特給自己的雇員一小時午休,工廠區那種奴隸制種植場一般的地方可不會那麼仁慈。從早上六點到晚上七點,也就是間隔著給幾個十分鐘休息。
有這點休息,據說還是因為管理層不希望出現太多礦洞事故和過勞死才推行的。
對此。夏洛特表示矮人政/府這種在子民和光明天使之間做三夾板的存在真心是吃力不討好。她想也知道,要從那些只負責執行光明神的命令、和善良仁慈完全不搭邊的傀儡天使那裡要到這點休息時間,這之中需要費多大的周折。
傳送進來的時候她就發現了,那些力天使壓根沒有把島上的囚犯當人看。純粹把他們當娛樂大眾的可消耗品在用。
論起苦逼來都不知道無辜躺槍幾百年的赤部眾和這些囚犯們哪個更慘了……
夏洛特頓時覺得肩負重任:用美食打碎杯具的重任!
「母親睡著了,老師,您來看看吧。」
安迪先是仔細地檢查了一下躺在床上的人,這才讓出位置給她。
嗯,是個有孝心的好孩子呢。
不管自己的四個學徒上不上心、用不用功、甚至是不是別有所圖。夏洛特都很喜歡。
作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專業吃貨,她看人的眼光很準。從這幾個孩子身上,夏洛特看不出壞心眼。
「我看看。」
她走上前去,乍一眼只看到被子邊緣的一顆「骷髏頭」。
這……用骨瘦如柴都已經無法形容了好嗎?
小蘿莉想說,她第一眼真的將安迪的母親看成了一具枯骨。對方身上的氣息和那個試煉幻境的一模一樣——那種生機乾枯垂死無望的氣息。
這已經不是治病這個層次的問題了好嗎?簡直就是活死人肉白骨的挑戰啊!
只可惜,聽說別人說家人病重和耳聞目睹所帶來的衝擊力完全不是一個水平的。
和當初沒辦法對赤部眾見死不救一樣,夏洛特現在也已經無法抽身而退了。
不管她嘴上怎麼說得頭頭是道、什麼沒有價值的人她不救——是人總是有同情心的,只不過要是太泛濫容易被有心人利用,所以平時還是藏起來比較好。
夏洛特用精神力小心地探查了一下床上婦人的情況,直起身子道:「我不跟你說什麼虛的。你母親的情況非常糟糕——絕對比你所想的還要糟糕。這麼放任不管的話。熬不熬得過今天都很難說。」
「怎、怎麼會!」
小矮人剎那間臉色慘白,身子晃了晃差點栽倒在地上。
小蘿莉撇了他一眼,搖頭:「你不聽人說話的麼?我說『這麼放任不管的話』——可我現在不是已經插手了麼?」
「那、那!」
「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把病人的情況穩定住。」夏洛特皺著眉頭:在精神力掃描下她可以很清楚地感覺到對方的生命力正在不斷流失。
這恐怕還是因為之前治療魔法用得太多,把身子都掏空了。現在安迪媽媽就像是一個滿是破洞的木桶,不管往裡頭灌什麼都留不住。
「我能幫上忙麼?」
「到現在連空鏟都做不好,幫什麼忙?下毒啊?」夏洛特這話說得是一點都不客氣,刺激得剛剛冷靜下來的安迪又晃了一晃。
小蘿莉翻了翻眼睛,抓緊機會敲打自己的學徒:「晃什麼晃?做廚師之前先給我去練習意志力吧。你不是想幫忙麼?給我到門外站著去,誰來都不許讓進來。」
「可、可是……今天是周四。」
「啊、是麼?」夏洛特愣了一下:矮人們沒有什麼周末,只是每周四會早下班。夏洛特比較有人性。除了慣常的周四之外,還允許他們每周額外抽一天出來做假期。當然,學徒們是必須得大家商量好統一選一天的,否則落下了課會很麻煩。
總之。因為這個原因,夏洛特現在日子過得根本不知道哪天是星期幾。
小蘿莉收回思緒,冷冷道:「那更好。喏,我看那裡有柄錘子,拿上去門外守著。」
「為、為什麼要拿錘子……」
「不是因為怕你老爸回來早你攔不住麼?」夏洛特一邊進一步檢查床上之人的情況,一邊用認真的表情說著怎麼想都應該只是玩笑的話語。「喏,照准了狠狠來一下,腰背腿隨你選。打折了我給他治,保准第二天就能下地蹦達。」
……這個對話到底還要向什麼方向發展啊?
安迪第一次覺得眼前這位老師一點都不像是廚神的信徒。
「覺得我不像是廚神的信徒?」小蘿莉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取出一顆薄荷糖放到安迪母親的舌頭下。
別人拿人參吊命,她用自帶魔法BUFF的薄荷糖聚集精氣,這也沒什麼不對的吧?
「廚神的信徒是什麼,你真的明白嗎?我知道你現在很矛盾。你的母親病重垂危,而你的父親卻沒有起到任何幫助——沒錯。他是在努力工作,但是如果連賺錢養家都不做的話,那樣的人還有什麼價值?你不可以用『父親至少在努力賺錢』來作為替他開脫的藉口。你這個家有他一份,他就有相對應的責任。其中之一,就是應該好好照顧自己的妻子。可現在他非但不照顧,反而將這裡整得像是一個垃圾場。他的所作所為,根本是在慢性謀殺你的母親。」
夏洛特取出一杯魔法湖水,小心翼翼地讓安迪的母親喝下去。
而一旁的學徒只是面露迷茫,甚至沒有好奇她究竟是從哪裡變出了這麼一杯水。
「出去站著吧。你母親的情況不能再耽擱了。」夏洛特覺得自己說得已經夠了,便揮揮手讓他出去。
安迪猶豫了一下。乖乖轉頭往門外走。快走到門口又聽到背後傳來一句:「實在覺得自己撐不住了,就隨便編個調子,把廚神的教條當歌唱吧。」
有趣的是,聽到她說這種胡鬧一半的話,安迪居然一點都沒有疑慮。
當歌唱麼,他會啊。
矮人族挖礦打鐵都唱歌,雖然他沒有進工廠區工作,可從小也耳濡目染學了不少。
夏老師、夏老師。
安迪當然知道對方雖然比自己高,但也不過就是個人類的小姑娘而已。
可是自己心底的滿足和信任又是怎麼回事?
就好像只要是這個小姑娘說的話,他都能夠奮不顧身地去做。
聽到房門在背後關上。夏洛特露出滿意的笑容。
果然和她先前所猜想的一樣。
她用火焰圍著病床樹立起一道屏障,然後鑽進了隨身廚房。
剛才她在對安迪母親使用法則對時候,順便把這個小學徒也包括進去了。
安迪的母親現在無法承受任何龐大的力量,因此。夏洛特只是利用自己的能力給予了她恰到好處的飽腹感。重病的人沒有胃口、對營養的吸收也很差。而她所用的雖然說到底只是幻術,卻可以讓病人的身體得到「自己並不飢餓、且有著足夠營養」的信息,從而暫時穩定下來。
接下來,她會用法則模擬出正常的從吃飽飯到逐漸感到飢餓的過程,從而刺激對方的胃腸道功能,確保她能夠最大程度地消化吸收自己的魔法藥膳。
至於安迪的反應。也和她之前所推測的一模一樣。
她的法則所帶來的效果,果然不只是餓不餓、以及相對應的物理反應而已。
她真的、真的、真的連別人的情緒也能夠控制!
不、說控制並不準確。
確切來說,應該叫做縮放。
所以她先以言語刺激安迪、結合他原先就有的對母親對關心,使他生出「我要保護母親」、以及「做錯事的人是父親、我並不需要害怕」的念頭。然後,和增加飽腹感一樣如法炮製使用法則,只不過這次所影響的是某種特定的情緒。
目前她能夠了解的:第一,這種情緒必須是原本就存在的、或是因為某個契機剛剛誕生的。比如,一個人在不生氣的狀態下,夏洛特是不能隨隨便便讓對方發作的。她必須先去作死一下拉個仇恨,接下來才能用膨脹的手段讓那個人失去理智。
第二,則是這個效果只作用於單一的情緒。也就是說她可以讓人悲、讓人憤,卻不能讓人直接跳到悲憤的階段去。剛才她就是想要同時刺激安迪對母親的保護欲和他自己的自信心,但似乎只有前這得到了顯著的放大。
至少安迪走出去的時候,還是帶著一臉惴惴。
不過,有這個結果她已經很滿意了。
夏洛特下刀如神,噼里啪啦切草菇切得跟電影特效似的,半空中劃個十字就能搞定一大把。
很多時候,當一個好廚師的關鍵不在於有多少新花樣,而是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
她當然可以做出眩目好看的菜式,但給安迪母親帶來的效果卻絕對比不上一碗草菇魚片粥來得好。
而她當然也可以用時間調節功能一瞬間便完成烹調。但是……人啊,越是來之不易的東西才越珍惜。
所以,夏洛特寧可慢吞吞地熬魚骨頭湯來做粥底。
一小時兩小時,時間越久安迪就越會對自己忠心耿耿。
這不是夏洛特自私自利不顧別人死活。她既然敢耗這個時間,至少就能夠保證自己做飯的過程中安迪的母親毫髮無損。只不過,她來救人性命,總不能做白工吧?分文不取那是當然的,因為夏洛特要的可是比金錢更加珍貴的東西。
信仰。
她想起那個年輕的神殿騎士凱伊。當初她總是為對方那狂熱得近乎偏執的信仰感到不寒而慄因此搖頭嘆息。但是等她自己成了神了,才發現這樣的信徒才是真正的寶物。
他們不論是非對錯、甚至不論個人私情,不過是一柄如臂驅使的寶劍——指哪打哪。
夏洛特熬粥的同時,還煮了一大鍋冬陰功湯。辛辣的味道和蒸騰的熱氣差點刺激得她眼淚鼻涕一大把,呼吸的時候都帶著抽鼻子的聲音。
下一次廚房升級的時候,如果能解決這個氣味的問題就好了。
否則她什麼時候想要做一桌正宗的川菜的話,還不得把自己活活憋死?
隨身廚房唯一的壞處,就是沒法開窗通風。
夏洛特隨手抽出那本百科全書,拉開椅子坐了下來。等她看掉兩章節之後,食物便差不多了。
她小心翼翼地用木勺擋著,將魚骨湯濾進事先煮了半熟的米飯里接著煮。
冬陰功湯被她轉移進了一個巨大的沙鍋內,盛出一小碗清湯來,然後蓋上蓋子將剩餘的放到一邊。
她回到屋子裡,小心翼翼地餵床上的人喝下了湯。
安迪母親的眼皮顫動了一下,虛弱地睜開眼來。
「您是……」
「我是安迪的老師。是他請我來幫您治病的。」小蘿莉眯眼笑著,從懷中取出一張低級捲軸一抖,布下一個隔音屏障,「夫人,有些事情我需要讓您知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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